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傅杨河接过来,喝了一口,将茶杯放下,继续看唐卡。
“你很喜欢?”
“以前我有个朋友来西藏玩,送过我一幅千手观音,是勉唐画派的。我听说好一点的唐卡都要好几年才能完成,每一幅唐卡都凝结了很多人的心血。不过我原来以为唐卡表现的都是宗教内容,这是第一次看到非佛像的唐卡。”
班觉贡布说:“唐卡有两种,宗教类的比较多,非宗教类的相对少一些。你若喜欢,挑几幅带回去。这些都是我爸啦留下的,我是门外汉,懂得不多。”
“你这些都太贵重了,我看看就行了。刚我看的时候突然想,等我编舞的时候,或许可以利用一下唐卡的元素,或者用一个大的唐卡作为背景,或者把唐卡编到舞蹈里面去。唐卡是藏族很重要的文化,对于来旅游的游客来说也新鲜,充满异域颜色。”
“你等一下。”班觉贡布说着便起身,不一会托了一个盒子过来,在他面前打开。
“哇。”傅杨河看了一眼便赞叹不已。
他见过绘画的唐卡,也见过缂丝的,织锦的,却从来没有见过用珍珠做的唐卡,那珍珠唐卡并不大,珍珠大概有百余颗,组成了一幅佛像,蓝宝石镶冠,只消一看,就知道是稀世珍品。
傅杨河少年成名,也算见过很多世面,没想到到了这边,活脱脱成了一个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光在书房里看唐卡,就看了整整一上午,等到曲珍来唤他们吃午饭的时候,傅杨河才意识到自己呆的太久了。
他本来打算逛逛就回去的,这下好了,呆到现在,人家不留他吃午饭都不好意思了。
不过班觉这小伙子很贴心,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他懒怠社交的,竟然让曲珍把饭菜端到了他房间来:“跟妈啦她们说,我跟傅老师要谈工作,就不去前头吃了。”
不一会曲珍端了饭菜过来,要走的时候说:“老太太还想见傅老师一面呢,叫我嘱咐你,等傅老师走之前,记得去前头一趟。”
傅杨河从小就容易讨长辈欢心,尤其讨女人喜欢,闻言便对曲珍笑道:“我一定去。”
曲珍笑道:“傅老师带的茶叶,老太太很喜欢,说比家里原喝的好呢。”
傅杨河愣了一下,曲珍却已经出去了,他回过头来看向对面的班觉贡布:“茶叶?”
班觉贡布也略有些局促,说:“是我冒昧请你来的,知道你来的匆忙,便替你捎了份藏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老太太喜欢喝茶。”
傅杨河一听,臊的不行。他竟然忘了带份礼物了,初次登门空手而来,的确失礼。
不过班觉这个小伙子倒是贴心,在他心里怒刷好感。
午饭菜式和早饭又不一样,菜色几乎全换了,只有一道和早晨的菜重复了,而那道菜正是他早晨的时候吃的最多的。他记得当时他眼看着快要把那盘菜吃光了,就没有再动筷子,不曾想班觉家里的人也发现了。都说真正的富裕人家,不是富裕在有几栋房子多少家产,而是富在内心,有教养,贴心细致,细微之处也叫人如沐春风,果然不假。
再次怒刷好感!
“吃饭吧。”班觉贡布说着就伸手将桌上的菜盘子调了一下,看似不着痕迹,可他爱吃的那道菜却挪到了离他很近的地方。
看来他的饮食爱好,不光其他人发现了,班觉贡布也留意了。
可怕,可怕,再次怒刷好感度!
吃完饭他们刚出来,曲珍就过来了,说家里来客人了。
“谁来了?”
曲珍笑道:“还能有谁,孟韬小姐啊。”
小姐?那就是个姑娘咯,女孩子取了一个男孩子的名字,果然特别英气。班觉贡布脸上却有些不寻常的神色:“她来了,不是有小妹陪着么?”
