祝福
梁思越对好诺解释得回南城的理由,并不是完全敷衍她的。
他提早回南城确实多半是为了收购大中百货和美罗百货的事情,当然他也想趁这个空挡,将他和好诺的事情知会一下父母。
由于某些已知的原因,梁思越知道他父母对他和好诺的恋情不会表现得象寻常父母那么高兴。
可是相较于父母的态度,他更在乎的是好诺的立场。
他只担心好诺冒然面对这样的场面会觉得失望和错愕。
所以有些事情确实有事先通气的必要。
对于他和好诺的恋情,梁思越他并不认为他父母有坚决反对的理由,倒是在他打算成家立业自立门户时,他不希望他在事业上有任何闪失,给他父亲小觑他的机会。
因此宇轮参与收购大中百货和美罗百货的事,不容有失。
大中百货和美罗百货都是百年老店,虽然最近这些年在各种新型业态的购物商场冲击下,只能勉强维持着薄有有盈利的状态,却依然是行家眼里的肥肉。
原因就是大中和美罗在南城家喻户晓的美誉度、大型百货带来的巨大的现金流量,以及大中和美罗所占的地皮,这些东西所隐藏的价值是无法量化的。
之所以说大中和美罗所占的地皮价值也无法量化,是因为在南城的商界里一直有个说法,就是大中和美罗这两座毗邻的大型百货店是南城风水最旺的地方。
而事实也似乎验证了这个说法。
从解放前算起,南城核心商圈里的商场,倒了一茬又一茬。
就是许墨非旗下的景宁国际购物中心,虽然管理和营销的理念都很先进,可如果不是母公司资金雄厚,也早熬不过几年的亏损,关门歇业了。
相比起来,大中和美罗都经历过管理者多次外部投资扩张失利的折腾,还各自承担着几千号退休老职工的退休工资和医药费的消耗,却都还能一直保持着赢利的状态,就让人不得不信服风水的神奇。
觊觎这两家大型百货店的公司不是一家两家,可是能杀出重围,进入最后的决胜局的几家公司,个个都是有实力有背景的。
梁思越虽然做了精心的准备,却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梁思越翻阅着业务部门送上来的对有关竞争对手的分析报告,忽然有了个念头,合众连横也许比单打独斗赢面更大些。
有这样想法的,显然不会是他一人,所以梁思越接到许墨非的电话时倒也并不奇怪。
许墨非仍然是一贯的单刀直入的说话方式:“思越,大中和美罗收购案已经到最后阶段了,可是政府不可能让任何一家公司同时拿到这两家公司的控股权的。”
“对。”梁思越表示认同。
许墨非一向不讳言自己的目标:“所以思越,我以为景宁和宇轮在这一役里有合作的空间。凭着景宁国际财团的背景和宇轮在国内这么多年的根底,我们互为倚重,大中和美罗各取其一怎么样?”
这想法和梁思越基本相同,可梁思越并不以为许墨非是他唯一可以合作的对象,换一家国内的企业,合作的口号便可改为民营企业强强联手,将国际资本拒之门外。
不过在商言商,任何时候给自己多留条路总是对的,梁思越只笑着回复道:“不错的主意,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坐下来详细谈谈。”
许墨非向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思越,各家收购方案这周都要上报,我们时间并不多了,要不今晚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对这种大型国企的收购,向来不是简单的价高者得,要考虑多方面的因素,即使方案报上去,决策者没有个把月的研讨时间,是不会做出最后定论的。
宇轮不管是选择哪家公司做为合作伙伴,都只会掐在最后决策时间之前宣布。
因为这样的合作从根本上来说是为收购造势,太早宣布只能引起各家仿效或反弹,到时候形成几派混战的局面倒是得不偿失了。
许墨非显然是在国外太久了,对国内的部门和企业做事的方式并不足够了解。
梁思越并不想多做解释只笑着推托道:“并不急这在一时,我今天已经约了我父母一起吃饭谈些私事。我们改天谈吧。”
“哦,那好,我们改天谈。”许墨非听了这话,倒也不好再强求。
顶味斋的VIP包间,是梁思越一早定下来请父母大人吃饭的地方。
在决定将他和好诺的恋情和上一辈人坦白时,这先后程序颇让梁思越皱了会儿眉。
梁思越十六岁前和母亲方亚芹一起生活,父亲梁啸宇定期如朋友一样探访他们母子;十六岁以后他和父亲梁啸宇毗邻而居,定期如朋友一样去探访母亲方亚芹。
这样的经历让梁思越在父母面前一直都有独立的甚至是更强势的地位。
可这并不代表他不看重父母,在梁思越搞定了自己的人生大事之际,他愿意第一时间通知的人还是梁啸宇和方亚芹,而不是许文远和方亚芹。
梁思越特意提早到了顶味斋,却发现方亚芹已经在包间里等候:“妈,你怎么来这么早?”
方亚芹笑道:“我又没什么事,儿子难得请我吃饭,还不早早得来了?”
梁思越看着母亲,忽然有些许的歉疚感:“好诺跟我说了,你退休在家没什么事儿,让我安排人陪你去旅游,这阵子忙,我倒把这事忘了。”
“好诺,这丫头就会瞎张罗事。”方亚芹似嗔实喜:“唉,她去JX出差了,统共打过一个电话回来,你许叔惦记得很。”
梁思越忙代为转达:“哦,好诺她挺好的,现在在R城呢,过两天就回来。”
方亚芹惊讶得不行:“你怎么知道?”
梁思越看着母亲,温和地说道:“我们一起去的,我这边有事提前两天回来了。”
梁思越的语气虽然平淡,可眼中的温情却没逃过方亚芹的眼睛。
方亚芹张口欲言,却临时改了方向,只拿起面前的菜谱道:“这顶味斋的菜有什么噱头啊,吹得神乎其神的,思越,这地你常来,你来点菜吧。”
梁思越接过菜谱,却依旧合起来了放在了桌上:“等会儿,等我爸来再点吧。”
“你爸来干什么?!”方亚芹大吃一惊,敢情儿子今天设得是鸿门宴。
梁啸宇进了包间,看见方亚芹赫然在坐,也有些意外。
夫妻反目多年了,当初也实在闹得过头了,搞到最后他们俩人都是望形相避,没想到今天碰上了。
“爸,坐吧。”梁思越很泰然地招呼着父亲。
梁啸宇皱着眉头就座,开门见山地对梁思越道:“什么事儿?说吧。”儿子安排这样的会面,肯定是有要事相告。
梁思越见人都来齐了,便开宗明义道:“爸妈,我打算结婚了。”
梁啸宇和方亚芹都稳稳地坐着,静待下文。
于是,梁思越进行了简单的补充:“和许好诺。”
方亚芹力求镇定:“思越,好诺有男朋友了,她和顾哲灏已经在谈婚论嫁了。”
“那都过去了,这次去JX我让好诺改变了想法。”
梁思越的话简单明确,可是可供想象的余地很大,方亚芹脸色顿时变了:“思越,她是你妹妹!”
