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二卷(三十一)
江镜泽走进病房,江老爷子正躺在病床上吃莺莺给洗的苹果,一边吃还一边逗弄小姑娘。
“爷爷,您醒了?”
面对孙子惊喜中带着惊讶的目光,江老爷子冷哼一声:“还知道来看看我这个爷爷?”
江镜泽无奈:“能忘么?”
江老爷子又哼了一声,招呼正在给江春倒茶的胡妈:“小胡!不准给这臭小子倒水!”
胡妈讷讷的应了一声。
江镜泽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转身冲一旁的江春打了个招呼。
江春面上的脸色依旧不是太好,这时候有些勉强的咧了咧嘴,就是不忘了不能给江老爷子看出什么端倪。
江镜泽见大姑这幅模样,心里多少与个数,开始配合的转移老爷子注意力。
“爷爷,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忘家里带的那个同学?”
江老爷子斜着眼睛看了孙子一眼:“什么同学?”
“就是那个我高中带回家过了一夜的男生!”
江老爷子眉头一皱,心里有了个轮廓:“你说那个瘦瘦小小的那个?”
“嗯。”江镜泽眯着眼睛笑:“他明天过来看看您。”
“看我?”江老爷子胡子都差点儿吹起来了:“看我做什么?”
江镜泽结果胡妈递过来的茶水捧在手里:“人家一片孝心!”
江老爷子瞪着双牛眼看着江镜泽,呼哧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作为一个老人,他还是挺希望有人来看看自己的,但是作为一个一辈子都硬挺过来的军人,从某个方面来说江老爷子并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江镜泽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正打算说些什么开解老爷子,只见莺莺兴奋的开口道:“就是以前那个特别讨厌的哥哥?”
江镜泽:“……”
江老爷子:“……”
江春:“莺莺!”
莺莺不满的看了自己妈妈一眼:“本来就是!我小的时候还和哥哥一块儿去过他们家!他们家就只有那个奶奶和阿姨好!特别是那个哥哥,我可讨厌他了!”
江老爷子奇怪的看了孙子一眼,和江春一块儿问道:“什么时候去过他们家?”
“那会儿不是去爬山么,莺莺爬不动,耍赖让我带她去看电影,结果在那里走散了,还是人家帮忙给找回来的,之后一块儿去他外婆那里吃了饭。”
江春听罢,轻拍了女儿一下:“江莺莺!人家哥哥帮你!你还讨厌人家!”
“我哪知道!”莺莺嘴一撅:“我早忘记了!就记得不喜欢他,我又不知道他叫什么,不是只有这样叫他了?”
江镜泽笑了一下,开口对着莺莺道:“他叫陆行,记住了!”
莺莺嗯了一声,江老爷子清清嗓道:“他明天啥时候来?”
“不清楚。”江镜泽看着自家爷爷:“我得回去问问他。”
江春眉头一皱,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诡异?
江老爷子牛眼再次瞪起:“臭小子!”
江镜泽莞尔:“爷爷,您就在这里等好吧!”说完,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抬头道:“爷爷,我下午要去找姑父一趟,就先走了。”
江老爷子半虚着眼:“嗯,去吧!”江镜泽起身,摸摸莺莺的头,对江春道:“大姑,我就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
“好的。”
……
张博龙的办公室在一个类似于花园的地方。
外边看上去绿化环境漂亮,几乎纤尘不染的感觉,甚至还会有隐隐的鸟鸣。
刚进大门边看的见一个大花园,花园周围围满了不算高的办公大楼,高低起伏。
警卫员清一色都是高个拿枪戴防护帽,瞧见江镜泽,一脸严肃的开口拦下:“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
江镜泽脸上挂着最常见的笑意:“我找张博龙张部长。”
“请登记!”
江镜泽低头接过笔,写下相关信息,警卫员则是以最快速度联系上层,得到指示后才敢放人进去。
张博龙是亲自下楼来接江镜泽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秘书。
“泽泽!”
江镜泽冲张博龙点点头:“姑父。”
张博龙开玩笑一般的和他走到一排:“一会儿从上去开始,你得叫我张部长!”
“是,部长。”
张博龙哈哈笑出声,和江镜泽一块儿一前一后的上了其中一栋白瓷装饰的大楼。
其实这个任命书说起来庄重,但其实所谓的授予任命书并没有什么特别隆重的地方,不过是上去见见其他几个人,互相聊几句,接着拿过那一张写着任职令的纸便也可以了,说起来还没有小学时候学期末开大会时颁发的一张“劳动积极分子”来的正式。
张博龙笑着和其他几个年龄相仿的人寒暄了几句,道:“今晚,我做东,哥几个去吃一顿好的!”
