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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第三十一章
    容滋涵只感到他触碰到的皮肤都仿佛是战栗麻木的,如同蛇腥一般,近乎扼住她脖子般的窒息感席卷而来。
    罗曲赫这时伸手松了松自己的衬衣领口,微微弯下腰,手指轻巧地拉开她衣服的纽扣。
    “四年喂到我嘴边我都不吃,”他弯唇轻笑,“当时想着为了你再等两年的,看来我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彻头彻尾做了一次亏本生意。”
    他的手指温度冰凉,极轻极轻地在她雪白中央转着圈,侧头在她脖颈侧微微呵气,“我不介意他把你教得有多好,反倒要谢谢他……可以让你现在在我怀里更享受。”
    她瞳孔紧了紧,这时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开口道,“你不是从来都不碰非处的么。”
    罗曲赫的动作顿了顿。
    容滋涵闭了闭眼,冷冷一笑,“以前四年你不碰我的时候,每一次让阿严帮你叫过来的女孩子,不是都是处女么。”
    他抿了抿唇。
    “最小的才十四岁吧。”她不徐不缓,“不过也不早,因为你第一次就在十四岁。”
    “看来你跟我分手之前,钟欣翌真的跟你说了不少。”他平静地回,终于从她身前退开。
    “其实钟欣翌的确最适合当罗家的主母。”她慢慢撩开被子,“也只有她能够忍受自己所爱的男人在有她的同时还有情人、床伴等多个女人,像木偶一样把自己的所有都付出出来不求回报。”
    罗曲赫这时重新在椅子旁坐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对你,比她更胜。”
    “影帝,请你千万别再恶心我了,她对你的或许是爱,或许是其他什么感情我没办法推敲,但是千万不要说你对我也是这样。”容滋涵手上使了力从床上坐起来,脸庞上没有一丝温度,“当时你在已经有了钟欣翌这个未婚妻的情况下追求我对我好,嘴上还一边信誓旦旦说不勉强我、要我嫁给你把最好的新婚之夜留在最后,一边不停地换年轻的女孩子**,如果这算是爱的话,那我真的无话可说。”
    “涵涵,话不能这么说。”他伸手拿起了一旁的酒杯轻轻晃了晃,“你可以扪心自问,我们在一起的四年,你有没有爱过我一分。”
    “你是因为孤独、需要人照顾,你是因为觉得我对你好才会答应和我在一起的,你想要的只是一个陪伴,无关感情、更无关身体契合。”他垂了垂眼眸,“在你自己什么都没有付出的前提下,四年我对你这样,你觉得公平么。”
    “公平。”容滋涵伸手拿起一旁的衣服穿上,“以柏拉图的方面来看,当时在明面上的你确实也已经对我够好,你需要解决生理问题,所以只要你不要再说爱我和喜欢我,我对你的厌恶或许会减少。”
    罗曲赫看着她下床,半响撩了撩唇,“那么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和封卓伦之间才是真的爱,即使他没有给过你一份安定和安稳,你也爱他爱得义无反顾?”
    “和你没有关系。”她提起一旁的行李。
    她手一碰到拉杆箱,房门便开了,好几个黑衣男人走了进来,一整排面无表情地挡住了房门。
    她手握得紧了紧,面容冰冷地侧过头看他。
    他双手交握,温尔文雅地一笑,“涵涵,我收不了手了怎么办。”
    “你在接受了我四年感情上的投入后,转而跟了我那个一无是处的弟弟,还把什么都给了他,我现在为了让你做我的妻子,整垮了钟家,赤诚完整地将罗家少夫人的位子留给你。”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他畏惧我,对你毫无愧疚地把你推给了我,是因为他根本不爱你、只能给你**新鲜无法给你安定安稳,你觉得一个女人从今以后一辈子会想跟着这样怯懦的人,还是我呢。”
    他看着她的双眼,“承认你和我是一类人,冷情自私,我们眼里只有我们自己,需要的只是看得见的那些东西,你无法脱离物质和无微不至的照顾,无法脱离浅显可见板上钉钉的感情,而只有我能给你这些所有。”
    “而一路到此,我最想要的女人只有你。”中世纪风格浓郁的房间里,英俊的男人微微屈膝,微垂眼睛的投影深邃得仿佛画作。
    “我们打个赌好不好。”罗曲赫浅浅微笑,“三天之内,如果封卓伦没有来找你,那你跟我回香港让我重新追求你一个月,一月之内你依旧对我如此,我就送你回S市,从此再不扰你;如果他来找你,那我从此以后就让他彻彻底底一无所有,而即使这样你还是愿意和他在一起,那我便让你们双宿双栖,如何。”
    他说话的声音回荡在整间房间里,低沉柔和,像在述说一个古老的故事。
    如同根本不是在轻易决定所有人的命运。
    容滋涵看了一眼房间门口守着的人,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来决定我的事情。”
    “如果你现在要走,可以。”他轻轻拍了拍手掌、说了五个字,
    “我要他的命。”
    **
    法国的冬夜宁静而漫散。
    封卓伦坐在地板上,身边是零散堆着的稿纸、啤酒罐,唐簇刚从便利店买了些东西回来,推开门看到像被强盗席卷过一样的工作室,长长叹了口气。
    “喏。”他走到封卓伦身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爷还得靠你养老婆呢,你把自己弄死了,谁来设计作品谁来给我发工资。”
    封卓伦原本眼神涣散,听了他的话回过神一些,淡淡笑了笑,“你可以回香港去找新的工作了,以你的工作经验,找个好工作不再话下的。”
    “我是开玩笑的。”唐簇在他身边坐下,眨了眨眼睛,“人家才离不开你呢。”
    “我没有开玩笑。”他接过唐簇递过来的咖啡。
    唐簇忍了忍,这时说道,“花轮,我不是那种你好时搭顺风船,你不好时我就另找下家的人,你以前不是没有碰到过低谷期,无论如何,从朋友还是工作方面,我都不可能放弃。”
    “不是低谷期。”他喝了一口,眼眸落在落地窗外,“唐簇,我没有办法再设计好的作品了。”
    工作室里安静,他慵懒的声音听在耳里仿佛并不真实。
    “香港那边,这么多年你认识的设计界的人也不少,你去别的地方发展,会比现在过得更好,无论从朋友还是工作方面,这些也都是我的真话。”
    唐簇怔住了,看着他的脸张着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工作室的门这时又被打开,柯轻滕和尹碧d一前一后走进来,面容冷厉而萧肃,唐簇回头看到是这对史密斯夫妇,一撑手就赶快从地板上起来走到工作室内侧关上了门。
    “查到了,”柯轻滕冷声道,“前晚大目标锁定在巴黎城西的地方,昨天加上今天下来确定了具体位置,她在城西边郊的别墅里。”
    封卓伦坐在窗前一动不动。
    “这一次是必然要交手的。”尹碧d神色冰冷,“我没忘记他的人在香港动过涵涵,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也不是我的,全力以赴他不是我们的对手。”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随你。”她将手机放在桌上,“明天清晨人手就全部到齐包围别墅。”
    他俊美的脸庞上倒影着窗外暗**的灯光,忽明忽暗,恍若未闻。
    尹碧d看他这幅不言不语的样子手背上已经青筋叠起,柯轻滕在一旁伸手搂了搂她的肩膀,沉声道,“凌晨会有车过来,我们现在去准备。”
    封卓伦背对着他们,良久只淡淡点了点头,拿起咖啡杯走进了里室。
    **
    别墅里一切都准备得十分妥当,容滋涵被软禁在三楼的房里,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联系。
    白昼和黑夜似乎都没有办法区分,不清楚时间的快慢,不清楚离三日之限还有多远。