梁思越和梁啸宇虽然立场不同,但显然都不爱听方亚芹的惊叹。
方亚芹见他们父子俩一起满脸不赞同地看着自已,不由心中气苦:“对,你们是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思越,你条件这么好,娶谁不行,非得娶好诺?”
“妈,因为我喜欢好诺,只想娶她。”梁思越很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方亚芹见梁啸宇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不闻不问,心里又是气恼又是绝望:“思越,你就没考虑过我们这些做上人的立场?”
梁思越皱眉想了会,微微有些不耐烦:“我知道这里面大家的立场都有些尴尬, 可是这次是我结婚,我想我和好诺的立场应该可以得到优先考虑权吧。如果你们实在觉得尴尬,我和好诺可以到国外结婚,回来后单过。爸、妈,你们的意见呢?”
梁思越虽然是在征询意见,却并没有提供否决权,而且方亚芹敏感地觉察到儿子的话里面对当初她和梁啸宇的离异以及她的再婚都有些指责的味道。
可是如果当初不是梁啸宇出轨在先,根本就不会有后面这些让人难堪的事情。
方亚芹心中的怒火直往上窜,对着梁啸宇喝问道:“你哑巴了吗?!儿子结婚这么大事你不表态?思越他跟你姓梁,现在是你梁家要娶媳妇!”
梁啸宇双目炯然有神地盯着梁思越,默不作声,梁思越平静的接受着父亲的注视,并没有退让的意思。
梁啸宇考虑了会儿,终于表态道:“思越,婚姻不是儿戏,但这如果是你们双方通盘考虑后慎重做出的决定,我做父亲的只能祝福。”
这是梁啸宇一贯的“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担着”的态度,“嗯”梁思越了然的点了点头,又继续征询方亚芹的意见:“妈,你还有什么意见?”
方亚芹怒道:“我能有什么意见?我说不同意,你会听吗?”
“好了,妈,好诺会是个好媳妇的。”梁思越温言劝着方亚芹,也说出了这晚宴的根本目的:“既然都没反对意见,那我希望爸妈都能以祝福的态度对待我和好诺,至少面上维持个高兴劲儿吧。”
“娶媳妇本来就是个高兴的事儿。”梁啸宇起身告辞道:“既然事说完了,我就先走了,你们母子慢慢吃吧。”
等梁啸宇离开了包间,方亚芹抹了抹眼泪,终于可以问儿子一句实心话:“思越,你是不是对当初我和你爸离婚再嫁不满意,逆反心理才非要娶好诺?”
梁思越忍不住笑了起来:“妈,我都多大年纪了,还逆反心理?”
不过少年时就彼此交融的生命轨迹,确实可以让他和好诺更容易相知相惜。
家宴
梁思越捋顺了人民内部关系,便又忙着处理美罗和大中收购案的相关事宜。
顾哲灏是决定这个收购案的核心人物。
两方的会晤无可避免。
不必要的情绪干扰是不合时宜的,商贸局局长办公室里,梁思越和顾哲灏相谈甚欢。
顾哲灏无非是将收购案的政策再详细解读一下,梁思越也无非再诠释一下企业在这样的收购案中强烈的社会责任感。
重要的并不是说什么,而是双方热情友好交换意见的这个过程和氛围。
人情关系并不只是狭隘的行贿受贿,很多时候双方的意见沟通和感情交流也很重要。
当然,顾哲灏和梁思越的关系要更深一层。
公事洽谈完毕后,梁思越起身告辞,顾哲灏也热情地起身相送。
天大,地大,大舅哥顶大。
顾哲灏一直将梁思越送到了电梯口,寒暄特套话都说得差不多了,顾哲灏犹豫了下,问道:“你母亲身体还好吧?”
他曾给好诺打过几个电话,好诺都没接。
那晚林市长儿子的婚宴上,他特地敬了许文远夫妇的酒,可好诺还是没有回音。
好诺的这次别扭闹得不算小,他却实在想不出哪里得罪她了。
或者……是有些冷落她了。
其实他何尝不想拿出点时间处理一下感情问题,可这段时间,因为大中和美罗收购案,方方面面的人和事让应接不暇,他忙得晨昏颠倒的,真是没有见她的时间。
可是忙的时候还好,偶尔片刻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会不期然地想起她,真是没料到好诺突然这么大气性,也只有等忙过这段,再专门找个时间好好哄哄她了。
现在么,也只有忍着。
梁思越对顾哲灏忽然关心起他母亲的健康,微微有些不适应,便只笑着简短的说道:“哦呵,挺好的。”
顾哲灏也微笑了笑,便再也无话。
幸而电梯来了,两人热烈地握手道别。
梁思越知道顾哲灏是希望他主动谈起好诺,可问题是他要谈的,顾哲灏未必爱听,而且好诺也明确取消了他谈的权利。
梁思越从商贸局出来,便在车上拨了个电话给好诺。
“喂……”电话那头好诺的声音很是清朗。
梁思越悠悠地问道:“好诺,你在哪儿呢?”
好诺以很快活的声调回答道: “在善清山呢,JX这边安排了两天的观光时间。”
善清山那边肯定是山青水秀、阳光明媚,梁思越看着前面拥挤的车流,无限郁闷:“好诺,你回来吧。”
“后天就回去了呀。”出差好几天了,才安排了两天游玩的时间,许好诺正有些乐不思蜀,却也还知道要对战斗在第一线的同志表示一下关心的:“你在干嘛呢?”
“刚刚和顾哲灏谈了谈大中和美罗收购的事。”梁思越拣主要的工作进行汇报:“我跟我爸妈也都谈过了,他们对我们的事表示祝福。”
“哦,呵呵。”好诺觉得家人之间这种正式的外交辞令郑重得让人有些想笑场:“你跟我爸也说啦?”