其中一个男人哈哈笑起来:“老张!还是吃不惯单位里清汤寡水的食堂?”
张博龙哈哈笑了两声:“是啊!这两天都瘦了!得补回来!”
说罢,一群人跟着附和,一时间热闹的不行,其中一个男人看着江镜泽半晌,感叹的道:“这个新局长倒是不错!看着那股子感觉就不一样!”
“人家美国回来的华侨!研究生!文化素质就跟你不一样!”
一开始和张博龙调侃的男人立马过来打趣道,对着江镜泽开口说:“年轻人!下一代祖国建设可就靠你们了!”
江镜泽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亲近而谦虚:“您说笑了,我们都是刚进社会的,很多事情都还得跟您这些学着!”
男人被说得心里舒坦,笑着伸手拍了拍江镜泽的肩膀,对张博龙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张博龙满意的点点头,开口打断道:“得了!以后有你们互相学的!回去工作!不然晚上没肉吃!”
“哈哈哈!”
……
江镜泽一下午基本都在跟着张博龙,听他给自己说工作,说人际。不知不觉就到了下班时间,中午那个男人姓王,和张博龙也算得上是单位里的老同事了。
张博龙直接带着江镜泽,跟着中午的几个人去找了一家看上去清爽朴素的饭店,随意的吃了一顿晚饭。
虽说要吃肉,但是上来的菜并不是大鱼大肉,反而更多的是一些样式精致的蔬菜,再要不就是药膳汤。
结束饭局,江镜泽和一干人互相告别,在送走其他人以后,张博龙才拍拍他的肩膀道:“以后好好干!有什么事了就找姑父,姑父能帮的一定帮你!”
江镜泽笑着点头道谢应下,目送张博龙上车离开后轻轻舒了一口气,顺便把领带松了松,调头回到车里。
闭着双眼静静坐了一会儿才睁开双眼掏出袋里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给陆行。
“喂——”
陆行在电话对面声音带着些许困倦,江镜泽听到,心里的疲劳渐渐舒缓,语调温柔至极的道:“行行,睡了没有?”
陆行在电话对面哼了一声:“没有,刚刚照顾外婆睡下,你呢?”
“我刚才才和别人吃完饭,坐在车里呢。”
陆行一听,瞌睡都醒了不少:“你别给我打电话!好好开你的车!”
江镜泽在车里抿唇笑:“只是坐在车里,没开。”
“……”陆行坐在椅子上,懊恼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我挂了,你赶紧回家。”
“行行。”江镜泽的声音透过电话,低沉而充满吸引力:“我想你了。”
陆行的脸在白炽灯光下渐渐泛红:“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来找你好不好?”
陆行用力抿抿唇,心里就跟中了奖一样高兴,只是表面上依旧是努力地面瘫相:“你明天没事?”
“明天……”江镜泽浅笑:“我到了再告诉你。”
说完,他挂断电话,一脚踩下油门。
99第二卷(三十二)
“外婆,那我们先走了?”
医院里,老太太吃着江镜泽递过来的橙子:“嗯,行行路上小心,过马路要看一看!记得给人家爷爷提点儿水果!”
“嗯!”
江镜泽起身拿了一张纸擦擦手:“外婆好好休息,我晚上会早点儿把陆行送过来的。”
“不用不用!”老太太嘬着嘴:“你们年轻人自己去玩儿!老太太我不用你们陪着!”说完还伸手冲陆行挥了挥。
江镜泽眼里笑意满满:“好的,外婆我们走了!”
“去吧去吧!”
车子里,陆行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对旁边道:“江镜泽,你不用去工作么?”
江镜泽伸手帮着他调整好位置,踩下油门:“任命书提前了一个月下发,剩下的还有交接工作和熟悉工作环境,所以这段时间我会比较忙,下个月正式上任以后就会好一些。”
陆行舒舒服服的靠在椅背上:“那你就不用来陪我了,有空换成我去看你吧?”
江镜泽眼底一片明亮:“恭候大驾!”
到了医院,陆行下车就开始找水果摊儿,江镜泽无奈,只得跟着他屁股后面。
幸而这是一家大医院,周遭都是花店和水果店,陆行选了一家看上去装饰简单舒服的店进去,对着满目琳琅的水果沉思一会儿道:“江镜泽,你爷爷喜欢吃什么?”江镜泽苦笑:“他不喜欢吃这些,咱还不如给他买一束花儿。”
陆行皱眉,想了又想还是听了江镜泽的,打算买一束花儿,可惜不知道该送什么品种才好!