    甚至晚上连睡眠都是极浅的,几乎两个小时就会醒来一次,再难入眠。
    清晨的晨雾蒙了窗户,她裹上了外套从楼上下来走到了客厅。
    客厅里罗曲赫在,他手里拿着一叠东西坐在壁炉旁,姿态优雅。
    “早安。”见她走到了客厅,他放下了手机的资料,“你这两天睡眠不太好,要找医生来看看么。”
    她没有说话,走过去伸手打开了别墅的门。
    “今天就是第三天了。”他也从躺椅上起身,慢慢走到她身后,“晚上八点的飞机回香港。”
    “一个人的希望破灭其实只需要几秒的时间,涵涵,你是聪明人,不要去奢想根本不可能会发生的事。”罗曲赫笑了笑,“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弃而不顾的人,你怎么能希望他来对女人或者情感负责任。”
    容滋涵没有回答他,掌心微微有些发颤。
    两个人定定地站在门边很久,似乎感觉不到寒冷。
    天际渐渐开始发亮,她突然看到直通别墅的大门被打开了。
    一个人推开大门慢慢走了进来,身材高瘦,面容苍白,远远看去,似是从雾里迈出步来的。
    她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近,喉中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罗曲赫眼神微微一变,朝一旁的阿严使了一个眼色,阿严见状立刻让门外的人将门拉得打开,整齐地站在门边严阵以待。
    只有封卓伦一个人。
    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正对着他们站在门外。
    “你来了。”罗曲赫朝他微微一笑,“挺早的,不冷么。”
    他没有作答,目光也没有落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身上,虚虚停在半空中。
    她却看着他的面容,只觉仿若如梦。
    “前两天我和涵涵打了一个赌,”罗曲赫朝里走了几步,在客厅里的躺椅上慢慢坐下,温和地开口,“你如果来了,从今以后珠宝设计界就不会再有封卓伦这三个字,纵使你这样她还愿意跟你走,那我就不会再阻拦你们。”
    “不过你毕竟是我的弟弟,这样,你现在倒退回大门外,我就当今天没有见过你,还来得及的。”
    封卓伦神色没有一丝变化,脚步也没有挪动。
    容滋涵的心都在淌血、她用力掐了掐手心,这时看着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你回去……我不会跟你走的。”
    “你不用跟我走。”他终于将目光移到她的脸庞上,漂亮的薄唇没有一丝血色,“我不是来带你走的。”
    罗曲赫长腿交叠,浅浅蹙了蹙眉。
    “我的一切你想要拿走你便拿走,”封卓伦这时向前迈了一步走进别墅,看着罗曲赫,“只要你现在送她回S市、不要再去惊扰她一分,我从今以后会留在法国,永远不再回去。”
    “你针对的是我,她和你的游戏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话语还是如同平常那般漫不经心,嘴角甚至勾着一抹淡淡的笑。
    “哦,口气不小,”罗曲赫点了点头,这时侧向阿严,“你去看看,柯氏的人是不是都已经围在别墅周围了。”
    阿严领了命出去,几分钟后走了进来,朝罗曲赫微微鞠躬,“太子,检查过别墅周围了,……没有发现任何人。”
    罗曲赫的手指微微一动,挑眉抬眼看向封卓伦,神情有些戏谑,“连你最强力的后援帮手你都不要了,你就不怕守着你那高傲的自尊心现在就死在这里么。”
    别墅里一片死寂,黑衣男人左手俱都握着枪,紧紧盯着身无一物的封卓伦。
    “本就是烂命一条,还怕什么。”他淡淡道,“你先放她走。”
    容滋涵看着他,眼泪木然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罗曲赫渐渐收起了脸上的闲适,露出了嗜血残酷的笑,“好,我不要你的命,你只要做一件事,我现在就放她走。”
    “你跪下来,我就让她离开,再不去扰她。”
    他边说,边取出了椅背后的一把枪,慢慢举起对准了容滋涵。
    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容滋涵的心脏,她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望着举着枪还优雅温柔的男人,全身僵硬得如坠冰窟,脸庞上没有一丝血色。
    恐惧,心脏近乎停止的恐惧。
    “不难的事情。”罗曲赫看着封卓伦,“双腿一曲,谁都如愿。”
    封卓伦的双手已经捏得青紫,指甲都深深地扣进手掌心、血从他握着的拳里一滴一滴掉落下来,在地板上晕出鲜红的色瓣。
    如同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良久,他微微闭了闭眼,身体慢慢下坠,曲起腿跪了下来——
    ☆、32、第三十二章
    人一生穷途末路之时或许不需要食物、水等来依附生存,而是需要自尊与尊严来支撑一具身体。
    尊严如同信仰,而男人的自尊,更如同膝上千金之石。
    容滋涵已经几乎无法感觉到黑洞洞的枪口所摄散的压迫与冰冷。
    感官世界里只有面前高瘦苍白的俊美男人双腿屈膝,跪在冰凉的、沾染上他手掌鲜血的地板上。
    她的眼泪无知无觉,麻木地淌满了整张脸颊。
    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男人,是即使路到尽头也绝不会企图示软低头的男人,他宁愿用自己的骄傲来刺伤她,推她离开,饱尝孤独、伤己万分。
    是不是非要到这个时刻,她才能够感觉到他这样真实而绝望的爱。
    她不知道他对她用了多少情深,才能来换得这不是对父母、不是对天地的一跪。
    只为让她走。
    他把尊严、骄傲、他把他最后仅剩的,全数给了她。
    罗曲赫看着跪在地上的封卓伦,脸庞上yīn晴不定,良久他才将手上的枪支往一旁的茶几上一放,平静而戏谑地拍了拍手掌,“真精彩。”
    封卓伦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着他的脸庞说了两个字,“放人。”
    罗曲赫看着他勾了勾唇,这时朝一旁的容滋涵道,“涵涵,听你的,你想走还是跟着我……或者是想跟着这个废人,你来说。”
    多么可怕,几分钟之前,这个口口声声说深爱她的男人还举枪对着她的心脏,用她的生命来逼封卓伦做赌注。
    容滋涵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抬手抹了抹眼泪,没有一丝力气的身体机械地走到了封卓伦身旁。
    她腿脚一曲跪在了他的身旁,伸出发颤的手紧紧地正面圈住他的肩膀将他抱住。
    她能感受到他的身体一震,咬着牙更紧更紧地收拢了手。
    房里寂静无声,她这时微微抬头,嘴唇靠在他的耳旁,红着眼眶颤着声道,“我不会回去的。”
    “我陪着你,就呆在法国,在你身边……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封卓伦,你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容滋涵懦弱无力、近乎不计后果地在哀求着他。
    她不知道罗曲赫会怎样对待他,她不知道他的身上到底背负着多少秘密与难以启齿的重压,她只知道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到在这个时候离开他。
    如果从此生命里再没有这样一个人,那即使活着,也是死的。
    只因为有过这样一个人,自己的生命都已经被改变,与从前再也不一样。
