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摇了摇头,一见钟情这东西太虚幻,不可信。
他有时候连“爱情”这两个字都不相信,他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人爱得死去活来;为什么会有人爱得六亲不认;为什么会有人卑微的爱得迷失自我……为了‘爱’而受伤甚至死去的人比比皆是,他一直觉得这没意义,人生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去做,不应该为一个这么虚幻的东西放弃自己。
他觉得真正的相爱,应该是两个人相互促进,相互支持,相互温暖对方的心灵……思索中的龙泉停顿了一下,好吧,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爱情到底是什么,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的深情爱过。
于是,龙泉没提及爱情,只是对林珑说:“相亲太看重条件也不好吧?”
“那其实就是看条件!所谓的条件,不是狭义的只看资产,要广义的来看,”林珑掰着指头开始数起来,“比如人品、性格、学历、智力、EQ、外貌、特长、是否家事万能等等,这些都算是条件。光谈钱,那才是忒俗了,虽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吧,钱是一切的基石,但是,能够维系一段婚姻的最重要东西,肯定不可能只是钱。”
“也对,”龙泉点头认可,然后又招手叫来服务员,说道,“点餐吧,请你吃饭。”
“那多不好意思啊,又不是咱俩相亲。AA吧。”林珑摇了摇头。
“别客气,刚才还陪我选衣服,难不成要我再陪你选一次?”龙泉笑着说,“这个难度太大,相较而言,我比较擅长吃。”
林珑乐了,欣然同意龙泉的邀请。
在环境幽雅的西餐厅,两人相向对坐,男的硬朗女的甜美,两人都是着装得体气质不俗,这么一对璧人不知不觉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路过的顾客总是会不自觉的多看上一眼,连掺柠檬水的服务小姐到他们那桌的频率都比平时更高。
龙泉其实不太习惯总被人偷看,因为,他们平日里最常做的事情是躲起来不被他人发现,而林珑却似乎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还乐呵呵的很皮厚的解释说:“我高中和大学的时候演过舞台剧,弹古筝也经常参加比赛什么的,早被看习惯了,不会怯场啦。被别人看的时候,只要确认了自己衣服扣子或裙子拉链没出问题,我都当作是对我外貌的一种赞美。”
不多久,林珑点的一份六成熟的菲力牛排上桌了,她却遗憾的发现那牛排完全是半生的,切起来还渐渐渗出血水。
“怎么搞的,顾客要求都不好好满足,服务质量越来越差了。”林珑撇撇嘴,小声嘀咕着。
龙泉看着她白瓷盘子里慢慢汇集起的几道浅红色痕迹,劝说道:“别吃了,要不让服务员拿回去再热一下。”
林珑笑着摇了摇头:“回锅的不好吃。没关系,我是饕餮呐!最擅长的也是吃,什么都能吃。别说是半生了,连两成熟的我都吃过——那时候想试试老外喜欢的两三成熟到底是什么样子、什么味道。”
“那蛇鼠虫蚁吃过吗?”龙泉在大口吃饭的同时这么问着。
“有几样是吃过的,别拿我跟你比啊,我吃的肯定是人工培养安全无害,并且调料齐全烹饪美味。也就老鼠没吃过,”林珑耸肩抖了一下,“听说广东人会吃,不过,吃那东西不觉得恶心么?想着都觉得好脏的呀。”
“正规餐厅的老鼠也是无菌环境人工繁殖的,”龙泉解释着,又补充道,“人饿的时候,特别是只差一步就会饿死的时候,谁会去管卫生问题。我们训练时,会专门让新丁克服心理障碍,去食用一切可补充体力的东西,不吃就得淘汰。”
听他说起训练的事,林珑眼神一亮,瞬间就开始闪烁好奇的光芒。
看到她的表情,龙泉立刻警醒起来,马上补充提醒道:“违规的内容我不能说。”
“唉,我突然觉得有一首歌好适合你,”没有八卦可听,林珑觉得很是遗憾,于是故意嗲着嗓子唱了几句洗涮龙泉的儿童电视剧主题曲,“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我是一条小青龙,小青龙,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听歌之后,龙泉哭笑不得,在赞美她嗓音不错的同时,妥协道:“也不是都不能说,你问你想知道的东西,我看情况,能回答的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
“好啊,好啊,放心,我不会问很敏感的问题!”林珑乐呵呵的一笑,问道,“你们跟《士兵突击》里一样也会选训么?也喊人南瓜?”