江镜泽:“……小姐,请问一般你们给老人送什么花比较好?”
导购小姐看见江镜泽,愣了半晌才道:“送兰花或者康乃馨……”
江镜泽听罢,扭头对陆行道:“选一个?”
陆行犯愁,又是一阵琢磨,最终才选择了兰花,因为相比之下康乃馨则过于泛滥了。
抱着花束,两人一路来到医院楼上的高级病房。
江镜泽看看他,打趣道:“准备好了?”
陆行白了他一眼,清清嗓子,目光正直的看着前方的病房门。
江镜泽没再逗他,伸手敲敲门,在听到门内传来一个女孩儿娇娇俏俏的声音后才推门进去。
“爷爷,我们来看你了。”
他笑着上前对床上的江老爷子道,顺便将自己后面的陆行拉到前面:“爷爷,这是陆行。”
陆行看着床上眉目依稀有些熟悉的老人,声音有些紧张的道:“爷爷好!”
说着,把手中的花儿直直递了上去。
江老爷子有些发懵的看着眼前的花儿,道:“好,好。”
江镜泽表情一愣,有些哭笑不得的把陆行手中的花接到自己怀里,递给一旁的江莺莺:“莺莺,用花瓶插起来。”
江莺莺抿着唇憋笑,接过花又看了陆行一眼,抱着花瓶出去冲水了。
陆行感觉到自己的反应似乎过激了,下意识求救般的看了江镜泽一眼,江镜泽收到求救信号,上前一步将陆行按到病床前的椅子上坐好,自己则坐到他的身边。
“爷爷,今天感觉好一些没有?”
江老爷子也发现这小伙子太拘谨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和蔼:“我身体一直很好!”
江镜泽知道老爷子的脾气,笑着摇摇头,对陆行道:“想不想喝水?”
“……”陆行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喝。
江老爷子沉默,陆行跟着沉默。于是,江莺莺回来的时候诡异的发现气氛怪怪的。
“怎么了?”
江莺莺莫名的看了三人一眼:“爷爷,我帮您把花儿放窗台上?”
“嗯!”
老爷子应了一声。
江莺莺放好花瓶,擦擦手走到病床前,好奇的打量陆行半晌才开口道:“陆行哥哥?你还记不记得我?”
陆行愣了一下,从进病房开始第一次好好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然后茫然摇头。
江莺莺:“……”
江镜泽见此,拉拉陆行道:“你忘了?以前那个小丫头!”
陆行看了他一眼,回想了半晌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小姑娘竟然就是以前那个口水嗒嗒超爱粘江镜泽的小屁孩儿!
“那个都说不清楚的?”
江镜泽忍俊不禁:“嗯。”
江莺莺:“!!!”
实在是悲愤了!你们说悄悄话声音也小点儿好不好!我都听见了!!
当然,这听到悄悄话的不止江莺莺一个,还有靠在病床上的江老爷子。
老爷子表情嫌弃的看着小姑娘:“那可不!这孩子从话就大舌头,那会儿把你大姑给急的!见到哥哥只管叫多多!”“爷爷!”江莺莺愤怒的看了老爷子一眼。
江老爷子不吭气,陆行很囧的发现什么时候变成揭底的话题了?
江莺莺无比幽怨的看了始作者一眼,开口想说什么,却被门口的敲门声转移了注意力。
江镜泽拍拍陆行,江莺莺过去开门,发现站在门口的是江一鸣。
江一鸣瞧见江莺莺,笑着伸手拍拍她:“莺莺,来看爷爷?”
江莺莺闷闷的应了一声,转身回去。
江一鸣提着补品走进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和江镜泽并排坐在一块儿的陆行。
陆行看见江一鸣,脸上多少有些不高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又不傻,回想起来多少有些感觉难以接受。
陆行的性格是软硬不吃的,如果你不小心把他惹着了,他不会攻击人,但是会躲,躲得远远地为止。
这也就是为什么江镜泽一开始从来不会选择去逼迫他的缘故。
江一鸣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那天晚上的事情他可以和江镜泽装,但是却不可能和陆行装,在自己还没有做好人和准备说辞的情况下遇到陆行,这简直就是把脸打得啪啪响。
江老爷子感觉到这种气氛,皱皱眉道:“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江镜泽不着痕迹的握住陆行的手,回答老爷子:“没事儿,陆行紧张!我先带他出去走走,中午我买了饭才一块儿回来。”
说着,他伸手将陆行拉起来,和老爷子打了个招呼,绕过江一鸣打算离开。
江一鸣面色难看,眼睁睁看着陆行和江镜泽从自己眼前离开,手指不自觉地缩紧。
……
江镜泽带着陆行出来,去了医院三楼的人造花园散步。
陆行清清嗓,转移话题道:“江镜泽,我们晚上吃什么?”