“没呢。”梁思越道:“我想先让我妈给他透个信,到时候看他态度,我好对症下药。”
“干嘛你那么算计我爸啊?”许好诺有轻微的不满,梁思越明显没把她爸看成自己人嘛。
不过她爸许文远也是冷面的人,好诺想象一下梁思越和许文远两个人面对着面,冷着脸的样子,确实也不太让人乐观,连忙说道:“思越哥,我爸那边还是我自己跟他说吧。”
梁思越倒也不做坚持:“那好吧,等你回来,我们一起跟许叔说。”
两天后南城机场,翘首以盼的梁思越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神采飞扬的许好诺。
梁思越忙大步上前接过好诺手里的拉杆箱,低头端详着好诺说道:“好诺,在那边玩得很开心嘛。”
许好诺脑际拐了下弯,忙道:“不是,是看见你挺开心的。”
梁思越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
周会长陈部长还有秦朗也接踵而至,梁思越见了大家是分外的高兴,直到了停车场,才和大家依依惜别。
梁思越载着好诺一路飞驶,却在东郊的园陵路拐了弯。
许好诺奇怪道:“到这儿干嘛,不回家嘛?”
梁思越看了下时间道:“现在回去太早了,才四点多,你爸就算是知道你回来,也得等下班才回到家。”
好诺笑道;“方姨不是在家吗?”
“我妈肯定是在做饭,有丁阿姨帮她就行了,我们俩单独待会儿不好吗?”梁思越偏着头问好诺:“南城半日游怎么样?”
许好诺笑:“还半日呢,我说了回家吃晚饭的。”
梁思越只管糊弄好诺:“吹会风呼吸点新鲜空气,再回去吃晚饭也不迟啊。”
怎么样跟许文远告白他和好诺的关系,梁思越还是有些费思量的。
他一向和许文远的关系是不远不近,或者说似近还远。
忽然要态度谦卑、情感真挚地向许文远请求将好诺许给他,梁思越只担心自己不能突破自我。
可是有句话叫“说得好不如做得好”,梁思越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直接搂着好诺回家更有那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境,当然是要在许文远在家的时候。
只是这心思却不能跟许好诺说破。
虽然时间已是将近傍晚,郊外依然是阳光明媚,梁思越牵着好诺悠哉悠地在草地上散步。
好诺想着方亚芹在家忙着晚饭,自己和梁思越却在这无所事事地谋杀时间,便有些负疚感。可这主意是梁思越出的,可见这儿子都是白养的。
“我将来一定要生个女孩。”好诺开始许愿:“女儿比较贴心,是妈妈的小棉袄。”
“男孩女孩都行,最好是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吧。”梁思越想得比较全面,而且务实:“可是好诺,我们是不是该先结婚呢?”
“当然了。”许好诺很明确的表了态,未婚先孕的事情她可不干。
“唔,那就差你爸这一票了。”梁思越觉着自己离目标又近了一步,顿时轻松了很多。
许好诺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了,难道刚才就是传说中的求婚?这可真是囫囵吞枣啊。
可是梁思越却似乎没发现什么不妥,只笑道:“但愿许叔不会拿棍子把我打出去。”
他一定是太紧张了,好诺自己给自己搭梯子下台,可求不求的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该嫁的还是会嫁不嫁的还是不嫁。
等梁思越和许好诺吹完风谈过心回家时,许文远和方亚芹已经正襟危坐地在客厅里的沙发等了一会儿了。
好诺一到家,便开心的叫了声:“爸,方姨,我回来啦。”说着便换了鞋进屋。
梁思越紧随其后,刚好赶得及在客厅的中间揽住好诺:“许叔,妈,我们回来了。”
两个年轻人都是一脸开心的样子,身高腿长的思越半拥着好诺,精壮有力的手臂自然的包在好诺手臂外侧,是毋庸置疑的呵护,更显得刚过他肩膀的好诺娇俏可人。
这么打眼看过去也不是不相衬的。
方亚芹在沙发上欠了欠身,终是腿脚发软,又坐了回去。
许文远倒是“腾”得从沙发站了起来。
本来他其实是要做法海老和尚的。
可是这个巧笑嫣然的女孩是他的女儿,不是白蛇精;
这个帅气俊朗的年轻人也算有男人气,怎么看也比那个就会惊慌失措叫着“娘子娘子”的卖药的倒霉蛋要顺眼的多。
许文远顿了顿,略显僵硬地挥了挥手:“回来啦,吃饭,先吃饭吧。”
方亚芹听了这话,知道大势已去,便强撑着劲儿,步履蹒跚地去了厨房。
许好诺也连忙过去帮忙。
要说一家人团团圆圆坐下来吃饭的氛围还是不错的,方亚芹虽然反常地没给梁思越夹菜,可脸色还算温和。
许文远也还是庄重有余的样子,却也知道泛泛得招呼“吃菜,吃菜。”
唯我独尊的只有梁思越,甫一坐下来就夹了块荸荠糕咬了一口,便将盘子全端到了自己面前。
好诺动作慢,眼睁睁得看着自己放在面前的最爱给梁思越全部掳了走。
可那盘荸荠糕虽然不多,好歹也有五六条,许好诺善意的给梁思越提着醒:“思越哥,你不是不爱吃甜食的吗?”
梁思越却毫无愧色:“就这荸荠糕还挺合我口味的。”
许好诺无语,在方姨和他老爸的注视下,总不好为口吃的和梁思越抢起来,可听着梁思越咬着荸荠糕的清脆声,好诺还是暗自咽着口水。
方亚芹没什么胃口,盛了碗**汤,慢慢地喝着。
可是梁思越分外香甜的吃相还是引起了她的主意。
方亚芹拿着调羹慢慢地搅着碗里的**汤,心里寻思着这荸荠糕做好了放在冰箱里快一个月了,今天菜准备少了所以翻了出来凑数,也不知道变味了没有?
