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传来阴凉警告的声音,抬头看,果然是小厮那张讨厌的脸。杨暄慢腾腾的打开手臂,打呵欠伸懒腰,以行动告诉蓝桥:一大早刚醒,你说干什么!
蓝桥十分警惕的看着他。这一大早的,干什么离少爷那么近!还低头凑过去,是想趁人不备……非礼吗!
小小年纪,就以武犯禁,会杀人,会使毒,眼神凶的跟小狼似的,谁知道还能干出什么坏事!再担心打扰自家少爷休息,蓝桥还是把车帘打了起来,准备擦亮眼睛,亲自监视沙三,不准接近自家少爷!
“早。”崔俣在蓝桥窸窸窣窣的动作中醒来,懒洋洋的揉着眼和二人打招呼,“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事!”二人异口同声应。说完,又互相鄙视的瞪了对方一眼。
热闹的新一天旅程开始。
崔俣并未早起,早饭当然是蓝桥准备的,热粥,煮过头了,米烂了一半。按理这样的粥最是营养好入口,可配上蓝桥麻利拦住自家少爷制造时间差不能接近杨暄的动作,以及计划谋成小人得志的脸,杨暄就觉得……这粥形状让他联想起恶心东西,胃口全无。
杨暄没吃好饭,蓝桥非常开心,伺候更衣换药动作更殷勤。因为崔俣当时在……呃,照惯例执行一些清晨必要的清肠的动作,没在,杨暄不得不又在蓝桥手下过了一遭。
蓝桥有点惊讶杨暄的面不改色。他可是用了力气的……怎么可能不疼!他胆子再大,也是下人,不敢太过分,杨暄不呲牙咧嘴喊疼,他也没敢再下死力气。
当然,心里是爽了一把的。
他借着这一刻建立起的心理高度,试图和杨暄谈判,能不能离他家少爷远点,能不能看在他伺候用心的份上,把解药给了。实在不行,单给少爷那一份也可以,他保证接下来的路一定好好伺候杨暄!
杨暄的回答是,冷笑:“你这么跟我开玩笑,你家少爷知道么?”
蓝桥气的鼓眼睛瞪他。
三人行,有蓝桥的时候,蓝桥致力于保护自家少爷免于狼手摧残,用尽所有脑容量,志气可嘉,越挫越勇。可惜敌方太强大,小厮总是被打的溃不成军,眼泪汪汪的转头以眼色叮嘱自家少爷:这是只小狼,危险指数五颗星,少爷一定要保重,万不可轻敌!
蓝桥赶车的时候,崔俣和杨暄则进行暗里交锋,语言,文字,音调,情绪,表情,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血雨腥风……
起初,杨暄很尖锐,慢慢的,心内愤怒随情绪宣泄完毕,他已经能冷静下来思考,用心看眼前的路,接下来的路,说话也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很沉默。
崔俣感受到杨暄的变化,以更加包容的姿态对待杨暄。他大略了解了,杨暄还是那个杨暄,有脑子,有能力,未来可期。只是现在正处于青春期,稍不注意,熊孩子的性格就会冒出来,摸对应对方法,旁的就不是问题了。
……
无聊时,崔俣就玩膝上的小东西。
他在路上捡到,蓝桥说是猫,杨暄起初也认为是猫,其实是只小老虎。小老虎只有巴掌大,捡到时浑身毛湿湿的,颤抖哆嗦不成器的样子,连小猫都不像。
它吻部宽扁,咬合不太整齐,这么小就能看出来,长大了肯定更明显,这样明显的缺陷预示着以后捕猎能力不甚理想,所以它应该是被父母抛弃的。
小老虎瘦巴巴的样子很丑,哆嗦着张嘴弱弱呼救的样子更丑。
崔俣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养只像猫的小老虎,会不会是个不错的体验?他想看看,将来它是长成猫,还是长成老虎。
小老虎洗干净是白色的,没一根杂毛,小爪子嫩嫩,摸着能软到你心里。可这也阻挡不了它的丑,所以崔俣给他起名叫阿丑。小老虎总是吮崔俣的手指,应该还没断奶,可崔俣并没惯着它,辛苦到处找奶给它喝,只喂它米汤。要是活不了……
崔俣眸色微垂,一下一下抚着小老虎的背,当然是扔了。
小老虎很乖,或者说,很识眼色。小小年纪,就知道找大腿抱,明明蓝桥和崔俣一块救它回来,澡还是蓝桥帮它洗的,可它就是紧紧靠着崔俣,谁都不跟。蓝桥过来抱它喂汤,崔俣没点头或它不愿意时,还呲着小牙要咬人。
它还不喜欢杨暄,每回杨暄离崔俣近一点,或者说话声音大一点,抑或互相试探眼神锋利试图压制时,它也呲小牙过去,以弱弱的小奶音威胁,警惕的盯着他。
杨暄:……有个讨厌小厮也就算了,竟然又多个讨厌畜生!一个个都把他当贼似的防,他是怎么崔俣了,打他了还是骂他了还是揍他了!