    半响,她感觉到被她抱着的人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腰,双手带着她从地上站了起来。
    封卓伦脸庞上没有一丝血色,晨起的光从他身后敞开着的大门外投射进来,将他的脸庞笼得几乎模糊不清。
    他动了动唇刚想开口,突然别墅外响起了一声接一声凌厉的枪声。
    站在座椅上看着他们的罗曲赫挑了挑眉,朝阿严做了一个手势,从容地笑了笑,“不愧是好兄弟,终归还是来了。”
    阿严皱着眉微一低头,立刻带着屋子里的黑衣男人飞快地朝别墅外跑去。
    别墅外枪声愈加地密集,惊呼声大喝声响在耳边,罗曲赫这时竟伸手取了酒柜上的红酒,倒了一杯在杯子里,就着杯口优雅地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涵涵,看来今天要送你回去的人注定不是我了。”
    他话音刚落,别墅大门外就大步走进来一个人,尹碧d双手各拿着一把银色的枪,直直对准了罗曲赫。
    “你们走。”尹碧d脸庞冰冷,眼睛紧紧盯着罗曲赫,朝一旁的容滋涵和封卓伦说了三个字。
    阿严带着人出去了,别墅里却还是残留着一些其他的罗氏下属,见到这个情景,所有还在场的黑衣男人立刻迅速一整排挡在了罗曲赫面前,从身后掏出枪对准了尹碧d。
    别墅里的气氛一触即发,对面是一整排的枪口,尹碧d的脸上却连半分惧色都没有,嘴角噙着冷笑开口,“你放心,回去之后我就当免费给你打个广告,直接给媒体披露一条新闻,香港大豪门长子其实就是个精神有病、残忍恶心的**。”
    罗曲赫微微一笑,英俊的面容如同死神般优雅,朝她举了举杯,“多谢。”
    “放他们两个走。”尹碧d咔地一声将子弹上趟。
    “走一个可以。”罗曲赫笑了笑,“愿赌服输,信守承诺,你可以带涵涵走,封卓伦留下。”
    他话音刚落就是“砰――”的一声。
    尹碧d开出的一枪直直从他的侧脸呼啸耳过,将他身后侧墙上的一副油画击得粉碎。
    “看来我还能给媒体再多加一条,原来你还男女通吃。”她手指动了动,眯着眼讥讽,“两个今天都要走,否则下一枪就是你的人头。”
    “你口气还真不小。”罗曲赫将酒杯放回原处,“不愧是黑道里让人闻风丧胆的女人,不过你要记得,这里不是你的地盘,谁输谁赢,还不知道。”
    他打了个响指,别墅二层的整个楼梯口,一瞬间如鬼魅般又多出了一整排的举着枪的黑衣男人。
    容滋涵浑身紧张得发凉,目光颤抖得看着尹碧d的身影。
    “尹碧d,你带她走。”
    容滋涵只感觉到扣着她腰身的手松了松,与她相贴的男人朝后退了一步,拉过她将她带到尹碧d身后。
    尹碧d姿势未动,蹙了蹙眉。
    “你回去。”封卓伦这时微微低下头看着容滋涵,声音嘶哑得如同破琴,“你跟她一起出去,他不会动你们。”
    容滋涵张了张嘴,目光茫然地看着他。
    别墅外是震天的枪击厮杀,别墅内是骇然的寂静对峙,可一天一地却仿佛只有眼前人的容颜,不死不老,雕刻进她的心脏。
    “回S市,无论去哪里都好,不要再回香港,不要再和罗家的人牵扯上任何的关系。”他抬手抚上她的脸庞,掌心冰凉微颤,手指没有用任何力度。
    “远离罗家,远离罗曲赫……远离我。”他竟弯起唇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轻声道,“把在香港的那八年,所有的所有都忘记,好的坏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忘记,千万千万不要再回头看。”
    “涵宝……”他的手指抹去了她的眼泪,嘴唇颤抖地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容滋涵一动不动,看着他说完这句话后微微抬起身,俊美的脸庞上朝她露出了最后一个笑,“你乖啊。”
    从今以后不要再记起我,记起关于我的一切,永远不要再与罗家的任何人扯上关系。
    你要乖,以后找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子陪在你身边,不是罗曲赫,也不是我,不会伤害你、不会刺痛你,能够有勇气给你干净的、只手可触的、坦荡的爱的人。
    封卓伦这时再不犹豫,头也不回地松开她的手走到尹碧d面前背对着她们,一字一句地朝罗曲赫说,“我留在这里,你让她们走。”
    罗曲赫脸庞上挂着微笑看着他们,半响竟拍了拍手掌,示意属下放下枪。
    尹碧d眼里精光闪烁了几秒,咬了咬牙,收起一把枪扣住容滋涵的手,另一只手依旧对准着罗曲赫的头,一步一步、快速地退出了别墅大门。
    外面的激战已经将近尾声,柯轻滕驾驶着一辆黑色高大的越野车停在离别墅花坛三米的地方,见尹碧d带着容滋涵跑了出来,立刻大力打着方向盘,直直地逼向别墅。
    尹碧d用身体掩护着容滋涵,这时拉开车后座的门将她推进去,自己飞速上了副驾驶座,对着耳麦里冷声喝了一声,“撤退!”
    柯轻滕脸庞上没有一丝温度,他的目光往别墅最后再带了一眼,驾驶着车以最快的速度绝尘而去。
    “罗曲赫现在绝对不会杀他,”尹碧d脱下了身上的防弹衣,看着后视镜里木然坐着脸从始至终看着窗外的容滋涵,“我们会救他的,我以我的生命向你发誓,绝对绝对不会让他出事。”
    柯轻滕抿了抿薄唇,这时冷声道,“伤他者,亦在动我。”
    容滋涵没有开口。
    她的眼眶里也没有再流出一滴眼泪,眼泪全部凝固在她的脸庞上。
    车辆渐渐远离了别墅,她渐渐闭上双眼,直直侧向沙发倒了下来。
    神思里是容貌绝美的男子最后一个笑容与耳边最后一句呢喃。
    WhenIfindyou,nothingwillevercompare.
    再见了,我此生挚爱。
    **
    别墅里寂静无声。
    阿严带着人在别墅外处理尸体和枪战现场,罗曲赫去了楼上,一整排的黑衣人却全部挡在了别墅大门口,对还站在客厅里的封卓伦**了唯一的出口。
    罗曲赫这时换了身衣服从楼上下来,见封卓伦看到他就转身要走,撩了撩唇开口道,“等等,先别急着走。”
    他说话的时候,黑衣人也举起了枪防备地对准了封卓伦。
    封卓伦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抬眼看向他。
    罗曲赫走下了台阶,示意手下放下枪,温雅地开口道,“我不会杀你的,你尽管放心。”
    “怎么,是对让我流落街头感到的愧疚么。”封卓伦平静地回。
    “不是。”罗曲赫接过下属递过来的外套挽在手臂处,“我同情心还没泛滥到这个地步,只是刚刚爸打电话过来,让我带你一起回香港。”
    “医院已经给你妈妈发了第二次病危通知书,我想白发人先送黑发人总不大好。”他经过封卓伦身边停了停,“走吧,弟弟。”——
    ☆、33、第三十三章
    闭着眼睛的时候,一片黑暗里感官世界便是静止的。
    而有意识的时候,却不能用任何的形式来蒙蔽看得见事实的眼睛。
    飞机到达S市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尹碧d解开安全带起身,垂眸看向坐在她身边的人。
    十个多小时的飞机,容滋涵却没有合过眼。
    “到了?”容滋涵这时看了一眼窗外,穿好了外套起身,将长发绑起束在耳后,脸上没有其他过多的表情。
    尹碧d看着她,微微蹙了蹙眉。
    她人是完全清醒的。
    可正是因为她太过清醒,甚至清醒得让人心尖发颤。
    柯轻滕与机长握手道别,车子已经提前侯在了飞机旁,穿着黑色衣服的两个男人恭恭敬敬地站在车外,见他们下来了,立刻伸手帮他们拉开车门。
    容滋涵坐进了车里,尹碧d在她身边坐下,合上了车门。
    车里寂静无声,柯轻滕坐在前座正在接电话,他一向少言,期间只简短地说了几个字,容滋涵侧头望向窗外,只觉恍然如梦。
    短短两天之内,她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尹碧d在她旁边看了她一会,这时在她身旁开口道,“你人还难受么?”