江镜泽浅笑道:“中午还没吃呢就想晚上了?”
陆行懊恼自己没能找一个好话题不说,还被平白无故的嘲笑了一回,顿时不肯再说话了。
江镜泽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陆行的侧脸:“我们去外面买点东西吧,中午快到了。”
“买了回来吃?”
“嗯。”
100第二卷(三十三)
这一晚,陆行没有和江镜泽在一起,也没有回医院。
这大概是他们最近以来唯一的非客观原因没有在一起。
A市夜晚,天气与白天不同,气温差异较大。陆行默默的一个人站在楼下往手里哈了一口气,心里有些闷闷的。
刚刚下过雨的地面上承载着一股浓厚的泥土味儿,太阳还在天边挂着,但是只剩下半个脑袋了。
他眯着眼睛看着阳光最后的刺眼,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江镜泽隐隐透出失望的模样。
是的,今天,他让江镜泽失望了。
现在还依旧记得,坐在车上的时候江镜泽问自己:“如果有一只猫和一只老鼠,同时看上了一条鱼,你觉得应该把鱼给猫还是老鼠呢?”
自己当时回答的是:“鱼有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可以代替它,同时,老鼠也有自己的权力,不应该因为对方是猫就选择后退。”
江镜泽听完这个回答,没有再开口,只是把车子停到楼下,对陆行道:“行行,去吧。”
陆行道了一声再见,下车。其实那会儿他也在眯着眼睛看前方,只不过看的不是落日残阳而是江镜泽离开的背影。
一样刺眼,但一样不温暖。
夜晚渐渐降临,太阳整个都沉到了地平线以下。
陆行闭上酸涩的眼睛,转身往陈旧的楼道里走。
“陆行!”
黑暗中,陆行凭借自己的视觉,在昏黄的灯光下搜索,发现江一鸣有些狼狈的从房子拐角处跑过来,看那样子似乎很累,一个劲儿的喘粗气。
陆行在见到对方的一瞬间就多了一股厌恶,他站在楼道前,漠然的问:“有事?”江一鸣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情绪,这辈子最讨厌的情绪,心地一阵愤怒。
“陆行,我们还是朋友,我只是来看看你。”
“看我?”
陆行双目间透着嘲讽:“我们竟然还是朋友?”“只要你愿意。”江一鸣努力压制住心底的怒吼,皱着眉头对陆行道:“听着,我不希望失去你。”
陆行眉眼一转,总感觉江一鸣有些与往常不同,但是又说不上来,抿了抿唇索性不再出声,而是扭头往楼上走。
“陆行!”
江一鸣猛冲过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你要去哪里?”
几乎是同时,陆行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神接近于露骨的讨厌:“江一鸣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江一鸣呼吸一窒:“我知道那天晚上是我不对,但是我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
“可是我不能接受你!”陆行皱着眉向后退了一步。
“不能接受?”江一鸣冷笑一声:“你是不能接受男人还是不能接受我?你和江镜泽的事儿你以为我没看出来?”陆行心里被重重敲了一下。
他抬起双眼,死死地看着江一鸣带着快意的面庞:“江一鸣,你疯了。”
“我疯了?真正的疯子是江镜泽!”江一鸣道:“江镜泽有严重强迫症吧?这是精神科疾病吧?只要我把这个说出去,他的局长就没了,而且张博龙的地位也会受损!”
陆行虽然不知道张博龙是谁,但是从江一鸣的话中多少能听出,那个人一定与江镜泽有不浅的关系。
“你说错了,他的强迫症已经好了!”
“好了?好了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是什么?”
说着,江一鸣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用塑料袋包裹着的药,正是那一天于倩递给自己的药。
陆行瞳孔一缩:“这能说明什么?说明你买了一瓶药?”
江一鸣笑了一声重复道:“这能说明什么?”顿了顿:“单单这瓶药不能说明什么,但是上面的指纹呢?”