“她来咱们家是为了见谁,你还不知道?去吧,孟书记也来了。”
班觉贡布这才对傅杨河说:“那你自己先逛着,我去招待下客人。”
傅杨河巴不得一个人逛呢:“你只管去,不用管我。”
班觉贡布走了之后,他就没有再待在书房里了。班贡庄园他还没逛完,又去看了农奴所住的朗生院,逛了一圈,他只能感慨社会主义好,奴隶真不是人当的,房间简陋狭小,比蜗居族更甚,又低矮又阴暗潮湿,很难想象当时的农奴一家人都要挤在这么小的一个房间里。他拍了几张照片,突然听到了一阵窸窣声。
他吓了一跳,偷偷朝前走了几步,忽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从一个房间里蹿了出来,铁链子哗啦作响,他才看清是一头藏獒。
吓得他拔腿就跑了,他从小怕狗,更不用提藏獒这东西了,腿都软了。
从班贡庄园出来,他又绕着村庄走了一圈。这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只看环境,依山傍水,仿佛世外桃源,村口有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有一群牦牛在河边饮水,他拍了几张照,只觉得太阳太晒了,就回到了庄园里面。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了说话声。他见客人还没走,就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结果就听见里头班觉贡布他奶奶说:“这个傅老师到底是个舞蹈家,仪态真好。”
虽然这不是头一回有人夸他,傅杨河听了心里还是喜滋滋,又有些难为情。
接着听班觉贡布他妈说:“就是比我想的年轻些,人是真好看,气质也独特,怪不得受欢迎。”
作为习舞之人,傅杨河最让人羡慕的不是相貌,而是仪态。他有着和名气相当的好仪态,骨架匀称,不瘦不胖,肌肉轻薄,脖颈和肩背的弧度极美,男人中少见的天鹅颈。这也是他那妖艳贱货的长相却从不会让人觉得轻浮的原因。
班觉家的人第一次见到傅杨河的印象,都是“盘亮条顺”,也会穿衣服,叫人看着很舒服,一看就有种特别的味道在身上。大概是因为他跳舞的人,有气质,偏偏长了张妖艳贱货的脸,中和一下,有点纯情吧,又有点骚气。
傅杨河属于把他往人堆里一丢,也能在人山人海里一眼看见的那种人。
第9章 太嫩
“他是真白,”央金的声音传出来:“听我哥说他也快三十了,怎么保养的?”
然后就是一个清脆的女声说:“你们都这么说,那我真要见见。班觉,你快去把傅老师请过来。”
然后就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普通话略带一点口音道:“我也正好见见他。”
傅杨河闻言赶紧朝外跑,跑的太快,单反相机碰到了石墙上,他赶紧抓起看了一眼,还好盖着前盖,没磕碰到镜头。
“傅老师?”班觉贡布果真看到了他,叫了一声。
傅杨河就一副迷蒙高冷地转过头去,应了一声,却看到一个身穿藏装,长相颇为英气的女孩子,眼睛亮堂堂地看着他,看着极为面熟。傅杨河再看她头上明晃晃的玛瑙头饰,忽然想起来了,不就是他昨天看到的在楼下跟班觉贡布说话的那个“藏族姑娘”嘛。
“这个就是傅老师啊?”不等班觉贡布开口,他身后就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汉族男人来,“久仰,久仰,果然年少有为。”
“这是我孟平叔,九宿县委书记。”
“孟书记好。”傅杨河微笑着伸出手来,跟孟平握了握手。孟平笑着说:“我母亲是个戏迷,最爱听令尊和令堂的戏,我跟着母亲一起还看过你的演出,一门三虎将,我是久仰你的大名啊。”
“孟书记过奖了,我在戏曲上不过是年少轻狂,小打小闹了一场。”
“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不曾想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孟平叔,咱们还是进屋说吧。”班觉贡布转而看向傅杨河,“正好,孟平叔过来,就是说咱们这个项目的事。”
《风花雪月》是国家“民族团结一家亲”重点扶持项目,为了当地旅游业的发展,当地政府是鼎力支持的。他们三个谈了谈关于这个项目的一些事,孟平忽然问:“听说你要在我们这采风,可有当地的人陪同,如果没有,我给你推荐一个。”
“班总应该会给我们派人吧?”傅杨河笑着看向班觉贡布。
结果孟平笑着说:“何必找他派人呢,他最近除了你们这个项目,也没别的事。何况这个项目投资这么大,他身为老板不多参与怎么行,依我看,就让他带着你,做你的专职向导,他藏语汉语都精通,又有车有人,没比他更合适的了。”
班觉的母亲也说:“他太年轻,我们家这么的产业,我就怕他管不了,如今趁家里长辈还能替他管着一点,得让他多积攒些经验,从底层做起来。我早就跟他说了,别当自己是个老总,这不去那不去,身边跟着秘书司机的一群人,那可不行,我把他身边人能撤的都撤了,就当下放了,跟着各位老师多学学!”
傅杨河笑道:“真要是班总亲自出马,那我们肯定求之不得,就是……”
“那行。”
傅杨河一愣。
他真的只是顺着孟平的话客套一下,拍一拍班觉贡布的马屁。
没想到班觉贡布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下来,看来是真重视这个项目。
“这个项目说起来也是他父亲的心血,从一开始和县政府领导班子准备做这个康乌湖风景区,到现在真正开始实施,也有三四年的时间了。可惜我那老朋友没亲眼见到,如今这小子接了这个项目,也算是为了完成他父亲的遗愿。希望你们合作愉快,做出一个好项目,有什么需要政府支持的,你们也尽管说,我们县政府肯定是全力支持的。”
傅杨河点头说:“孟书记放心,我既然接了这个项目,肯定会和张宏亮导演一起全力以赴。”
“你的艺术造诣我是相信的,”孟平笑着说,“我也相信班贡的眼光,他亲自挑的人,错不了。”
傅杨河愣了一下,班觉贡布挑的他?