时间就这么缓缓过了三日。
没有追兵过来,很安全,但仍然不能大意。杨暄和崔俣身上的伤都好了点,尤其杨暄,看着那么可怕的伤口,好了近一半。倒是崔俣,因伤在关节附近,好起来比较慢。小老虎阿丑也坚强的活着,虽然没长胖一点,至少没生病。
午后热流滚滚,天气热的人心慌。
突然有飘忽人声从高处传来:“下面的……救命!少爷我是长安范家独苗,救了我,我爹一定有重谢!”
蓝桥听到了,这声音虽然有点飘,但很清楚,少爷一定也听到了。少爷没发话,他也就没问,继续赶着车往前走。
车内,小老虎挠了挠耳朵,打了个喷嚏。
杨暄视线滑过一下下轻抚小猫背毛的修长手指,以及手指的主人——崔俣肤色如玉,眸色清澈,神情没半点波动,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那声音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急,杨暄垂了眼,眸底墨色涌动,转瞬平静。
见马车没停下来的意思,远处的人大骂出声:“人家听不到!谢丛你个没用的,倒是跟着我一块喊啊,不然等着热死在这吧!快点,高声喊你是陈郡谢氏,虽然你没钱没权,但你爹你叔伯你爷爷叔爷爷都是牛人,救了必然重谢!”
陈郡谢氏……谢丛!
崔俣听到这几个字,眸底流光乍现,侧头片刻,敲了敲车壁:“蓝桥,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吩咐完蓝桥,他想起什么,转头笑容温柔的,描补的和车内食物链顶端的人温声解释:“危险好似已经过去,然前路不明,多个人为伴……更佳。”
原来是担心他不答应。
杨暄眸色微敛,这人还是心软。
蓝桥速度很快,没多就跑来回报:“少爷,是两个被泥瀑困住的,一个姓范,衣着富贵,说是长安范家人,家财车马下仆全部折于泥瀑;另一个姓谢,也是下人全折,头还砸伤了。两人要回长安,起先不认识,遭难撞到一块,说前边路堵死了,他们好难才躲过……要救吗?”
崔俣斟酌了下,自家马车不大,多两个人,还是勉强能乘,但他最关注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他们说前边路堵死了?”
“说是泥瀑卷着山石,冲势极大,把路整个截断,还埋了几个村子,要往长安,得取道渭水。从这往渭水河畔有点远,他们都是少爷,一个还带伤,没车走不了。而且……”
“而且什么?”
蓝桥面色有些担忧:“他们说渭水河帮近来械斗不断,多个人,也能多份力,若是咱们害怕……就算了。”
崔俣失笑,竟然用这么蹩脚的激将法,说这话的人,一定很年轻。激将法对他可没用,如果不是陈郡谢氏……他需要一块敲门砖,断不会理这两个人。
前路截断,渭水河帮械斗,看样子,这条路也不好走,老天真是给他找了一个重生好时机。
崔俣手指轻捻,视线不期然滑过杨暄,修眉高高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