亲家
晚饭在安静友好的气氛中结束,许文远和梁思越起身去了客厅。
好诺很熟练地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刷。
方亚芹看了眼一老一少的两个男人,也去了厨房,拿了百洁布慢慢地擦拭着灶台
厨房里自来水龙头的水哗哗得流着, 好诺很快洗好了碗,见方亚芹拿着百洁布开始擦油烟机,便道:“方姨,那个留着明天让丁阿姨擦好了。”
方亚芹并不看好诺,只说道:“我捎带手的事,你出去看看吧。”
方亚芹态度温和,语气平静,却有种说不出的疏离。
“好吧。”好诺愣了一下,便擦干手上的水去了客厅。
客厅的沙发上,许文远和梁思越并排端坐着在看电视上的时政节目,两人之间微妙地保持着一臂左右的距离。
许好诺见他们两人微笑着偏着头,亲切而又矜持地交流着意见, 只觉得那架势像极了两个友好国家的领导人在会晤,便忍不住扑哧一口轻笑了起来,可心里面却有些温暖的满足的感觉。
许文远和梁思越见好诺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梁思越更是迫不及待地起身,走到好诺面前问道:“好诺,你可以走了么?”
去哪里?好诺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梁思越,却还是顺手勾住他的小臂对许文远说道:“爸,我和思越哥出去一下,等会儿回来。”
女大不中留啊,许文远只能叮嘱道:“早点回来。”
梁思越好容易等到了这个表决心的机会,连忙恳切的保证道:“许叔,我会照顾好好诺的。”
许文远微微颔首,好诺便拿了包和梁思越手挽手地出了门。
甫一到了楼下,好诺便问梁思越道:“思越哥,你干嘛这么急着走啊?和我爸多聊会儿不好吗?”
梁思越皱了眉,道:“我有些不舒服,好诺,那盘荸荠糕有些酸了,可能是变质了。”
好诺瞪大了眼睛:“那你还吃那么多?”
梁思越紧蹙着眉头,诉苦道:“这种关键时候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吃总比你吃好吧?”
她就算吃了一口,发现不对也不会再吃了吧。许好诺看着梁思越好气又好笑,也不知道他是自己笨,还是把她想得太笨了。
可是梁思越脸上确实有些痛苦的样子,许好诺有些紧张地问道:“要不要紧?要不我们去医院吧?”
腹部的绞痛似乎越来越重,梁思越苦笑道:“先找个药店买点药吧。”
街道的拐弯处就有家药店,梁思越靠边停了车,好诺就连忙跳下车跑进去买了堆药又跑了出来。
“黄连素、氟哌酸、泻立停……”好诺低着头按照说明书的用量给梁思越配药,抬头却见梁思越想也不想将一把药全放进嘴巴里,就着矿泉水瓶子咕咚咕咚地全吞了下去。
好诺忽然有些担心:“思越哥,你这样吃,药和药会不会有化学反应啊?”
“好诺……”梁思越面色有些萎顿,皱了眉便抱住了许好诺,将头埋在她颈窝处。
梁思越这忽然的举动象是在撒娇又象是在抱怨,许好诺猝不及防,只结结巴巴的问道:““怎……怎么了?”
梁思越却不说话,只找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紧抱着好诺,将头深埋在她怀里。
可这姿势却让好诺觉得别扭而且困窘,怀中那炙热的呼吸更是让她面红心跳,好诺挺直了背,手足无措。
幸而梁思越只是惬意地抱着她,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渐渐的,那种被人全心依赖着和依靠着满足感终于淹过了所有其他纷扰的情绪,好诺放松了心情和身体,也伸手坦然抱住了梁思越,静静地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过了好一会儿,梁思越终于松开了好诺,低声问道:“我们去哪儿?”
梁思越的脸色有些发白,可眉梢眼角却有些红晕,好诺伸手摸摸他的额头问道:“你好啦?”
梁思越振作了一下精神道:“好了。”
许好诺歪头看着梁思越,有些恶作剧地坏笑了起来:“我看哪儿也别去了,你赶紧回家休息吧,泻立停泻立停,你等会泻不停怎么办?”
梁思越气极,连脸颊也红了,伸手捏紧好诺的鼻子就狠狠得拧了拧:“许好诺,你真是什么都敢说!”
好诺挣扎着从梁思越的手里抢救出自己的鼻子,气急败坏地说道:“拉肚子么,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人真是的,生个病都要装酷。
梁思越有些气馁地松了手,祭起了哀兵之计:“好诺,我生病了你都不肯在我身边照顾我么?”
许好诺看梁思越可怜巴巴的样子,顿时有些心软,很是为难地说道;“可是我答应我爸早点回去了,再说……到你家,碰见你爸怎么办?”
好诺说到这儿,忽然觉得梁思越这邀请有些可疑,便眯缝起眼睛看着他。
梁思越却很镇定,只无奈地说道:“那算了,我送你回去吧。”便将车子掉了头。
车子很快到了许家楼下,好诺看着梁思越有些紧巴的侧脸线条,无限心虚:“你不要紧了吧。”
“唔”梁思越紧抿着嘴角哼了一声。
好诺一时有些进退两难,想了想,便侧身在梁思越的嘴角上轻吻了一下,许诺道:“思越哥,我先回去了,你要是再不舒服得话就给我打电话,我去看你。”
梁思越终究是没扛住这糖衣炮弹,伸手揉了揉好诺的头发道:“行了,我没事的,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好诺终于放了心,心情很好的上了楼,可刚到家门口便听到里面有争吵声,好诺迟疑了下,从包里拿出钥匙开了门,只听到屋子里“砰”得一声巨响和她爸许文远的怒吼:“你以为我乐意和梁啸宇做亲家?!”
好诺顿时呆住,却旋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便进了屋,有些委屈地叫了声:“爸……”
许文远正站在客厅里对着卧室的门怒吼,却没料到身后传来了女儿的声音,诧异地回头道:“好诺你怎么回来?”
许好诺有些赌气地撅嘴道:“不是您让我早点回来的嘛?”
“哦。”许文远颓然坐到了沙发上,人好像顷刻间便衰老了几分。
这样颓废的许文远,许好诺已经有好多年没再见到了。
“爸爸,你怎么了?”好诺有些担心走到许文远身边坐下,心里面只觉得沮丧,她爸和梁思越的爸爸其实是情敌关系,方姨和梁思越的爸爸是劳燕分飞的关系,她怎么就没想到他们彼此间也许并不乐意再有什么瓜葛呢?
好诺郁闷地叹了口气:“爸,是不是我和思越哥谈恋爱让你和方姨挺为难的?”