“……”
一时间周围一片死寂。
半晌,陆行缓缓开口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江一鸣声音也沉下来一些:“我只是想得到我该有的东西。”
“你该有的?”陆行莫名的重复了一遍。
“家产,地位,事业,生活……”说到这,江一鸣眼神看向他:“还有爱情。”
陆行脸色暮的一变,转身就往楼上走。
江一鸣伸手再次紧紧拽住他,在陆行挣扎的同时,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儿带有乙醇迷药的帕子死死地捂住口鼻,独自一个人喃喃:“是你逼我的。”
……
江镜泽坐在一幢漂亮的独立小洋房里,周围的布置和打扮都是美国式装潢。
轻啜一口面前的咖啡,听着耳后响起的脚步声,江镜泽起身笑道:“舅舅。”
原本应该在美国的肖忆正慢条斯理的脱下手套坐在江镜泽对面,模样优雅,嘴边隐隐的胡子更显得他有一种岁月的华贵。
江镜泽待肖忆坐下后,重新做回自己的位置:“舅舅怎么会突然回国?”
肖忆沉默了一会儿:“我这辈子自从出国以后一共回国三次,这次是第四次。”
说着,他棕色的眼睛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侄子,越发成熟的眉眼间似乎总是还未褪去那一股稚嫩,依稀还有着他母亲的音容笑貌。
“第一次是你母亲生你时难产,被你外婆催回来的,也因此救了你母亲;第二次是你母亲流产,我把她和你一块儿带回美国;第三次是得知你在中国搞同性恋,回来专门把你接回美国的。”
肖忆表情不变:“这一次第四次,回来帮我这个不成器的侄子学会怎样为人处世的。”
江镜泽面色一愣,修长的手指停顿在纯白的咖啡杯旁。
肖忆眼神淡然的看着这个可以说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泽泽,你做事一点都不成熟,你依旧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我让你回国,是为了让你知道什么才是成熟,而不是所谓的谈情说爱。”话锋一转:“你让Albert在美国帮你的事,动作太大,而且不会扫清障碍,我承认,陆行的母亲死亡与我有一定间接关系,但是我也可以面不改色的告诉你,他们母子的事,与我无关。”
江镜泽没想到肖忆这样直接,眉头一皱:“可是如果你当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江军,那么什么都不会发生。”
“我是一个商人。”肖忆眼神平静的看着他:“商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总会不择手段,我已经达到我的目的,而江军的所作所为是他自己的事,依旧与我无关。”
“……”
江镜泽眼神复杂的看着肖忆。
明明所有是一开始都是他做的,可是到头来一问,什么都能与他无关。
肖忆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轻描淡写的道:“学会了么?”
“学会了。”
“很好。”肖忆点点头:“现在,告诉我,你让远在美国的那几个孩子帮你做事,有多大把握?”
“……”江镜泽抿抿唇:“没有。”
“没有你还做?”
“不做就彻底没有。”
肖忆笑笑:“这一点我很喜欢,但是你以为江一鸣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江镜泽顿住:“江一鸣知道了?”肖忆不置可否:“我说过了,你动作太大。”
看着肖忆的表情,江镜泽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舅舅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101第二卷(三十四)
江一鸣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江夫人站在他身边,表情似乎很疑惑:“一鸣,你说什么?”
江一鸣掸了掸烟灰:“妈,我说我们回B市吧。”
“……”江夫人脸上表情一变:“一鸣,妈从小是怎么告诉你的?你如果不去争你就什么都不会有!你怎么现在还是不懂呢?”
“先回B市。”江一鸣态度很坚决:“我们在A市还站不稳脚,先回B市。”
“站不稳脚?你以为江镜泽现在就能站稳脚?”江夫人努力平息自己的心情,苦口婆心道:“儿子阿,你想想,现在江镜泽刚刚回国,他那个舅舅也在美国,江老爷子已经快不行了,你不是还有他的那个什么精神病的证据么?他这个局长到时候不仅当不成,而且连他姑父都会受牵连!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可以放掉?你忘记在你小的时候因为他们,我们过得有多苦么?”
江一鸣沉默了,原本这一切都像是水到成渠,扳倒江镜泽似乎很轻松。
“妈,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们在A市的生意……”
“生意怎么了?”
江一鸣闭上双眼:“被抢了很多。”
“……”
江夫人一脸惊讶,微微张开的双唇久久不能合上:“怎么会……你不是一直在守着的么?这是我们搬到A市扎根的唯一机会阿!”