他是后来才知道,当时张宏亮他们选择团队成员的时候,编导的另一个候选人是一个资历比他更老的舞蹈家,而且那个舞蹈家已经参与过几场大型实景演出的制作,颇有经验。不过和他相比,那个舞蹈家差了点名气,作为为数不多的明星舞蹈家,傅杨河的名气是团队考虑的重要因素之一。当时他正在一档卫视的舞蹈大赛里做评委,因为不输于当红小鲜肉的相貌成了网红,可以说是国内舞蹈家里面受众面最大的一个。当时团队难以抉择,关键时刻还是班觉贡布的意见起了作用,最后选定了他。
那个叫孟韬的美女一直盯着他看,有时候他抬眼看过去,孟韬也不会回避,而是冲着他微笑,一双眼睛和班觉贡布的一样亮。看她的五官肤色,倒很像藏族人,生的很明媚,穿的也是一身藏装。孟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道:“这是我女儿,孟韬。”
“你好。”傅杨河架不住她直勾勾的眼神,跟她打了个招呼。
“傅老师长的可真好看。”孟韬说,“我一看就喜欢。”
孟平训斥:“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害臊。”
“我说喜欢,又不是那种喜欢。”孟韬说,“以后你们的节目开演了,我一定去看。”
“那到时候请多指教。”傅杨河没见过这么直接爽快的女孩子,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招架。
班觉老太太笑着说:“韬韬的舞蹈也跳的很好呢。”
孟韬听了,竟然兴高采烈地在他们面前跳了一段,还唱了一首曲子,的确是个能歌善舞的姑娘,浑身都透着淳朴和明亮的感觉。
这个村子因为景色优美,又有班贡庄园这个大庄园,原来政府有意把这个村子打造成一个旅游村,所以傅杨河又跟着孟平和班觉贡布在村子里溜达了一遍,听他们说了些对于这个村子的规划,孟韬也一直在身后跟着,傅杨河几次回头,都看见她盯着班觉贡布的背影看,于是他便也看向班觉贡布的背影,只觉得这背影高大,挺拔,说不出的刚直,雄浑,他觉得他能体会到孟韬的春心了。
“那个孟韬,是不是喜欢你?”回去的路上,傅杨河忍不住问。
班觉贡布说:“她跟我妹妹一样。”
傅杨河笑道:“我看她拿你也当哥哥,不过是情哥哥。”
傅杨河发现班觉贡布似乎有些害臊了,黝黑的面庞略有些泛红。若不是对方身份特别,傅杨河真想接着逗他几句。
“孟书记说那个,让你做向导的事,你别放心上,你挑两个员工过来就行了。”
“孟平叔说的没错,我们公司如今全部的人力物力都在做《风花雪月》这个项目,即便不做你的专职向导,我也是要全程跟进的。我是新手,也需要积累实战经验。”
傅杨河就不好多说什么了,老板不端架子,来和他们同甘共苦,他这个做员工的,总不好拒绝。
车子行驶在村外的公路上,傅杨河靠在副驾驶座上,看到班觉贡布黝黑而结实的小臂。不知道是不是骨架的关系,这个人浑身都给人一种青壮年血气方刚的剽悍健壮感,好像这个青年的身体里蕴藏着无尽的能量还没有喷发,这种气质像是春药一般吸引着同志。
傅杨河抿了抿嘴唇,扭头看向窗外,天地那么开阔苍凉。
他想他如果再年轻几岁,大概会心猿意马。同志和一个充满性魅力的男人相处,大概和直男和性感尤物相处一样,难免会心痒一下。
可他已经二十九岁,虚岁已经三十。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肖央。
接通电话,就是肖央那高冷范儿十足的声音:“还不回来?要留那儿过夜?”
“……”
傅杨河几乎以为他们俩身份对调了,肖央一副领导的语气:“赶紧回来吧。”
“哦,”傅杨河说,“就回来了。”
然后那边就把电话给挂了。
这个肖央,尊师重教这个词大概不存在他的人生里。可他看肖央平时对其他老师挺尊敬的,难道看穿了他是个软柿子,所以才捏他?
他叹了一口气,将头发松开重新扎了一下,三下两下,又扎了个丸子头。
他是从二十四岁开始把头发留长的,男人留长头发一不留神就容易不伦不类,好在他有一张脸撑着,气质挺拔,什么发型都能hold住。
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伸手捏了捏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