龙泉简略的回答了三个字,“不一定。”
“什么不一定啊?”林珑疑惑了。
“我们会随时换换称呼,避免审美疲劳。比如说,有《士兵突击》这书之前,队里管受训新人叫过菜头、土豆,后来又跟着那‘老A’喊了两年南瓜,今年叫什么还没确定。”他这么解释着。
小姑娘听后则乐呵呵的提议,“那能叫苹果吗?”
为什么要叫苹果?龙泉很疑惑。苹果好像太甜美了,不是很适合选训的情形。
“好的苹果很甜很好吃啊!”林珑开始兴致勃勃的宣传她的观点。
她说,在一套叫《猎人猎人》的漫画里面,某个武力强人喜欢把自己的对手叫做大苹果,把那些有待成长的热血小青年叫做青涩的果实,他最喜欢等待青涩的果实慢慢成熟。
在这个过程中,那男人就像农夫种树一样,会给予小青年们精神和肉体上一定程度的打击和磨炼,刺激他们的茁壮成长。成长不了的就会被他淘汰,长好了的大苹果才能成为被他正视的对手或往来的朋友。
“这种情形,应该很像你们的选训吧?”林珑猜测着,又继续介绍道,“那男人最欣赏小苹果们的锐利眼神和斗志,以及奋勇向前的精神。我个人觉得吧,这些东西确实是一个人最有价值的内在素质的体现。一个没有斗志和精神气的人,哪怕能力再强,也不可能挺直了脊梁真正的成才!”
“你说的,也有可借鉴的价值。”龙泉略有些赞许的点了点头。
他同意林珑的观点,并且在她一提到“猎人”时,就想到了自己曾经亲身体验的,委内瑞拉的猎人学校特种兵训练。
500余日的残酷磨砺,他就是靠着坚定的意志和永不放弃的精神硬挺下来的,只有在那鬼学校熬过魔鬼式的变态训练,才能成为最具战斗力、最凶猛、最有头脑的战士。而现在,他们“暗夜之剑”特种大队里的选训,就是以猎人学校的训练方式作为参考和标准。
林珑见他点头,又乐呵呵的问道:“可以考虑这么称呼正在茁壮成长过程中的新人吧?”
“嗯。”少校同志再次点了点头。《猎人》与“猎人”,似乎有点意思。
听到他明确的答复,这厢,林珑同学心底的邪恶小人则开始插腰仰天长笑。
龙泉不知道的是,那个《猎人猎人》漫画里的农夫先生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林珑所说的只是彻底美化修饰了之后的事实,他又压根不喜欢看日本人画的东西,所以完全不清楚那变态究竟有多么的BT。
一想到龙泉会在严肃的训练场合喊出那个画着小丑装,扭着纤细的腰肢,喜欢甩扑克杀人,并且时不时还会发出怪诞狞笑的BT美男的台词,林珑就忍不住有一种想当场狂笑的冲动——真是很有喜感啊!
