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阿奶你一句话,问我作甚?当然是你这大领导作主。”
曹富贵奇怪地看着阿奶,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学着宝锋平日的模样,一派天真可爱。
阿奶欣慰不已地笑开颜,拍了一记孙子的脑袋瓜:“顽皮!总归是侬猎来的野猪肉,侬大姑又是出嫁的人……”
“阿奶,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你的我的,我们是一家人么,哪里分什么你我?大姑从小这么疼我,姑爹也常常记挂我,还有青柱青石两个,不都是我的小阿弟?他们有了好吃好用的,会想着我;我有点好吃的,还能不记挂他们?我良心被狗叼起咧!”
曹富贵义正辞严,严肃地批评了张老太太的封建思想,坚决要求自己同二叔一道去县里,探望大姑一家,顺便送野猪肉和萝卜白菜。另外也问问姑爹,那个锅甚辰光可以买到,整天用陶罐子煮食,连个煎炒的菜都吃不到,实在伤不起。
老太太被他小甜嘴哄得眉花眼笑,连声答应,又硬塞了十几块钱让大孙子尽量能买就多买点粮食回家。
等到家里人下工,张氏便让老二和他媳妇在一楼厢房整出一间空屋,搭了张床铺出来,又找箍桶匠买了只新马桶放到里面,将小乔搬到了楼下。
她既是怕小乔伤了腿起居不方便,也是他怕和富贵睡一床,妨碍大孙子睡觉,万一富贵睡着没个轻重,一脚踢到孩子伤处,这腿当真是要废了。铺盖虽然为难,让王柳枝去几家亲邻借借,总算凑出一床来。
吃晚饭时,乔应年无论如何不肯再睡在屋里让人喂了,坚持要自己吃,哑着嗓子说,给一碗稀汤就行。
阿爷沉吟片刻,让老二去寻了两根粗毛竹,拿起蔑刀啪啪几下,做成一幅拐杖,拿给孩子,道:“安心住着,有你一口饭吃,等你好了再干活来还。”
乔应年接过毛竹拐杖,眼眶红红的,狠狠点头。
英子给他端来一碗番薯汤,里头切了细细的白菜丝,嫩生生的,清香扑鼻。
“吃好了我来收。”她嘴角一弯,想想又说了一句,“慢点吃,灶上还有,不够我再给你添。”
她把粗瓷碗放在小竹凳上,搁了一双青竹筷,轻手轻脚出去了。
日头西斜,西厢屋头便暗了下来,半室昏黄的日光照着那碗粥饭,热气袅袅,宁静又温馨。
乔应年看着碗里的饭食,楞了一会儿,咬牙艰难地挪过去,捧起碗虎吞虎咽,片刻吃得精光,从喉咙到肚腹都升起一阵暖意,惬意舒适。
推开门,噼啪的声响传来,曹家阿爷正坐在天井里劈着竹蔑编竹箩。
乔应年试着拄了拐杖迈出屋去,一步一步挪到他身旁,张张嘴,却发现喉咙沙哑疼痛,在火场浓烟里熏伤了。
他艰难地吐字,道:“曹……阿爷,竹……我学,……做活”
曹阿爷点点头,叫英子端了把高椅过来,道:“侬莫讲话,好好养喉咙。慢慢学。”
月上柳梢头,曹富贵满头大汗地踏进院子里,一眼就见到拖油瓶翘着条腿坐在官帽椅上,眉头紧蹙,神情专注地拿着根竹蔑片较劲,十指翻飞,手里已经编出小半个竹篮底了。阿爷坐在一旁劈蔑片,偶尔出声指教两句,小乔认真地点头应承,看上去乖巧无比。
“喔哟,介勤快啊?没白吃一碗肉么!”
曹富贵笑嘻嘻地走近,拿起乔应年手里的竹编,小乔一惊,霍地抬起头来,眼睛直瞪着他,仿佛一只刚长出獠牙来的狼崽子。
“凶甚?!”曹富贵眼一横,屈起指节撩起一记,“笃”地敲在毛耸耸的脑壳上。
乔应年斜着眼看了他一记,也不反抗,默默地抢过竹篮子又编起来。
“富贵,莫欺负小孩。”阿爷嘴边抿出两道深深的沟壑,笑道。
“哪里有啊!阿爷,我是同他玩嬉。”
曹富贵一边叫屈,一边盯着小乔手头的活,看得他灵巧的手指都僵硬了,这才哈哈一笑,起身回屋。
“好好干,跟着侬富贵哥有肉吃!”
他刚刚借口出门,找处僻静地进了炼庐,急急把麦种撒下,药田能量槽开到“中速”,没有多久,星星点点的绿芽就从土里钻了出来。不但有麦苗,还有杂草!也不知是种子里混进去的,还是他进进出出带进去的。
起垄、除草、浇水……农活一大堆!
他手脚并用,再加上精神力,拼了老命干,才匆匆把紧要的活都干完了。幸好平日里虽然不怎么下地,到底还是农家子弟,麦苗和杂草还是分得清的。
既然会长杂草,说不定日后还会长虫……
想想二叔和乡邻们在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烈日暴晒,蚂蝗叮脚,拼死拼活劳碌大半年,汗水摔八瓣才换来的收成,曹富贵欲哭无泪。就算炼庐里无风无雨无蚂蝗,环境好了百倍,庄稼也是刷刷速生,该干的活还是少不了。这番苦活,他干了半天都已经要趴地求饶了。要不是担心饥荒,真是想让这些麦子天生天长,能收多少看运道算了。
他向来惯会偷懒耍滑,现在咬牙熬了半天,已经琢磨着去哪里骗几个壮劳力来替自己干苦活,但想想自家宝贝有可能被人知晓,曹富贵还是摇摇头断了这个念头。亲人都不敢告诉,哪里敢冒险让别人进宝贝炼庐。
老祖宗说得好,君不密丧了国,臣不密……失,失了身!
遗憾地又转头盯了一眼小乔灵巧的双手,哀叹一声,有小弟不能用,背时啊!
次日一早,曹庆贤跟队上请了假,和侄子一道去县里探望大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