许文远看着女儿,沉默了。
好诺和梁思越的感情发展委实出人意料,且确实不合时宜,可好诺脸上的笑意,好诺看梁思越的眼神让他无力想要去阻止什么。
好诺的性子随她妈妈,温柔敦厚,可骨子里却倔强得很,是不会轻易的因为别人的意见改变自己的心思的。
固守在他记忆中的那个温柔却又执着的女人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许文远的脑海中,面对着他的缄默不语,她慢慢地将那封匿名信和几张照片一一撕掉,温柔而坚定地对他说:“我不信,我不信你会不要我和好诺,我不信你会为了别人的老婆孩子不要自己的老婆孩子。”
他确实不会,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抛妻弃女,可是那并不代表他的思想没有开过小差。
人有很多时候都会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就如他对方亚芹,又或者就象好诺妈妈对他。
他曾经以为那个女人对他的温情是刀砍不断水浇不灭的,这样近乎愚笨的感情曾让他觉得是种负累。
可是在她遽然撒手人寰,永远地离开他后,却让他愧疚难安。
这份愧疚让他面对象极了她的好诺时总有几分距离,可却又愿意满足她任何的心愿。
“也没什么为难的。“许文远字斟句酌地开了口:“就算真得有些为难,可是和儿女的幸福比起来也就不为难了。好诺,只要你和思越能好好的,爸爸是支持你们的。”
那就还是为难的了,好诺虽然收到了父亲派的定心丸,可是对形势却还有着清醒的认识。不过好诺一向有着天真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总喜欢往最光明的方向设想着事情的结果。好诺的想法是等她和梁思越结了婚有了孩子,梁许两家就算天下一家亲了,父母这一辈的恩怨就可以了了,再也不会疙疙瘩瘩的了。
好诺这想法很快就遇到了知音。
第二天,好诺到协会上班,出差一个礼拜,她的工作虽然有李姐顶着,却还是积下了不少事,好诺直忙到快到中午时才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李姐看许好诺直那扭来扭去的转着脖子,忽然想起了件事:“好诺,你出差这几天,有个姓许的打过几次电话找你,那人挺傲的,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我就没把你手机告诉他。”
好诺立马给李姐竖起了大拇指:“李姐,你这关把得太好了。”
李姐笑道:“我还怕是那位送花的王子,我给你棒打鸳鸯了呢。”
好诺讪讪地说了句:“李姐,你可真能瞎猜。”便拿了杯子到开水房去泡茶,回到办公室时,却见李姐正帮她接着电话:“许好诺啊?”
李姐冲好诺挪了挪嘴,好诺连忙摆了摆手,李姐便很干脆的说道:“好诺说她不在。”就挂了电话。
许好诺傻了眼:“李姐,你这不是把我卖了吗?”
李姐笑道:“我这是帮你,丫头,你是什么态度就干干脆脆地让人知道,也好让人死了心啊。”
李姐的脾气一向如此,好诺也只好无奈地笑了笑,可许墨非绝对是那种越挫越勇的人,好诺想他碰了这钉子只会更不死心。
男人都不是会那么轻易地被打击到的,电话那头的顾哲灏拿着电话诧异了会儿,却也决定知难而上。
好诺只以为被挫的是许墨非,倒也做好了再次交锋的准备,果然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同办公室的张姐拿着话筒对好诺道:“好诺,找你的。”
这人还真是游击战啊,许好诺认命地走了过去,拿起话筒道:“喂?你找我什么事啊?”
“哦,好诺,我在锦绣大厦二十九楼的斯巴特健身会所,你方便过来和我喝杯茶吗?”
这人的语气很亲切随和,可这声音厚重中带着些磁性,许好诺并不熟识,好诺期期艾艾地问道:“对不起,请问………请问您哪位啊?”
那人很爽朗地笑了起来:“好诺,我们见过面的啊,我是梁啸宇,思越的爸爸。”
“啊,是梁伯伯啊?”好诺没想到自己这乌龙摆得这么寸:“不好意思,我刚没听出来。”
“呵呵,没关系。”梁啸宇笑着解释道:“我也是一时兴之所至,记起你就在隔壁的国贸大厦上班想和你见个面。”
“好的,梁伯伯,那我马上过去趟。”好诺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道歉
好诺放下电话,跟丁姐打了声招呼,便出了办公室,为了避免早退的嫌疑,好诺连包也没带,只拿了手机。
锦绣大厦和国贸大厦中间只隔了个马路,上面的斯巴特健身会所,好诺还是很熟悉的。
蒋青晓去年年底拿了笔不菲的年终奖后,毅然决然地办了张他们家的年卡,也鼓动过好诺去办张卡。
可好诺对需要主动性的运动类项目向来没有兴趣,只拿了青晓办卡获赠的几张免费的水疗SPA券去做过几次SPA。
不过健身所前台的小姐显然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见了好诺便微笑着问道:“您好,是来做SPA的吗?”
“不是的。”好诺这才觉得梁啸宇这邀请有些脱离群众,他请她到会所里喝茶,可她得能先进去啊。好诺犹豫着说道:“我是来见个朋友的,我能进去找他吗?”
前台小姐脸上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您可以打你朋友的电话让他出来一下。”
“这样啊。”好诺有些失望,她根本没有梁啸宇的号码。
好诺正要掏出手机给梁思越打个电话问他老爸的号码,却被从里间走出来的一身CHANNEL套装的老板娘秋姐吸引了视线。
这个美丽而又富有风情的女人有种超越年龄的魅力,一直是青晓仰慕的偶像。
如今这偶像却径直款款地向好诺走来,微笑着问道:“许小姐吗?”