    上飞机前她才刚刚醒转过来,一路在飞机上她也几乎没有吃东西,此时侧脸看过去亦是惨白的。
    容滋涵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回香港了。”柯轻滕这时挂了电话,在前座沉声道,“现在在医院。”
    “我们派过去的两个都是最得力的死忠。”尹碧d听了他的话,看着容滋涵,“关键时刻会舍命保护他。”
    她点了点头,脸上却看不清表情。
    “他妈妈情况不是很好,拖不过一周。”柯轻滕这时又道,“等那边情况一出来,我们连夜过去把他接走。”
    “是。”尹碧d冷笑,“至少他妈妈没去世的时候,罗曲赫还不敢在医院里正大光明地动他,再目无王法、**恶心,也总该知道送别人**进棺材自己会被多少厉鬼弄得死不超生。”
    容滋涵从头至尾沉默地听着,没有开口。
    车子很快便停在了容家门口,她的行李全部都留在了法国别墅里,她拉开车门下车,尹碧d便紧跟着出来。
    “你这两天在家里好好休息。”尹碧d看着她,“等有具体的消息了,我再打电话给你。”
    她点了点头。
    “你还打算和他在一起吗?”尹碧d终究没有忍住,一字一句地说,“罗曲赫如若再阻挠,我绝不会手软,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其他任何的人都不足以称为干扰。”
    S市飘起了雨,在冬日里更为寒冷,晨色尽数被雨掩盖。
    走的时候她身边还有他,即使绝望无助,煎熬难忍,但却还是感觉得到心脉的跳动。
    而现在,她平安而返,孤身一人,无心无情。
    哀莫大于心死,她不哀不死,只是被挖空了,什么都感觉不到。
    “怎么在一起。”她开口,看着尹碧d轻声说,“他让我从今以后再也不要与他的一切再牵连上任何的干系的,他让我千万不要再回头看的。”
    尹碧d动了动唇,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她的肩膀,“对不起。”
    容滋涵从小到大,在她面前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即使遇到再大的不满、困难,哪怕再手足无措心力交瘁、也绝不会轻易明显地表露出来。
    知书达理、骄傲、完美、自我保护……她是容滋涵,是容家的明珠。
    可是面前这样一个脆弱无助、看上去几乎一碰就会碎,单薄得连一点防备都没有,连心力神思都被剥夺的人,却也是她。
    爱情如同一场彻底的战役,将她这样毫不留情地彻底摧毁了。
    “你不要向我道歉,从来都是我欠你太多了。”她靠在尹碧d肩膀上,“我和他的事,根本就不应该一次次要你们两个的帮助。”
    “你知道封卓伦一个人去别墅找你的时候跟我们说了什么吗。”尹碧d沉吟片刻,“他说他和你的事,根本不应该一次次要我们两个的帮助,哪怕他再一无是处,再低下、再难以启齿的事情,只要他去做就好了。”
    “我只想告诉你,我要你欠着我,你欠着我,如同封卓伦欠柯轻滕,你们便是需要我们。我知道我还能为了我们的友情做这些,当初我绝望无助、我不想活了的时候,是你拖着我不让我往下跳的。”尹碧d尾音微颤,但字句坚定,“朋友不是拿来摆设的,你是容滋涵,是我可以拿命来换的朋友,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在你身后。”
    容滋涵闭了闭眼,良久眼眶通红地轻声开口道,“碧d,我二十六岁了……可我觉得我现在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我的人生了。”
    八年在香港的日子,将她彻彻底底地推到如此境地。
    最初她动荡不安、一事不懂,便有了那样一个靠山陪伴。再然后一切被无情地揭发刺破,她看清**心冷如冰,头也不回地朝那段过去告别。
    再后来她坚守内心、只图一时纵情,企图想全身而退,却不料赔上了真心,继而牵扯进深不见底的黑洞里。
    她抬头看着尹碧d,尾音都带着丝颤抖,“我当初不去那里该多好。”
    错一步,步步错。
    若是不去,便不会招惹上那样可怕的男人,不会经历这样沉重而必经的背叛,更不会……再次遇见他,义无反顾地奔向这一场劫难。
    可是这岂能是可以后悔的事。
    遇见他,怎么能是让她后悔的事。
    “我不觉得。”尹碧d拉拢了她的大衣,不徐不缓地道,“我哪怕再心疼,我却还是感激这八年给你带来的一切。”
    “有一些东西注定是哪怕你爸爸妈妈都不能教给你的,只有你自己遇上了,你才会真正懂,就拿一个比方来说,如若不是你遇上了这样让你神伤的事,你或许还根本对感情没有一个真实客观的认识。”
    雨幕里,容滋涵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落出眼眶,用力地朝尹碧d点了点头,她抬眼便看到柯轻滕早已经从车里出来站在尹碧d身后,站在雨里帮他们撑着伞。
    “一切准备妥当,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尹碧d这时转身接过接过柯轻滕的伞,送她到容家门口,“确实,你已经二十六岁了,可是人生还长,你的勇气还是会回来,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想去面对。”
    这或许是对她来说人生里最重最痛的一课。
    可最惨痛的代价,却也能换来最无可阻挡的坚定。
    **
    医院的走道几乎被清空。
    只有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整齐地站在病房门外把守着。
    罗曲赫和封卓伦一前一后从电梯里出来,罗豪季和石菁正坐在病房外,见他们两个来了,罗豪季的眉头稍稍一动。
    “小瑜刚刚又做完了一次手术被转入病房。”罗豪季坐在位子上,对着封卓伦肃容道,“你这几天就留在这里。”
    封卓伦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爸爸,我这两天会陪在这里守夜的。”罗曲赫这时在一旁开口,“你如果有别的事情要忙,没有关系的。”
    他话音刚落,一旁坐着的石菁尖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看看,这年头真的是稀了奇了,亲生儿子对自己的妈妈不闻不问,倒是别人还更上心一点,所以看都看得清楚,有的人一辈子就这点出息,连蚂蚁都不如。”
    封卓伦目光一直落在重症监护病房的门上,恍若未闻。
    “下一次手术的成功几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罗豪季这时从椅子上起身,看向封卓伦,“签署通知与否,她是你的妈妈,她会更希望你来做这个决定。”
    他听了罗豪季的话勾了勾唇,终于开口道,“我决定不决定有什么关系?都有你们替她决定了,她是罗家的一份子,怎么会希望我来决定呢?”