“我不知道!”江一鸣摇摇头,将手中的半截烟捻灭在烟灰缸里:“前段时间突然出来一个美国什么科技公司,通过爸爸以前的一个生意朋友找到我们,说要和我们合作,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对方公司甚至承包了我们生意上基本百分之六十的出口货物不说,还对我们公司投资了很多……”
江夫人急切的追问:“然后呢?然后怎么了?”
江一鸣顿了顿:“然后今天下午……他们突然就撤资了。”
“撤资?撤了多少?”
“百分之十的股份。”
江夫人听到这里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止于破产……”
“以及我们所有的国外出口生意。”
“……什么?”江夫人身形一颤声音顿时抖起来:“所有出口生意?”她低声喃喃了一遍,突然扬声吼道:“那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回公司处理啊!去找他们问啊!”
“所以我才说我们先回B市!”江一鸣低吼一句:“妈,这件事你不要急,你先回酒店休息。”
“江一鸣你……”
“妈!”
江夫人狠狠喘了一口气:“我不管你!”说完转身提着包离开,门被砸的一声巨响。
江一鸣感受着耳膜传来的嗡鸣声,转身打开走廊尽头的一扇卧室门走进去。
里面,陆行已经醒了,正坐在椅子上,听到有人进来后抬起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陆行,你醒了?”
陆行懒得搭理他,开口问道:“这里是哪里?”
“我的新房子。”江一鸣勉强回答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该听的不该听的全听到了。”
听到陆行嘲讽的回答,江一鸣抿了抿唇重新开口道:“你在这里住两天,需要什么,我给你买,处理完眼前的这些事情我们再好好谈。”
“我要回家。”
江一鸣手指一紧,转身打开房门走出去。
陆行心里一震,立马从床上跃下来去拧门,却发现门从外面已经反锁了。
“妈的!”
……
肖忆没有回答江镜泽的问题,而是又喝了一口咖啡以后才缓缓道:“泽泽,我问你,你一直迟迟不肯下手的原因是什么?”
“……”
江镜泽平复下自己的呼吸,双眼依旧紧紧地看着肖忆。
肖忆自顾自的替他回答道:“亲情?友情?对于江一鸣来说什么都是假的。”
“……”
“看到没有,你还是太年轻。”
肖忆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放下杯子:“我不怪你,我已经替你做了你该做的事,只不过接下来的需要你自己去做,这也是我给你上的最后一节课。”
“舅舅……”
“还记得你以前在美国注册的公司么?我还给你。”
说完,肖忆起身,从口袋里递给他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打这个号码,我先走了。”
“舅舅,你要回美国?”
面对侄子的惊讶,肖忆平静的点点头,皱眉道:“你舅妈明天要陪外公外婆去旅游,我必须赶回去陪小家伙参加他们学校的亲子活动。”
江镜泽垂着脑袋,额前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只留下直挺的鼻梁和抿紧的双唇,半晌,才开口道:“舅舅,谢谢你。”
肖忆嘴角隐隐展开,但是被他接下来的话给掩饰住了:“你侄子说,他希望有一个长得漂亮的小妹妹。”
话音一落,肖忆挺俊的身形径直离开。
老管家听到主人离开的声音,缓慢的走出来,看见表少爷还站在大厅里,不由得上前道:“表少爷,先生已经走了。”
江镜泽点点头,抬眸对老人道:“嗯,先下去吧。”
“是。”
看着老管家离开视线,江镜泽拿出手中的纸条,看了一遍以后拨通了这个号码。
很快,对方便接通了。
江镜泽还来不及开口问,对方隐隐透着熟悉的声音带着调侃传过来:“少爷,我的手机您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
江一鸣在确定好每一道锁以后,关门离开,直奔公司。
这大概是他接手自己父亲的生意以来所有股东聚得最齐的一次。
看着会议桌前坐满的人,江一鸣清清嗓子,对着眼前的微型话筒开口道:“这么晚打扰各位了,我今天麻烦各位伯伯,也是因为有一些必须的问题。”
说着,他抬眼看了一圈这些人脸上的反应,接着道:“最近我们公司的情况,相信大家都是右所肚明的,我也就不多说了,这次召齐各位,就是想听一听大家的想法意见,毕竟各位伯伯都是跟着我父亲就闯荡下来的,经验自是不必说……”
“少东家,你不必给我们戴高帽子。”
江一鸣的话被打断,一个坐在他斜对面的中年男子道:“这次的问题不是那么简单的,就拿以往来说,我们跟着江总多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出现,我们现在需要的一个字就是钱!什么都别说,先找银行贷款把这个坎给度过去才是当务之急!”