“是的”好诺忙点了点头。
秋姐笑嗔道:“喔,梁总特意叫我到门口来接你的,我倒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虽然青晓一直笃定的说这老板娘最起码是三十五岁以上了,可好诺看她笑起来眼波盈盈的样子却还是甘泉般清醇,留人沉醉。
所以当秋姐很自然地挽起好诺的胳膊道:“许小姐,跟我来吧。”,好诺满脑子都是“艳遇啊艳遇,回头一定要跟青晓显摆显摆。”
秋姐挽着好诺,三拐两拐地到了里间一个办公室门前才停下来。
好诺抬头一看,办公室门上挂着总经理室的牌子。
秋姐松开挽着好诺的手,推开房门道:“啸宇,许小姐我帮你领来了。”
这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好诺打了个冷战就清醒过来,这艳遇并不是她的。
秋姐轻推了下好诺笑道:“进去吧,他等着呢。”便转身走了。
传说中梁思越他爸当年在前苏联闯荡时,可是黑白两道通吃的,有这么风情万种的老板娘陪在身边可真是符合许好诺对江湖的美好幻想啊。
好诺怀着莫名的兴奋和好奇进了办公室。
室内阳光通透,黑胡桃色的书柜和老板桌,紫罗兰色的布艺沙发,半弧形的落地玻璃前摆着一张黑胡桃木的矮几,对面各摆了黑胡桃支架紫罗兰布艺镶面的软椅,看上去更象一个居家的书房加会客室
梁啸宇坐在软椅上,悠然地品着□夫茶,见好诺进来了,也不起身,只伸手指着对面的椅子笑道:“好诺来了,坐吧。”顺手递了一小盅茶,放在好诺面前。
“谢谢梁伯伯。”许好诺压抑住心里那隐秘的兴奋,毕恭毕敬地坐了下来。
剔除所有的八卦因素,许好诺还是得承认梁啸宇看上去综合魅力指数要超过她老爸许文远,而方姨……,方姨年轻时候的照片还是很漂亮的。
“你看那就是你们大厦。”梁啸宇指着窗外对好诺说道:“好诺,你在几层办公?”
梁啸宇的问话制止了许好诺的胡思乱想,好诺将目光从梁啸宇的脸上移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窗外:“我们协会在二十五层。”梁思越他爸总不会专门叫她来闲聊的吧,好诺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呵呵,在这里真能看到呢。”梁啸宇笑着收回了视线,又落在了好诺的脸上:“好诺,今天叫你来,也是触景生情。思越把你们的事告诉了我,我心里很高兴”
好诺没想到梁啸宇如此开通,顿时两眼放光,虽然梁思越说过他爸是同意的,可本来她是以为梁啸宇的态度会比她爸更勉强的:“梁伯伯,谢谢你能这么说。”
梁啸宇摆了摆手:“好诺,相逢一笑泯恩仇,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到你们这儿能以这样圆满的方式划上句号,我真是很欣慰。我这个人有些固执,一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可是你母亲的事我还是很内疚的,这么多年了,我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这事思越是知道的。”
梁啸宇的样子很有几分悔不当初的意思,好诺只以为他说的是方亚芹,便迟疑地说道:“其实方姨这些年……”好诺说了一半,便闭了嘴,她总不好安慰梁啸宇说,方亚芹跟她爸过得还算不错吧。
梁啸宇看着有些尴尬的许好诺,继续毫不留情地进行自我批评:“亚芹那边我也有错,她是顺风顺水惯了的,当然是很难理解我在外创业的艰辛。我那时也是年轻气盛,离婚是草率的。可是整件事情里最无辜的还是你母亲,这些年我总是难以心安,如果我当初不把那些有关你父亲和亚芹关系的资料给你母亲,也许她也没那么快地离开人世。后来虽然我多方求证,那只是起交通意外,可是我这心里还是很不安。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啊。”
对于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丑恶,人总有煞那间想要回避的本能,许好诺脑中一片空白,竟然不能理解梁啸宇话里的意思,只白着脸问道:“梁伯伯,您……您在说什么?”
很纯良的女孩,家境不错,家教也错,喜怒哀乐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这点倒有几分象年轻时候的方亚芹。
思越居然喜欢她有十年,梁啸宇叹了口气:“好诺,虽然前事已了,你们这辈也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可是我想我还是应该跟你还有你母亲说声对不起,你母亲不在了,但我希望你能原谅梁伯伯当初的鲁莽。好诺,请你原谅我。”
梁啸宇的话象一颗一颗铜豌豆蹦进了好诺的脑子里,发出毫无意义的声响。
好诺本能地抗拒着,可是“母亲”是许好诺无法回避的字眼。
记忆中永远温柔快乐的笑容就如在眼前,许好诺只觉得心中绞痛,难以相信那样幸福的笑靥下竟隐藏着被伤害和被辜负的痛。
这不是真的,肯定不是真的。
可是好诺没有追问和对质的勇气,只苍白着脸站了起来,喃喃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梁伯伯。”便匆匆夺路而逃。
她没有权利说原谅或者不原谅。
她的妈妈,那个被伤害的人带着所有的秘密悄然走了,而她一直没心没肺地过得还算高兴。
事实上自从有了方姨的加盟,这个家又重新象个家了。
不管是她爸许文远也好,还是她也好,其实都早已适应了吧?
许好诺忍不住从鼻孔里轻笑了声,心里却是钝钝地痛。
走道上秋姐迎面而来,微微有些讶异地招呼道:“许小姐,这就走啊。”
好诺含糊地答应了声,便只管埋头往前冲。
秋姐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口,却正见梁啸宇伸手端过对面的□夫茶,皱着眉一饮而尽,便立刻变了脸,讥笑道:“等不及了要喝媳妇茶?不是说她是你儿子的女朋友吗?”
梁啸宇板着脸道:“你瞎猜疑什么?这盅茶她碰都没碰过就走了,心思这么浅,真搞不懂思越怎么就铁了心看中她了。”这结果不管是不是他想要的,此刻也都不能让他高兴。
秋姐松了口气,笑道:“年轻人的事你要管那么多干嘛?你家大少爷也许只是图个新鲜。”
“要这样就好了。”梁啸宇禁不住感慨道:“我这一辈子也就思越这一个儿子了,思越死心眼得狠,看上去大概也就能娶一个媳妇了。”
秋姐嗤笑道:“你自己风流就算了,怎么我觉着你这意思是恨儿子不风流?”
梁啸宇摇头道:“他风不风流的我管不着,娶妻这样的事肯定是要慎重的,一代没好妻,代代没好子,我这一辈子的心血以后都是要交到他们手里的。”
秋姐轻笑了笑:“原来你这辈子只碰到了方亚芹这么一个好女人。”
梁啸宇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冷酷:“外甥象舅舅,方博山年轻的时候就是个人物。”
秋姐一双杏眼在梁啸宇的脸上扫了一扫,便微笑着转身快步走出了办公室,可刚走出了办公区,却碰到了从健身房方向过来的许好诺。
年轻的女孩,苍白着脸,秋姐忍不住上前提点道:“许小姐,你走错方向了。”
好诺只觉得自己象只走投无路的困兽,闷声道:“我找不到出路了。”
“呵呵,跟我来吧。””秋姐轻笑了笑,心里却全是怜悯,对许好诺的,更是对她自己的。她跟着他有二十年了,没有做妻子的资格,更没有做母亲的权利,竟是为了这样可笑的理由。
秋姐带着好诺到了电梯口,忽然对好诺道:“我四十三了。”
许好诺惊愕地抬头:“啊?”