如果被他训的人恰好看过《猎人猎人》,不知道会不会痛并快乐着,一面累得想哭一面又想要大笑?忍着,忍着,千万别笑场,免得被他怀疑。林珑在心里这么不断告诫自己。
水足饭饱之后,两人又闲聊了许久,快到五点钟时,林珑提出她要吃晚餐了,6点40样子还要赶到顺城街的一间琴行去教授古筝课,原本这应该是下午的课程,因为要相亲,所以挪到了晚上。
“你是古筝老师?”龙泉有些惊讶的问着,前天就听说她喜欢弹琴,原本只以为是业余兴趣爱好,没想到居然还是专业的。
林珑点了点头,回答,“是啊!我虽然不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却是师从名师的哦!每个周末全天和周三、四的晚上,我都在教琴,赚点生活费。”
“那你写稿子的稿费只是零花钱?”看到林珑点头,龙泉无语了,音乐老师这职业挺好的,要资料单上这么写,也不至于每次老妈一说起她来就用‘无业游民’来形容,想了想,他忍不住提醒道,“那你下一次相亲别说是自由撰稿人,就是古筝老师,这样好听一些。”
“为什么不能说呢?写书这是我正在做的最高兴和最得意的事情,我希望自己的另一半能跟我一起分享这种喜悦。作古筝老师确实也是我的工作之一,它能保证我每月的生活水平都能维持在温饱线以上,但这个工作的创造性不强,也就只是一份用于糊口的工作而已。”
听到林珑说的这话,龙泉突然想起了自己那已经年过三十的中队长,他简直就快成不婚主义者了,一直没遇到想要共度一生的伴侣。
周队长曾说过,他不想随便找个女的结婚,情愿一直单身。因为,他觉得找一个自己做的最得意最自豪的事情都不能说的伴侣,没意义。
普通的女人,谁能受得了自己的丈夫满手血腥?谁能无条件的相信从不告诉自己他所做具体工作是什么的丈夫?谁能忍受丈夫不定时的突然失踪,没有任何音讯没有任何交代?疑神疑鬼怀疑丈夫有外遇那都是最小儿科的事情,更严重一点的直接就是一份离婚协议扔桌上,人却早已回了娘家。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也就是类似的这个道理。
龙泉暗暗握了握拳,他希望,能在不久的将来找着一个能跟他分享一切的人,或者,他什么都不能说不曾说,她却懂自己,信自己的女人。就像林珑所说的,坚持自己正在做的最高兴和最得意的事情,希望未来的伴侣能一起分享这种喜悦。
为着这个共鸣,龙泉居然鬼使神差的提出要陪林珑去琴行,然后送她回家,理由就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林珑愣了一下,心想,我教完两堂课也才两小时样子,九点过回家很晚吗?不觉得呀!而且,我是住在一环路内,那是走个三五步抬头就是公安局天网监控探头的市中心!
看到林珑略有些诧异的表情,龙泉老脸一热,这种才见了两次面的普通朋友关系,提出送姑娘回家是有些不妥,就像有什么企图似的,他赶紧解释道:“我现在回去也没什么事可做,主要是,连续五次相亲失败,就这么回去了,我妈会跳脚骂人。拖点时间还能给她一个小有希望的幻想。”
“你该不是想等她睡着了才回去吧?”林珑很是怀疑的看向一脸正经的少校同志,一句话直戳重点,“拜托,逃避不是办法啊,不想挨骂下次相亲就认真点嘛。”
龙泉否认道,“我一直很认真。”
“反正我觉得你前天那种表现,就像是故意不想被我看上一样,”林珑撇嘴道,“摆一张那么酷的冷脸,不苟言笑的,谁看着不发憷啊?感觉有些防备过当了,像套了个壳子一样,一直躲在里面观察对方然后在心里衡量评价,大概是只有基本认可了的人,你才会更真实的展现出另一面吧?”