    “你也是罗家的一份子。”罗曲赫在一旁柔声道。
    “不要签了。”他这时笑了笑,看向罗豪季,“死了才好,死了你以后就可以不用借着在乎她的口号耐着性子叫我回罗家看我的脸了,除了借了你一点精|子,我本来就和罗家没有关系。”
    罗豪季眸光忽明忽暗了片刻,一字一句道,“畜生。”
    “豪季你不要为这种人生气。”石菁这时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罗豪季身后抚了抚他的背,“封瑜不是名正言顺进地罗家,没像给曲赫一样给过他名分,他从小一直怀恨在心,心理扭曲着呢。”
    封卓伦听了她的话笑容更胜,慢条斯理的,“罗家的人就是有本事,哪天能把死人都说活了。”
    “你这两天必须留在这里。”罗豪季的脸颊抖了抖,厉声道,“她生你养你,你去法国之后她天天想着你不说出口,你恨我恨罗家都好,不要牵扯在她头上,你有你做儿子应该有的责任。”
    “恨你?”封卓伦手撑在墙壁上,“我恨你做什么?你对她那么好,把她专程从S市接来香港接进罗家,让她活在你给她编织的谎言里一心一意扑了一辈子,我怎么能恨你呢。”
    “你也知道啊。”石菁在一旁轻轻拍了拍手掌,“一个连小三都不如的女人就这样一进进了罗家待了那么多年,生了你、靠着罗家吃喝穿住看病,和我和曲赫呆在一个地方,你跪下来磕十个头都还不清的债啊。”
    这就是罗家。
    他嘴角撩起了淡淡的笑。
    每一个人都是由虚假堆积而成的,一边大义凌然地说为了你做了多少、一边将你踩在脚底根本不屑一顾。
    这是他奋力逃脱,却又无论如何都被框住的地方。
    他连话也都再懒得回,靠在墙上面容寡淡。
    医生这时从重症病房里走了出来,看着他们开口道,“病人的神智稍许清明了一些,也许一天之内就要再进行下一次手术,进去探望的时候注意不要让病人出现情绪波动。”
    罗豪季朝医生点了点头,看向了封卓伦。
    他眸色愈加暗淡了几分,沉默良久,还是倾身朝病房里走了进去。
    …
    再一次见到她,她还是这样毫无声息般地躺在床上。
    封卓伦走到床边,站立着低头看着封瑜的脸庞。
    绝美的面容让人一看便心生爱怜,苍白柔弱。
    他的相貌丝毫不差地传承了她,他身上的血脉亦丝毫不差地由来于她。
    这是他的妈妈。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否定、逃避的事实。
    他目光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床上的人竟轻轻睁开了眼睛。
    封瑜眼睛动了动,适应了一会,才看到床边站着的人。
    她的鼻子和嘴被蒙在氧气罩里,只有眼睛在清晰地颤抖,她的手在被子下挣了挣,想用尽力气触碰他。
    他看着她努力想在氧气罩里发出声音的样子,这时终于微微弯下腰伏在床边,从被子里握住她的手轻轻地靠在脸庞边。
    封瑜看着他的动作,眼圈慢慢红了。
    封卓伦双手包住着她的手贴在嘴唇旁,半响轻声开口,“妈妈,谢谢你。”
    她的目光颤了颤,似乎又有一丝不解。
    他垂了垂眸,嘴角慢慢朝她绽开一个笑,“我亲手放弃我这辈子最爱的女孩子了,谢谢你给我的一切。”——
    ☆、番外之圆满
    第二天就是元旦,幼儿园今天便放得比平时早,中午左右的时候大班的小朋友们吃过午饭,陆陆续续就有家长来把孩子都接走了。
    “易修,我先走啦。”一个两只眼珠子圆溜溜的像小葡萄一样的小女孩背着包,走到站在幼儿园大门旁的封易修身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嗯好,雯雯再见。”封易修那双眉眼和他爸爸几乎长得如出一辙,友好地笑起来眼角弯弯的往上翘,惹得小女孩一双大眼睛不停地颤,脸颊都红扑扑的。
    也难怪一整个幼儿园的连同小朋友老师园长在内所有雌性生物,没一个不被迷得七荤八素的。
    小朋友一个接一个被接走,教封易修班级的于老师这时从幼儿园里走出来,看到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大门口,连忙快步走过去道,“易修。”
    “于老师。”封易修转头礼貌地打招呼。
    “今天你家政阿姨还没来接你吗?”于老师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关切地问。
    “阿姨不知道今天幼儿园提早放。”封易修说,“再等一会应该就会来了,没有关系的。”
    “那你到教室里去等,外面冷。”于老师拍拍他的肩膀。
    “好的,谢谢老师。”他点了点头,刚想转身,就听见一个熟悉的低哑嗓音在身后叫他的名字,“一休。”
    “爸爸!”封易修听到这声音挑了挑眉,转头看到封卓伦时眼睛一下子就一亮。
    封卓伦脸庞上还是挂着他千年不变的懒散、杀伤力如同原子弹一样的笑,天气冷,他却穿得不多,白衬衣外面套一件黑色大衣,在冬日中更是显得夺目逼人。
    他这时走到封易修身边,牵过儿子的手,朝于老师点了点头。
    于老师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心形,她看着幼儿园里最好看的男小孩的妖孽爸爸,张着嘴连话都不会说了。
    早该想到的,壮哉我天朝基因遗传!
    封易修侧头看看老师,再抬头看着自己的爸爸,脸庞上的神情却是显而易见的欣喜和骄傲。
    他就知道老师看到他爸爸会是这个表情,他爸爸长得可好看了!是他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男人!
    “谢谢。”封卓伦牵着儿子,只懒洋洋地朝于老师说了两个字。
    “应该的,应该的。”于老师红着脸摆了摆手,“易修很乖,幼儿园里的同学和老师都很喜欢他。”
    封卓伦点了点头,封易修跟着他,这时朝于老师招了招手,“老师再见。”
    从幼儿园到家里只有五分钟的路程,封易修便抬头问道,“爸爸,今天怎么是你来接我了?”
    “你唐簇叔叔请产假,其余的工作我也不想做了,提早从香港回来,所以就来了。”封卓伦低头看着他解释道。
    “唐簇叔叔为什么要请产假?他要生孩子吗?”封易修眨了眨眼睛问。
    封卓伦点了点头,神情自若,“还是双胞胎。”
    封易修漂亮的眼睛微眯,“爸爸……你把唐簇叔叔当成女的,他又要嘤嘤嘤了。”
    封卓伦不置可否,“所以你以后千万不要学他那么娘,男不男女不女的,天天被你沈幸姨妈揍。”
    “可是,”封易修顿了顿,嘴角挂着狡黠的笑,“妈妈以前跟我说过,外公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评价你是‘唇红齿白’哦。”
    “我念了成语书,这个词是形容女孩子长得漂亮的,外公说你长得和女孩子一样漂亮。”
    人生一大糗事被儿子这样轻易揭穿了的花轮同学的脸瞬间黑了。
    S市早上才刚刚下过雪,一整条的路上干枯的树枝肩头还挂着白色未化的雪霜,父子两个人一大一小慢慢地走,边走边说话,银装素裹的冬景作布景,比任何的场景都要暖意盎然。
    “还有爸爸,昨天班级里的小夕告诉我,她爸爸妈妈要离婚、分开了,不在一起了。”封易修想到了什么,突然道,“你和妈妈可千万不要这样哦。”
    封卓伦戏谑地扬了扬唇,“你这小子,才几岁就开始担心这种问题了?”
    封易修认真地摇了摇头,“昨天晚上锅子叔叔和颜颜姨妈过来玩,颜颜妈妈告诉我说你和妈妈两个人太傲娇了……让我看着你们一点,不要让你们吵架,不要让你惹妈妈生气,妈妈生气了她就会不要我了。”
    童声稚嫩又置地,封卓伦脸一青,心里想着回去一定要立刻打个电话给单景川,让他好好收拾收拾他家那个不长脑子专门以破坏别人家庭和谐为乐的炸毛兔。
    老破坏他们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去破坏傅政邵西蓓啊!
    “吵架也是难免的。”他顿了顿,半响对儿子说,“结婚的夫妇,总会有因为各种琐碎的大小事有口舌之争,两个人观点不同想法不同,必然会在意见上有分歧。”
    “我知道。”封易修点了点头,“外公给我说过,无论有多大的矛盾,只要有信任与责任,很多问题就会化解,所以我觉得,小夕的爸爸妈妈一定没有努力去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小夕的妈妈一定很难过。”
    “那爸爸,你有做过什么让妈妈很难过的事情吗?”思虑半响,封易修又问。
    封卓伦一怔,半响笑着低头看他,“当时你这个名字果真是没有取错,你现在真是和一休和尚差不多嗦了。”
    封易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俊秀的五官看上去极其可爱,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在很用心地等答案。
    “让你妈妈很难过的事情么……”封卓伦的目光落在路的前方,闪闪烁烁的,似乎在想着很多事情,“我做过很多很多吧。”
    封易修“啊”了一声。
    面容依旧俊美的男人这时竟收起了平素一向的散漫,循着脑中的记忆沉声一字一句的开口道,“我因为过很多原因……放弃过你妈妈,不想让她继续再和我在一起,她每一次都同意了……但是结果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小小的男孩似懂非懂地听,他却格外认真地讲。
    “其实感情很忌讳反复的磨损,一次次反复,就像你外公说的,没有责任、没有信任,其实我不是不信任你妈妈,而是不信任我自己。”他紧了紧握着儿子的手,“我本来以为人疲累到了一个极点便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去坚持最初的东西了,但是所幸,你妈妈还是坚持了。”
    如若不是坚持,怎么会有今天你在我身边。
    “儿子啊,所以不要向你爸爸的从前学习,那时候你爸爸怯懦胆小,根本没力量去守护自己想要去守护的东西。”封卓伦说到这里,笑着举起他小小的手掌,“所以你以后一定要比爸爸勇敢厉害啊。”
    只希望他的不勇敢可以被他的血脉改变成追求自己想要的最大动力。
    “是不是像柯仔叔叔和傅政叔叔那样呢?”封易修歪着头,“像他们那样的才叫勇敢厉害?”