“我四十三了。”秋姐微笑着重复了一句:“到我这个年纪再发现无路可走就迟了,不管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许小姐,你认局吧。离姓梁的远一点,为你好,不要有什么不甘心的,他那个人就是这样心狠手辣的,就是亲骨肉他都能下手的。”她有过一个孩子的,可是他不要。
原来梁啸宇是故意跟她说这些话的吗?为什么要拿她过世的母亲来打击她?
许好诺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健身会所,敞开的前台灯火闪亮却有种说不出的幽冷,身穿淡蓝色工作服的前台小姐身影模糊得象魑魅魍魉。
好诺猛得回头,擦干眼中的泪水,她这辈子从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从来没有。
电梯很快到了,好诺头也不回地冲上了电梯,只觉得手脚冰凉,耳中更是一阵一阵的哨音。
电梯门一开,好诺便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没有来过这个倒霉的地方,听过这些鬼扯一样的话。
大街上人来人往,阳光耀眼,却没法缓解好诺心中的孤单和yīn冷,好诺冲出了锦绣大厦,一路小跑着,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耳边的哨音渐渐变成了熟悉的音乐,好诺茫然地低头一看,原来是手中的手机在响。
好诺下意识地接通了电话,却听到不知哪里传来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
“喂?”铃声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顾哲灏悠闲地拿手指敲着方向盘,等着红灯。
他是以“收购在即不适宜再参加关系单位宴请”为理由才推掉晚上的应酬的。
早早地开了车来接好诺下班,不过是想争取一个从轻处理的机会。
然而电话那头却没人说话,顾哲灏诧异地扬眉,好诺还在生气?
街对面,一辆横向行驶的汽车疾驶而过,正撞向一个要过马路的女孩。
“好诺!”顾哲灏只来得及徒劳地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就眼睁睁地看着许好诺象个布娃娃似得被撞翻在地上。
晚宴
顾哲灏踩了脚油门,将车开过了马路,迅速地打开车门,跑了出去:“好诺,好诺……”
趴在路中环岛上的许好诺听到叫声,扭头看了一眼,顾哲灏刚松了口气,却见许好诺软软地倒了下去。
“好诺!”顾哲灏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停摆了似的,连忙抢上前去,托住了许好诺。
许好诺面色惨白,可是除了额头被擦伤了以外,并看不到明显的伤处,可顾哲灏心中却有种莫名的恐惧。
肇事司机和几个围观的人也立刻涌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快,快将她抬到车上送医院去!”
顾哲灏怒喝道:“别碰她!”
顾哲灏托着许好诺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身体放平,指挥道:“你们帮我一齐托住她抬到我车子后座上,注意是平托着,动作要轻。”
顾哲灏的声音并不高,却隐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乱糟糟的局面立刻平静了下来,大家伙齐心合力的将许好诺稳稳地平托到了顾哲灏的车后座上。
顾哲灏扫了眼肇事司机的车牌,拍着他肩膀道:“你在这等警察吧,后面的事你听候处理。”
肇事的司机搞不清顾哲灏到底是哪根葱,瞄着顾哲灏的车牌,连连点头道:“好的,好的。”就眼见着顾哲灏上了车绝尘而去。
省人医VIP输液室里,梁思越正输着液,也不知被谁惦记了,忽然猛打了两个喷嚏。
在边上陪着的司机小王被这响亮的喷嚏声惊动了,忙走到梁思越跟前,仰头看着输液袋道:“快输完了。”
“叫护士来拔针吧。”梁思越却已经很不耐烦了,他昨晚吃了好诺的药,只以为没事了,没想到今天中午吃完饭后,被打倒的细菌又开始反攻倒算,真是让他吃足了苦头。
他这半天待在医院里,真是耽误了不少事,梁思越急匆匆地出了医院,刚上车就接到了父亲梁啸宇的电话:“思越,你不在办公室?”
“嗯,我在医院刚出来。”梁思越懒懒地靠在车座的后背上,可是在车出医院大门的那刻,梁思越意外地看到了顾哲灏的车匆匆驶入。
“哦?你身体不舒服?晚上朱光厚请客你还能参加吗?”
“应该没问题。”梁思越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不过只怕朱光厚请的人未必都能出席。”
梁啸宇道:“别人给不给面子那是别人的事儿,但是我和朱光厚也算是贫贱之交,吃顿饭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也不过是年轻时候,机缘巧合在一桌子上喝过酒,如今就算是贫贱之交了。
“唔,好吧。”梁思越挂上电话,微笑了笑,开始给“世交”许好诺同志打电话,可是好诺的手机却关机了。这丫头一定是忘记充电了,梁思越合上手机有些悻悻然。
“梁总,是回公司嘛?”司机征求着梁思越的意思。
梁思越看了看腕表,犹豫了下道:“好吧。”他被折腾了一天,又在医院待了这么长时间,晚宴前怎么也得回公司冲个澡,换套衣服。
等神清气爽的梁思越陪着梁啸宇一同出现在晚宴上时,朱婉婷倒也眼前一亮,虽然只是最中规中矩的黑色西服和白衬衫的组合,可眼前这个修长挺拔的年轻男子却有种卓尔不群的气度。
朱婉婷微笑着上前招呼他们父子:“梁伯伯,您可来了,这位是思越兄吧,赵会长刚刚点评过你哦。”
朱婉婷身穿一袭白色小礼服,头发全部梳拢在脑后,瞧着很有些大家闺秀的温婉,举止言辞间也很是落落大方。
商会的赵会长上次便说过给朱家女儿和思越保媒的事,梁啸宇端详着朱婉婷,笑道:“哦?赵会长给思越打了几分?”