“我那是紧张。”龙泉嘴上再次否认林珑的猜测,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
“是吗?”林珑挑眉一笑,“如果我没在公车上骂色狼,你会过来跟我打招呼么?小伙子,我怎么觉得你本质上很有些高傲呐?不要以貌取人哦!否则会错过值得结识的朋友。”
高傲,又有哪个兵尖子身上没有一点傲气或傲骨?让龙泉很有些无语的是,早已经是带兵军官的自己,居然在看人这个问题上被一个小姑娘教育了。
林珑没等他回答自己的疑问,直接就开始一面吃晚餐,一面讲她经历过的故事。
在初中时,她和另两个女孩座位相邻,理论上这样的三个人很容易成为好朋友,没曾想,其中一个女孩在入校第一次清洁大扫除中拿出一份医生的证明,说自己有过敏性鼻炎,对粉尘过敏的人不可以扫地做清洁,从此她就再也没出现在公共劳动场合。
于是,那个女孩得了一个‘娇公主’的称号,班里很多人都觉得她是故意在逃避责任,谁知道她是不是对灰尘过敏啊?!也没听说过有这种病嘛!
林珑说她在另一个女孩的撺掇下,跟这个对粉尘过敏的同学越走越远,相处得很是冷淡,就仅仅是同学,不是朋友。后来高一的时候三人都上了本校,她和公主是在不同的两个普通班,另一个去了重点班。
她很有些无奈的说:“成绩更好的她,原本跟我很是亲近,感觉关系很是热乎,突然就再也不理我了。她有了一种更‘上层’的朋友圈子,不再需要和普通班的人接触。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中学生交朋友也会有‘势利’这种做法。”
龙泉适时的当了一个好听众,简洁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跟‘公主’也不同班,关系自然更淡,直到高二的时候转文科班,她坐到了我身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才发现她根本就不是我曾经想象的那样娇气、小心眼甚至爱打小报告什么的。”
林珑一面搅着意大利面,一面接着说道,那时候她好好反思了一下,才发现这些负面的印象全是另一个女孩给灌输的,因为她看起来更外向大方耿直,所以自己就以貌取人偏听偏信了,“再后来,我高三的时候准备考艺体类专业学设计,就去上了美术集训班,有好几个月不在学校,等我4月份考完美术专业课回校时,她又转学去了西藏念书。”
“从那边考试分数要低很多。”正吃着卤肉饭的龙泉很是牟定的插话。
林珑点了点头,继续说着,“她从西藏寄了好几次照片和信件给我们全班所有人,讲述她在藏区的见闻,告诉我们那里的天有多蓝,地有多广,那些藏族同学是多么的热情好客。当她出现高原反应时,每次都是几乎还不认识的同学轮流背着她去上课或送她回家。当她想成都的家了,坐在操场的五星红旗下面含泪发呆时,是完全不认识的其他班级的藏族男孩子围着她唱歌跳舞,给她逗乐……”
然后,她有些自嘲似的笑着说,“看着那女孩写的东西,我才真的明白她其实是个很大气、内心很干净很开阔的好女孩。其实,我们是很有可能做好朋友的,却错过,在最合适的时候错过了,以至于没法再弥补。”
听她讲完之后,龙泉反问道:“所以,千万不要以貌取人?”
“嗯!”林珑笑着点头,“俗话说,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在最开始相识的时候,千万别以貌取人。话说,后来念大学时,我自己也莫名其妙得了过敏性鼻炎,同样是对粉尘类的东西过敏,那时候我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痛苦!虽说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可架不住它难受啊!动辄就是几十上百个喷嚏,人都会给打晕。”
“所以你现在才没做服装设计了?”龙泉适时的问着,他之前就觉得有点奇怪,林珑选衣服时看到喜欢的布料、款式眼睛都会放光,不像是会随意放弃本行不想干的样子。
“对滴,正解!”林珑放下右手的叉子,拇指一竖,然后又解释道,“做服装设计,根本就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优雅淑女坐在明窗净几的办公室干干净净的画图,整个剧演完了你都看不到她在工作间蓬头垢面的样子,其实,画图之后,设计师还需要剪裁打样,这些可不是动动小铅笔就能完成的工作。对我的鼻子和肺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做了几年,实在受不了也就只能放弃了。”
说着话,时间过得很快,用过晚餐之后,龙泉和林珑走出西餐厅向顺城街走去,在这途中,龙泉还颇有兴致的问道:“不知道我能否有幸听你的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