    “唔……”封卓伦装作思索的样子,“学习他们的其他方面,不要学傅政叔叔欺负你蓓蓓姨妈,也不要学柯仔叔叔找个像你碧d姨妈那样的老婆。”
    封易修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半响却又看着他道,“可是我还是觉得爸爸你最好,我还是想向你学。”
    花轮同学虽然平时一向傲娇骚包,但是对这个事事追求完美、好学又聪明的儿子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退一步,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
    一路已经走到了公寓楼下,两个人坐电梯上楼开了房间门,封易修才扬着他那张分外软嫩的脸颊,用力地开口道,“因为你对妈妈最好,妈妈最喜欢你。”
    封卓伦听得一怔,半响伸手捏了捏儿子的脸,脸上渐渐挂上了浅薄而柔和的笑。
    **
    晚上容滋涵到家的时候,看到某人竟然也已经到了,正大刀阔斧地坐在沙发上和儿子一起看电视,从玄关进来便问道,“今天怎么那么早?”
    他昨天早上刚去的香港,一般都是三天才会回来的。
    封卓伦听了她的话从沙发上起身走过来,正面搂住她的腰,笑吟吟地调戏,“因为我想家里的床了。”
    她夹杂着冷风的身体被他这样身体贴身体地抱着,熟悉又眷恋,便只是神色温和地什么都没有说。
    她这样在自己的怀里不说话的样子是他最喜欢的一面,就算封易修小朋友就在离他们两米远的地方,他想了想、还是低了头咬住她的嘴唇含吻起来。
    “还有……想你的小嘴了。”他含糊地亲着,贴着她的唇热气氲氲地低声说说,“两张都想。”
    容滋涵立刻有些脸红了,恼怒又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
    夫妻两个人厮磨了一会,封卓伦这时抬眼瞥到儿子正可爱地双手捂着眼睛背对着他们,不禁忍俊不禁地松开妻子,朝那边开口道,“好了,二级警报解除,一休小朋友你可以松手了。”
    封易修松开手转过身,一副特别大义凌然的样子。
    “一休,向你爸爸学学,你连看爸爸妈妈接个吻都这样,以后要是女孩子抢着要你亲你该怎么办,两手捂着眼睛往外逃吗?”封卓伦看着儿子,不徐不缓地问。
    封易修想了一会,正色说,“前天幼儿园里的宁宁要亲我,我给她亲了、没有逃。”
    “那你亲她了没?”封卓伦紧接着着问。
    “没有。”封易修摇了摇头,“我怕她会哭。”
    “那你喜欢她吗?”
    封易修又摇了摇头。
    容滋涵在一旁听着他们父子两个的对话,总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那你有喜欢的小女孩吗?”封卓伦重新走到儿子身边坐下。
    封易修想了想,还是正色说,“有,我喜欢小玉。”
    “喜欢就亲她。”无良傲娇又嘴贱的某人开始兴致勃勃地教唆起自己的儿子,“亲到把她拐回来为止。”
    有了小玉,那么加上小丸子、花轮,他们一家不是都凑齐了么!
    “封卓伦!”容滋涵终于听不下去了,立刻对着儿子道,“修修跟妈妈去厨房喝水,不要听你爸爸在这里妖言惑众。”
    聪明的小一休很明确地站对了队伍,立刻从沙发上起身走去妈妈的身边。
    封卓伦看着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走进厨房,目光落在他们两个身上,一分一分愈加地软,嘴角真情实意的笑意掩不住地越来越大。
    儿子其实说得并没有错。
    哪怕庆幸最后的最后都是由她独臂一力坚持至今,哪怕后怕自己曾经竟能做到毅然决然将她从身边推开。
    可一路到老终究是他陪她而过。
    可现在合家团圆,**如愿终究由他掌握在手心。
    多好,多谢你为我填满这全部的、完整的爱——
    ☆、第三十四章
    病房偌大而空旷,如同一个有着巨大回音的山谷。
    封瑜看着握着自己手的年轻男人,通红的眼眶里蓄满了眼泪,她张开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
    “如果你没有生下我,我就不会遇见她,”封卓伦声音轻而缓,几乎没有波动,“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有很幸福的家庭,有爸爸妈妈疼她,她长得好看、念书也很好。特别生气的时候不说话,高兴的时候不会特别开怀大笑,吃西瓜的时候喜欢拿着勺子挖着吃,睡觉的时候喜欢向左侧。”
    关于她的所有,小到每一个细节……他全部都记得。
    “谢谢你把我带进罗家,带进香港千亿豪门,想要给我爸爸和哥哥,给我足够的经济力量支撑、让我有能力去法国深造做我自己喜欢的设计,即使我十岁去法国之后没有回来看过你几次,即使我没有在你身边尽过一天孝道。”
    “谢谢你给了我一切,你为我做的这些我根本还不清,而长成我自己现在这样怯懦、薄凉没有心肺、没能力没手腕的样子也都跟你没有关系。”
    “除了有我这个儿子,其实其余的对你来说都是**的,”他说完之后低咳了两声,轻轻松手将封瑜的手放进被子里,看着她神色虚弱憔悴的脸庞,声音愈加嘶哑,“你不顾所有地守在你爱的人身旁,至少求得这一生你自己一个人得偿所愿了。”
    而我不像你,我宁愿从此活在地狱,也绝不会舍得用罗家这样一个可怕的地方去禁锢我这辈子最爱的女孩子。
    眼泪从封瑜的眼角慢慢滚落下来,淌进了她两鬓已经微微泛白的头发里。
    病房的门这时被从外打开,罗豪季走了进来,他神色yīn霾地看着封卓伦,关上门走到了床的另一边。
    “我也没什么其他要说的了,留给你想听的那个人来说吧,”封卓伦这时直起身站在床旁,低头看着封瑜的脸颊微微笑道,“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和死了没什么两样,无论你去世还是活下去我都不会再来见你了,我知道你和我恨你一样讨厌我。”
    封瑜用力动了动头,咬着牙忍着身体的疼痛张开嘴,雾气呵在氧气罩上晕开,她发出的声音几乎听不清,只能看到颤抖的口型。
    封卓伦说完后便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迈开步子朝病房门走去。
    “站住。”他经过罗豪季身边时被叫住顿了顿脚步,罗豪季侧头看着他,“只要你今天出了这个病房门,小瑜的手术是否要签署也将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同样的,你也就不会再是罗家的一份子了。”
    中年男人的声音曾出现在新闻电视上、各大财经新闻上,浑厚精练,此时听来却是轻蔑、冷厉中带着压迫性的威胁。
    “罗家不会容许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轻视、不会容许有任何的负面信息,新闻社前一段时间捕捉到了你进出罗家的信息,消息也被拦截了,因此,你现在去了法国便不要再回来了,支票机票都已经备好了,不需担心。”
    罗家私生子,怎么能够在罗家完美的面具上添一粒灰尘。
    病房里是死寂一般的沉默,封卓伦站在罗豪季的身旁完整地听完了他的话,半响继续朝病房外走去,
    “罗曲赫不愧是你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同样的话他已经说过一遍,还有,不叫你爸爸和不成为罗家的一份子都是我最想做的事情,谢谢你终于成全我了。”
    他高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咔嚓”一声,床上的封瑜瞪大着眼睛死死盯着病房门、喉间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可她刚刚用了一点力气,身体一颤,垂头又昏迷了过去。
    罗豪季脸庞上挂着冷厉的神色看了病房门一会,这时转过身见封瑜又闭上了眼睛,按了按床头的铃,很快从病房外走进来几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医生。
    为首的医生微微躬身朝罗豪季点了点头,罗豪季双手背在身后侧头看了一眼封瑜,朝那医生开口道,“执行手术。”