朱婉婷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喔,梁伯伯那您可得看开些,赵会长说思越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哦。”
“这有什么看不开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嘛。”梁啸宇哈哈大笑,径直走向朱光厚和赵会长等人,笑道:“我们还是老家伙凑做堆吧。”
朱光厚和赵会长等人也都是哈哈大笑。
朱婉婷也抬手对梁思越示意道:“今天没别人了,思越兄请入席吧。”
“谢谢。”梁思越也不推辞,随着朱婉婷就在酒桌边坐下,态度随意的说道:“大家都是年轻人,朱小姐还是叫我梁思越吧。”
朱婉婷莞尔一笑,语气温和的应了声:“好。”
两个年轻人,一个白裙一个黑衣,坐在一起郎才女貌的,倒也赏心悦目。
朱光厚笑呵呵地亲自给梁啸宇斟满了酒,笑道:“今天就是朋友聚会,生意场上那些烦人的事先扔一边去,梁总赵会长咱们今天要好好叙叙。”
梁啸宇也是笑容满面:“好好,难得轻松啊。”思越要是能下决心将朱家的女儿娶过来倒也是件有大智慧的事,不过看他那目不斜视的样子有点儿难,说到底朱家女儿是那个许墨非经手过的女人。男人嘛,这种事多少有些戳心,所以这事他倒也不想勉强思越。
梁啸宇有些遗憾地收回了目光,只笑着对赵会长道:“赵会长,商会可以定期组织这种纯友谊的聚餐嘛。我看参加的人是多多益善。”
赵会长笑道:“那得你梁总出面啊,别人可没这个面子。”
赵会长这话虽然是拍了梁啸宇的马屁,却无意间踩低了朱光厚,所幸大家都是涵养极好的人,只微笑着不露痕迹地将话题扯开。
朱婉婷听他们云里雾里地闲扯却有些不耐烦,梁家在市里面关系比较硬,这次收购大中和美罗,他父亲曾和梁啸宇商讨过两家联手将其他家挤出局的策略,梁啸宇推托这块业务由他儿子主事,结果便不了了之。
想起梁思越刚才说的“大家都是年轻人”的说法,朱婉婷便也不多兜圈子,偏了头直接问坐在身边的梁思越道:“你对这次大中和美罗的收购怎么看?”
梁思越微笑了笑,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朱婉婷并不想听他打马虎眼,追问道:“你就没想过要强强联合么?”
朱婉婷这穷追不舍的劲头,确实是和许墨非有些神似,梁思越侧身认真地看了朱婉婷一眼。
赵会长见了便笑道:“看来我是不用跑断腿,就可以吃歪嘴了。”
南城向来有“做媒跑断腿,做成吃歪嘴”的说法,赵会长这说法虽隐晦,朱光厚却还是心领神会的哈哈笑了起来,梁啸宇便也陪笑了笑。
梁思越心里有些恼怒,面上却不露声色地笑道:“这种企业间的联手,也和普通人结婚一样,除了要挑一个情投意合的对象以外,还得挑一个良辰吉日。”
这下连梁啸宇都来了精神,很有兴味的瞧着梁思越和朱婉婷。
朱婉婷并不是怯场的人,只带着几分玩笑口吻打趣道:“那么梁大总经理有没有挑到合适的人?”
梁思越笑得很坦然:“我个人是早就有心上人了,宇轮集团还在静等最好的时机。”
朱婉婷听了这话微微有些失望,其实经过了许墨非这个人,她已经不打算再把自己的幸福交给别人主宰了;对于和梁家可能的联姻,她不象她父亲那么热衷。
可是梁思越坦然的笑容却让她忽然有些失落,这世上还是有谦谦君子的,只可惜却不是她的良人。
朱婉婷笑啐道:“你干脆说你们宇轮是待价而沽好了。”
酒桌上又是一片笑声。
梁思越看着放在手边的手机却有些微微分神,身为他心上人的许好诺是一点也没把他放在心上,明知道他昨天不舒服,今天却一个电话也没打给他,梁思越暗暗咬着牙。
好容易熬到了晚宴在一片友好的气氛中圆满结束,梁思越钻进了车子,便迫不及待地给许好诺拨了个电话。
好诺的手机依然是关机状态。
梁思越皱了眉,直接拨通了许家的电话,可是电话却依然没人接。
梁思越愤愤地低语道:“我妈怎么也不在家?”
原来是在给许好诺打电话,梁啸宇看着急不可耐的梁思越感慨道:“这个许好诺和你妈年轻时候倒有几分神似。”
这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吧,梁思越愣了愣,斟酌着说道:“ 我妈……把自己看得更重些。”
梁啸宇笑了起来:“这年头,除了傻子,谁不把自己看得更重?”
梁思越有些不悦,皱了眉,简单的说道:“有些人不懂得保护自己。”可想起许好诺没心没肺的样子,梁思越又愤愤地补充道:“是有些笨蛋!”
梁啸宇自然能听出思越话里的回护,想起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孩,梁啸宇也皱了眉头,闭目靠在车座背上养神。
坐一边的梁思越却终于拨通了方亚芹的电话:“妈,你在哪儿,好诺和你在一起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方亚芹焦急的声音:“我在医院呢,好诺下午叫车子撞了。”
“好诺怎么会给车子撞了?!”梁思越的声音不受控制地蓦然高亢了起来:“她现在怎么样了?在哪个医院?!”
“省人民医院,顾哲灏送她到医院及时,当时情况处理得还算好,好诺有根肋骨骨折了,还有根骨裂,医生说没发生骨头错位,就算幸运的了。”
这算哪门子幸运?下午顾哲灏匆匆忙忙地竟是送好诺进医院?想着自己和受伤的好诺就这样擦肩而过,梁思越心疼得不行,咬着牙问道:“是顾哲灏开得车?”
“不是不是”方亚芹连忙否认道:“是好诺自己过马路不小心给车撞的……”
梁思越猛得合上了手机,吩咐司机道:“快掉头去省人民医院!”
梁啸宇一脸震惊地看着梁思越,许好诺车祸了? 还扯上了顾哲灏?
梁思越看着梁啸宇,有些焦躁地说道:“爸,好诺车祸了,你在前边靠边下车自己打车回去吧。”
梁思越看梁啸宇目瞪口呆的没什么反应,猛然醒悟了过来,急吼吼地吩咐司机道:“你快在前面靠边,我下去打车。”
“直接去省人民医院。”梁啸宇伸手安抚住梁思越:“我也应该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