“贷款?”
另一个男人冷哼一声:“你以为贷款那么容易?不说其他的,以我们公司现在的情况来看,人家银行愿意借给我们多少?”
“你们都还别说!现在公司内部情况都还没有传出去,先把钱给借到!不怕以后不会东山再起!”
江一鸣思考了一会儿,眉头渐渐松开:“对,我们公司由于事发突然,除了我们几个高层股东何在坐的各位之外没有人知道,明天就找公司法人代表先去银行贷款,把这个坑给填了。今晚的事各位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坐在下方的几个股东听了,皆是点头答应,毕竟关于到自己财路的是谁都不愿意马虎。
“那就先这样,各位先回家休息,我们明天早上十点准时开会!”
102第二卷(三十五)
A市,美国XX集团分公司一楼大厅内——
两个穿着不菲西装的年轻男子一前一后走过大厅,按下一旁全透明的电梯,听着耳边前台小姐甜美的问好声,走在后方的男子开口道:“少爷……Boss,肖先生已经抵达美国了,刚刚把文件转过来,肖先生临走前交代过,我们对对方公司现在正准备启动收购计划,您意下如何?”
走在前方的男子取下墨镜,露出一张带有西方味道的精致面孔:“舅舅的想法和动作是什么?”
“您是指称霸全世界还是在亲子活动上可以唱出一首不跑调的儿童歌曲?”
江镜泽挑眉的往身后一瞟。
“好吧,肖先生要求把对方收拾干净,至于动作……肖先生说全权由您决定,唯一的要求是给他的儿子一个漂亮的妹妹。”
“叮咚——”
江镜泽走进电梯,皮鞋在玻璃上走过留下清脆的声音。
“你的手机在你帮我办完事以后会给你买一个新的,现在……”他转身看着那个一脸笑容的人:“好好工作,赚手机钱。”
“Boss你这就不对了,不是说买给我么,怎么还要我自己赚手机钱?”
“纠正一下,是帮我赚你的手机钱。”
说完,江镜泽顺着刚刚好打开的电梯门走出去,留着身后的男人一脸不可思议。
这帮人果真都是贪婪的资本主义!
办公室里,江镜泽有些感慨。
当年这个公司脱手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有着独立体系能够运营的小公司,现在肖忆再次把它交还回自己手里的时候却已经是一个有着分公司的独立集团。
时间不过三年。
年轻男子手里捧着文件走到江镜泽身前,一脸严肃的道:“先自我介绍一下,Boss,我叫陈彻,英文名叫Gary,您随便叫那个我都无所谓,我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尽我自己的努力帮助您任何一件事。”
江镜泽随手把手中的墨镜放到桌上,意味深长的看了陈彻一眼,道:“合作愉快。另外,把关于对方信息以及我们公司的资料拿给我看一下,还有这几年舅舅的动作。”
“好的。”
得到应允,江镜泽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坐在椅子中等着陈彻回来。
他双手交替垫着下颌,思绪有些混乱,却明明白白都跑向陆行那边儿,口袋里的手机从昨晚和他分开开始便再也没响过了,不得不承认,烦躁的同时还带着明显的失落感。
男人是一种骄傲的动物,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但说的总是对的。
陈彻走进办公室,看到自家Boss满脸深沉的坐在办公桌前,脑子里有些莫名,他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资料放到江镜泽面前:“Boss,您要的东西。”
“嗯。”江镜泽舒口气,决定把事情先办完了,今晚上再给陆行打电话:“你先下去吧。”
“好的……对了Boss!”陈彻突然开口叫住江镜泽:“刚刚得到消息,对方公司正准备瞒住资金漏洞问题,去银行贷款渡过难关。”
江镜泽双眸一眯:“帮他们一把。”
陈彻点点头,笑的好不得意:“好的Boss。”
相较于刚刚得到肖忆帮助的江镜泽来说,江一鸣正满怀信心的等着第二次会议的结果。
于昨晚上无太大差别,结果依旧是先保住公司,去找银行借钱。
结束了会议,江一鸣独自一人走进办公室,犹豫了一会儿才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陆行坐在房间里,昨晚上几乎一晚上未合眼,研究透了所有以前自己从电视上看到的逃生方法,可惜都是徒劳。
首先,江一鸣为了防止他逃跑,把房间里的一切硬制品都给收起来了,连杯子都是塑料的!其次,这里的楼层少说也有十一二层,就算把窗帘都给拆了也不可能到八层。
抿抿唇,陆行现在全部的寄托都在江镜泽一个人身上了,手机在昨晚上自己还昏迷的时候估计已经被江一鸣拿走了,而房间里有只有一个座机,好像还是坏的,无论拨打哪一个号码都不成!