    …
    封卓伦走出病房门的时候,石菁已经不在了,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都远远守在走廊头,只有罗曲赫一个人站在走廊的窗旁,侧脸望过去如同黄昏里的神祗。
    罗曲赫见他出来后这时微微侧身,双手臂朝后靠在窗台上看着他,“机票支票过一会阿严会给你的,你一路小心,我会很遗憾从今以后没有你这个弟弟的。”
    语气温柔里带着惋惜,情真意切。
    “是啊,从我进罗家开始的那一天起你就待我不薄。”封卓伦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血色,机械地动着唇,“不过不好意思,就像你妈说的一样,我这种人是没有心的,从今天起我绝对不会再记得你――我这辈子最最厌恶的人。”
    “我很遗憾。”罗曲赫朝他点了点头,这时迈开步子走到他面前,“不过也希望你信守承诺,从今以后不要再企图去碰容滋涵一点,你一直知道的,我得不到的,你更没有可能会得到,不然的话……我也只能毁了她。”
    封卓伦看着他英俊的面容,嘴角渐渐放大了冷笑,“你都这样花费心思摧毁我的一切了,我怎么会再让你动干戈呢。”
    罗曲赫闲适地拍了拍手掌,良久开口道,“也就只有这一个女人,你能给我你是罗家血脉的错觉了。”
    “哦对了,还有,”他整了整自己的衬衣领子,“让柯氏不要再企图排兵布阵地想动手了,在法国我损失不少,现在到了香港,他们如若再想动,那我不管怎么样,总要去会一会被他们放在美国让人照看的儿子,你说是吧。”
    他话音刚落,封卓伦的脸庞终于如同破碎的最后一根弦,他手一抬用力掐住了罗曲赫的领子。
    不远处罗氏的黑衣男人看到这个场景,立刻快速跑过来拿枪齐齐对准了封卓伦。
    走廊里一触即发,封卓伦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视线冰冷地落在罗曲赫的脸上,薄唇紧抿、不发一言。
    “怎么?现在倒有勇气想跟我动手了?懦夫。”罗曲赫嘴角含着笑,“你现在松开手,你妈妈死之前就不会先看到你的尸体了。”
    封卓伦的手依旧一动不动。
    “咔”一声,一个站在他们身侧的男人已经将枪支的子弹上了膛。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附近的电梯募得打开了,Milk快步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她看到这个场景神色一变、有些发紧。
    周围的黑衣男人都是认识她的,没一个上前阻拦,她几步便走到了两个男人身旁,伸手扯住了封卓伦的衣服用力拉了拉。
    封卓伦的神色里是从未有过的决绝的冰冷,Milk用的力气大了点,他才**松了松手。
    Milk见状更用力将他朝后再拖了一把,往前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面对着罗曲赫。
    “我带他走。”Milk说话时嘴唇有些抖,她虽是面对着罗曲赫的,但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罗曲赫伸手重新整了整衣领,望着他们神色里看不出喜怒。
    见他不说话,Milk立刻扯过封卓伦就朝包围圈外走,她脚步飞快,一路直达地下车库。
    出了电梯,她将封卓伦推进一辆车的副驾驶座,自己跳上了驾驶座将车发动。
    “你是不是疯了!你竟然敢对他动手!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就没命了啊!”她一边飞快地打着方向盘将车往外开,一边侧头吼道,“我今天不过来你就死了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女孩子尖锐的声音回荡在车里,封卓伦靠在驾驶座靠背上,目光疏疏落在车窗玻璃上,半响撩了撩唇,“他是你爸爸,他要杀我、你倒帮我。”
    Milk听到那两个字浑身一震,咬了咬牙才说,“从小到大在家里对我真正好的只有你,我虽然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但我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那个人这样可怕,这样轻易地将身边所有人当做蝼蚁操控、毁灭,纵使是自己的女儿,又有何种亲缘?
    车子一路出了医院,Milk看了看路况道,“我现在送你回公寓,你拿了行李就赶快走。”
    她踩了油门开得飞快,七拐八拐就到了公寓楼下,她低头拉了刹车打开车门下车,封卓伦这时才如同刚刚惊醒,木然地跨下车子。
    “我虽然怕他,但我无论如何都要你平安,等你到了法国我马上就过来看你。”Milk跟着他走到公寓楼门口,抬头看着他,“你走之前给我打一个电话。”
    封卓伦动了动唇,神色里隐忍着的痛楚终于一分分毕露。
    Milk脸庞上倔强的表情……和他用尽全力刻在脑海中的那个人竟有些相似——
    ☆、第三十五章
    封卓伦看了面前矮小的女孩子一会,突然勾了勾唇,“你总是说你不像罗曲赫,但是你却因为同情我而对着枪口忤逆他,小女孩子有这种胆识,自然只能是遗传的了。”
    “我随我妈,绝对不会有一点地方和这个**像的。”Milk用力摇了摇头,神色狠辣而厌恶,“明明知道罗家这样的假面家族容不下一粒灰尘,他自己16岁的时候却还是硬要逼我妈把我生下来,然后再把我妈禁锢在法国,表面上装得父女情深,实则永远派人监视着我的行踪,一有偏离他的轨道就使手段。”
    “罗家人都是这样,面上永远做着的是情真意切,**的征服欲与掌控欲,让人产生错觉从而便于他们更好地将女人玩转在鼓掌之间,罗豪季对石菁和瑜姨,罗曲赫对我妈……对钟欣翌后来对容滋涵,都是这样……我七岁就知道什么是两面三刀了,所以封卓伦,我并非是同情你,你和我一样,是这个家的异类,有心。”
    “你回公寓看看还有什么要带走的,整理完尽快离港,免得他又出什么新的花样。”Milk说完这席话,踮脚拍了拍他的肩膀,顿了顿突然郑重地开口道,“你一定要平安,……小叔。”
    封卓伦低头看她,从回到香港后便漠然得没有半分温度的神色里渐渐带上了一丝戏谑、又渐渐柔软下来。
    女孩子没有如平时电视上般妆容精致,干干净净的脸庞上的神情却根本不是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没有半分彷徨与稚嫩。
    在这样的家族出生,是悲哀,是**强催化的早熟,即使在演艺圈的事业如日中天,有千万粉丝追捧,但却比任何人都要孤独。
    但这一声,却是真正挚意的。
    是在这个家里,把彼此当做有血缘的唯一亲人和陪伴的确认。
    …
    公寓里一直保持着原来唐簇帮忙整理过要去法国之前的模样。
    封卓伦慢慢走进客厅里,环顾了一下四周。
    偌大的公寓里家具全部都用白色干净的布盖着,因为一些时日没有打扫、白布上也已经沾上了些浅薄的灰尘。
    他站了一会,摸出了衣袋里震动的电话按了接听键。
    还没等对方说话,他便开口道,“你们不要来这里。”
    那边的柯轻滕顿了顿,没有做声。
    “现在我已经不是罗家的人,不会有危险了。”他握着手机走进卧室,微微俯身拉开床头柜旁的抽屉、取了一叠东西出来。
    “将她安顿好后你们尽快回美国,印戚年纪还那么小、不能离开父母太久,我到法国后会跟你们联络的。”
    一字一句,和平时的轻佻散漫没有什么两样,却总有那么丝不同。
    “保重。”柯轻滕冰冷的声音半响回了过来。
    “好,我不说谢和欠。”他在一旁的沙发躺椅上坐下,“以后带印戚来法国玩。”
    柯轻滕毕竟是他最最交好的朋友,性子再硬冷,这个时候却总能体会到到底是哪里有不同。
    这样平静的语气里,是真真切切的、既往不恋,对一切都再不为所动。
    挂下电话,他将手机放在茶几上,一张一张翻着那叠相片,良久他的手指一动,停了下来,半响极轻极轻地摩挲着其中一张。
    容瞿简婚礼上的白色花海里,她提着裙摆看着某一处笑得开怀,而他握着酒杯在她身旁,神情懒散、目光疏疏好似只落在她一人身上。
    相片是浓缩与记忆的物品,不可侵犯、不可涂改、不可颠覆。
    否则他怎么能够在现实里,亲手触摸她笑吟吟的容颜?