他狠狠喘了一口气,原本以为是装饰品的座机突然刺耳的响了起来。
陆行被吓了一跳,绷着神经接起电话。
“喂?”
电话对面沉寂了一会儿,就在陆行打算挂掉电话的时候,江一鸣的声音传了过来。
“陆行……”
“啪!”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行二话不说用力把电话挂了。
江一鸣坐在办公室里,听着耳边的忙音,苦笑一声,正准备再给陆行拨一个电话,办公室的门却被人敲响了。
“请进。”
压下电话,江一鸣整理好坐姿看着门口。
进来的是他的秘书。
秘书开口便道:“总裁,不好了,刘进说银行不同意借那么多钱给我们!”
刘进是公司法人代表。
“什么?”江一鸣一拍桌子站起来:“怎么可能?”秘书满脸菜色慌忙道:“不清楚,刘进说银行那边表示我们公司借不到那么多钱,不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
“……”
江一鸣扭曲着五官,脑子里不停的思索了半晌,一脚踹来身后的椅子:“妈的!谁把公司内部情况透露出去的?!”
秘书支支吾吾低着头不敢出声,眼前的江一鸣几乎就快要暴走了。
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绕了几个来回,江一鸣用力一拍桌子:“召集股东会议!”
与此同时,江镜泽正在打电话。
“李伯伯阿,您好,我是江镜泽。”
电话对面,被他称之为李伯伯的男人愣了半晌才道:“江镜泽?”
江镜泽并不在意,而是笑着道:“对,我父亲是江军,我是他的长子。”
男人停了很久,才莫名其妙的道:“江总?江总不是只有少东家一个儿子么?”说着,他冲一旁来传达开会信息的秘书摆了摆手,独自一个人走进办公室内室。
“是这样的。”
江镜泽的声音不急不缓,徐徐道来:“一鸣是我的弟弟,现在听说他公司有难不是么,所以我想出资帮帮他。”
“出资?”
“是的,之前我刚接到父亲的电话,听说银行并不愿意借钱,而没有这笔钱公司是很难度过难关的,李伯伯也是公司元老了,自然是不愿意看见一生的心血都白费了。我现在正在做一个项目,可以把项目给你们做,也可以出资帮助你们。”
听着对方可以说白痴到一个境界的无条件捐款誓言,李元并不傻,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没有人会愿意白白出钱拯救一个濒危公司。
“原来是江总告诉你的!”李元在电话对面声音慈祥不少:“那你也是我的后辈了!李伯伯说句不中听的话,贤侄不要生气。毕竟这都是你们江家的天下,有事怎么回来找我这么一个外人呢?难道不应该直接去问少东家么?”
“李伯伯说的是,但是这么多年了,父亲一直不肯说我的身份自然也是有他的难处。”江镜泽说着,双眼明亮的看墙落地窗:“一鸣的母亲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太光彩,这也就是我爷爷执意这么多年不让父亲带着一鸣回江家的缘故,我的母亲和父亲才是原配……这么说,您懂么?”
李元这时颇有些目瞪口呆,好家伙!怎么听到人家的家务事去了!不过话虽如此,江军的身份底子几个股东都知道一些,虽不是那么详细,但是江老爷子的名号却是人人皆知的。
江镜泽不等他回答,继续道:“爷爷这个人也固执,这次如果我直接帮一鸣了,到时候不太好和老爷子交代不说,一鸣的事业恐怕还会受阻;另外,这也是父亲专门交代我的,我们兄弟关系特殊,实在不会直接接受我的帮助,所以就拜托李伯伯代劳了。”
“……”李元皱着眉思忖半晌,最终磨凌两可的道:“容我再想想,毕竟这也是风险。”
“好的。”江镜泽礼貌的声音传来:“不过伯伯最好快一些,不是我等不及,是害怕银行的资金借了也起不到作用,反而耽误了时机……那就不打扰了,伯伯有事先去忙。”
“好的。”
李元挂了电话,心事重重的站在内室,还未来得及思考一会儿,门已经再次被敲响:“李总,江总等着开会呢!”
“知道了!”
挂了电话,江镜泽垂下睫毛看着手中的资料,面无表情。
一旁,陈彻站在他身后笑着道:“Boss,这招够狠阿,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