    他还记得当时对着尹碧d柯轻滕笑着调侃自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对一个人情根深种。
    因为他从来游戏人间、根本连情是什么都不曾知晓,以为就算遇上她、纠缠她、刺痛她,至多也只能称作人生过往里唯一一段的特别罢了。
    现在,如他当时所愿,她的过往里有他、现在以及将来里……都永远不会再有他。
    而他,这如度死日般的一生里无论时光浓缩在哪段里,都将刻上她的影子,永不磨灭。
    **
    一夜很快过去,封卓伦靠在沙发躺椅上醒来,便发现已经是清晨。
    他将手里散落的相片一张张整理好放回抽屉里,依旧身无一物地下楼。
    阿严与车子已经等在了楼下,见他下来,阿严微微躬身道,“封少,太子让我送您去机场,机票都已经备好了。”
    封卓伦没有说话,直接绕开车子朝大门外走去。
    黑色的车子渐渐被他甩在身后,他伸手招了辆的士,俯身坐了进去。
    机场来往的人比平时更多,他看了看刚买的机票上的日期才发现今天已经是新的一年的第一天。
    身边形形色|色的是举家团圆的人,亦或者是来接分别多时的情人的男女,话语里洋溢着的笑音,连空气里仿佛都是暖的。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几步走到咖啡厅里,刚刚弯腰想坐下时,忽然感到心里猛的一阵心悸。
    胸膛口闷得发疼,是窒息般的疼。
    手机这时突兀地响了起来,显示的是Milk的名字,他蹙着眉按着心口、按下了接听键。
    “你听我说,瑜姨她……”Milk的声音压得格外低沉,伴随着大口大口的呼吸、尾音里带上了一丝浅浅的颤音,“你妈妈她……”
    封卓伦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紧。
    咖啡厅里放着的音乐轻缓悠扬,大脑里却是募得一阵空白,那头的女声断断续续的、却格外清晰,“黄昏……执行了手术,刚刚抢救无效……去世了。”
    咔、咔……啪踏。
    他的瞳孔渐渐放大,半响手机从手里募地掉落在了地上。
    感官世界里都是空白的。
    掉落在地上的手机里是Milk急切急迫的声音,他撑着手臂从椅子上起身,一脚就将手机踢远,踉跄着脚步、几乎是跌撞的往外走,沿途还打翻了旁边一桌人桌上的咖啡杯,咖啡色的汁液溅到他的衣服上,惊呼声叠起、他却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
    一切的声源都在慢慢远离。
    他视线是模糊的,一步一步、凭靠着人流的方向,艰难地拖行着走到了机场门口。
    气温直逼零下,天空已经开始飘雪,大门大开,迎面便是席卷而来的夹杂着薄冰雪霜的冷冽刺骨的寒风,他朝机场外走了几步,忽然腿一崴,跌在了地上。
    浑身上下都是冰凉的,他下巴磕在地上划出了一道伤口、渐渐有血渗出来。
    “哥哥。”这时一个有些微怯的童声伴着一双鞋在眼前,封卓伦慢慢抬头,只见一个清秀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朝他伸手,“你摔得疼不疼,我扶你起来吧。”
    他眼睛盯在空气里的一点,良久才握着她的手、用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哥哥,你刚刚手机掉了。”小女孩戴着一顶白色的绒线帽,俏生生的可爱,“我帮你捡起来了,在爸爸妈妈那里。”
    “……谢谢。”封卓伦动了动唇,半响嘴里才勉强发出了嘶哑的声音,“……我不要了,你帮我扔了吧。”
    小女孩似有些微诧,看着他说不出话。
    机场外是成片成片的白雪,飘落在他的头发、肩头、衣服上,他俯身轻轻伸出手揉了揉女孩子的肩膀,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一步、两步……冰天雪地里,面容俊美的男人衣衫狼狈、脚步虚浮地踩在薄雪融着的地上,形影单只。
    任何的身外之物,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生无可恋。
    此一生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从此他真的是孤独一人,了无所挂,如同行尸。
    不知在雪里站了多久。
    身上都已经积满了白霜,他刚动了动手指,忽然一双手用力地从后环住了他的腰。
    大衣茸厚,背后的人的心跳却透过衣料,清清楚楚地与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合为一拍。
    封卓伦微微低下头,最最熟悉的细长白的手指贴在他的心口处、紧紧的。
    “我在。”容滋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在他耳里近乎不真实,像在梦境里。
    他一动不动。
    她这时从后缓缓绕到他胸前,刚刚一路下飞机疾跑而来,她一张脸已经冻得发白,她仰头看着他,目光微微有些发颤。
    “我妈妈,去世了。”他看着她的脸庞,机械地开口。
    “我知道。”她看到他下巴上渗着血的伤口,蹙了蹙眉,慢慢伸出手轻轻抚上了伤口。
    “她生前……我最后跟她说的一句话,是恨她。”他的目光寡淡如落在肩头的薄雪,没有一丝温度,“我说我这一辈子最恨的人就是她。”
    “是她自己甘愿做罗豪季永不见天日的情人,是她选择呆在那栋虚假的房子里生活一辈子,是她把我带进那个家,让我承受那一切的。”他声调不起一丝波澜,“我怎么能不恨她?”
    容滋涵听得心口像撕裂一般,几乎不忍看他的脸。
    他没有再说话。
    雪越下越大,她感觉到抚在他脸颊上的手指上滴上了一滴水渍。
    她手指颤了颤,将目光移向他的脸庞。
    谁知他根本没有给她机会看到她的脸,伸出手、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将她揉进身体里一般扣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任由他用发疼的力气抱着自己,感觉到他将脸庞紧紧靠在她的发间,感觉到她的发一点一点被浸湿。
    如幕剧般的大雪里,他伏在她耳边开口,“为什么回来。”
    容滋涵靠在他颈边,眼眶通红,她双手抱住他的脖颈,抿住唇没有说话。
    “像我这样对自己亲生母亲的人,像我这样没有任何能力可以保护你、甚至把你推给别人的人,容滋涵,你疯了是不是。”他近乎绝望地痛声。
    “……我比你更贱,可以吗?”她终于绽开一个从未有过的、几乎绝美的笑容,眼眶里流下了眼泪,“是我想陪在你身边、是我想坚持,可以吗?”
    你一无所有、身无一物,至亲的人离你而去,有血缘的人将你视若蝼蚁,你一次次放弃我,最后亲手将我推开,不是因为你怯懦、不是因为你无情。
    一个人的爱能疯狂到什么地步?
    我现在才知道,是疯狂到用自己一无所有来刺痛对方、成全对方的钟意如愿。
    被一个人深爱着会坚强。
    而我深爱着你,我会勇敢。
    Ihaveyou,that’sallIne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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