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州的手放开,她顺势退了一步,腿脚发软跌坐在地上,她盯着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尖,低垂下眼眸,过了很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她说过她家里穷。”
“那她还说过沈公子在等你,说带你去找沈公子。”沈良州出声打断她,一字一句:“结果呢?她可问你过是否会水?”
所以她就掉进水里,差点死了。
“我不知道。”
青颂再次摇摇头:“我不能说谎,我真的不知道。”
宋昱曾经告诉她,真实发生过的事,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没有发生过的,除非你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
沈良州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皇上……”容妃秀眉拧动,出声想说什么,却被他抬手打住。
“有福。”
“奴才在。”
“将这东西送去大理寺彻查,不管用什么方式,定要将这玉佩的主人给朕揪出来。”
“知会云湛,协助大理寺。”
“奴才遵旨。”
他神情恹恹的瞧了眼跪地的桃绒:“将这婢女收押至刑部,问出背后指使之人。”
“谢爱卿最近不必上朝,朕给你假,好好照顾另公子。”
谢正一顿,不动声色道:“臣领旨谢恩。”
“今日之事,在彻查之前,到此为止。”
容妃瞧了眼沈良州的脸色,轻唤了声:“皇上,是臣妾管教不严。”
“退下吧。”
容妃一愣,表情复杂,看了眼青颂,翩翩行礼:“臣妾先行告退。”
恢复静谧,偌大的书房只剩了二人,沈良州看着怯生生的小姑娘,叹了口气:“地上凉。”
青颂便慢吞吞的站起身,小幅度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肯抬头。
“抬头,看着朕的眼睛。”
青颂咬了咬牙,抬头便望进他如深潭般的眼底,似乎又气又笑:“朕给你主持公道,还主持出不对了?”
“很有可能不是她的。”青颂顿了下,小声道:“不能说谎。”
“这也是你师父教你的?”
她点头。
“就算为此受了委屈,走了弯路,你也不后悔?”
什么弯路?
青颂不明所以。
“小傻子。”
沈良州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发顶:“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宋昱是将你护的很好,可你都已经长大了,为何还要处处听他哄孩子的那套。”
“我师父对我很好。”
青颂认真的看着他:“他对我最好,他不会害我。”
“朕也对你很好,更不会害你。”沈良州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你怎么不听朕的话。”
皇上您说啥呢?
小姑娘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又是去刑部又是研墨的,还不叫听话?
当天下午,青颂便看见以往她在拂晓宫的大小物件被一众宫人搬着进了甘露殿的侧殿,说是物件,也只有些她贴身的小东西,沈良州是怕她去了生地方睡不好,特意让人搬过来的。
青颂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问六月:“前天你放在厨房的鸡是不是还没吃呢?”
六月应了声:“还没来得及。”
“能不能让她们把鸡也搬来?”
“不行啊姑娘。”六月一脸为难:“万一被皇上知道了,多不好。”
青颂叹了口气。
“那以后我能吃鸡吗?”
“不行啊姑娘。”六月还是一脸为难:“皇上说了,您要适量的多吃蔬菜水果,对身体好。”
“……”
搬进了侧殿,日子明显舒适了许多,虽说同样是吃喝不差,不过好歹是见了人,不似从前,里里外外只有六月一人忙活。
沈良州给分配下来的人手足够,六月闲了很多,大部分时间里都陪着青颂说话。
许久不见人,青颂瞧着那满院子转的宫人就高兴,也算得上是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每日傍晚要早早的用晚膳,然后到御书房去给沈良州磨半个时辰的墨。
那可真是一刻不停的磨,磨的她手酸手抖,别的地方沈良州不管她,可对于这研墨可真是要了命的固执,风雨无阻。
每每提起青颂都抱怨不已,六月在她的头上抹上香香的发油,灵活的手指纷飞,编成好看的发髻,又在她脸上抹了一层薄薄的脂粉,眉心勾画出精致的花朵,抿上口脂。
再照铜镜里的人,唇红肤白明眸皓齿,一双眼如清澈的泉水,穿上浅草色百花云锦罗裙,更映衬着镜中人楚楚可怜。
青颂嗅着鼻息间发丝的缕缕香气,凑近铜镜去看自己的面容,轻轻触碰眉心的花,高兴的眯起眼睛:“这样好看,我喜欢。”
“姑娘喜欢就好。”六月笑眯眯摆弄她的发簪:“姑娘底子本就好,不打扮也好看,如今也是锦上添花而已。”
她低头摸着自己外袄上绣着的精巧花朵,一片又一片,如冬日里的雪花一般。
“这衣服也好看,我也喜欢。”
沈良州差人送了许许多多花式的布料,让挑喜欢的,青颂挑了两样,沈良州嫌少,将当下流行的花色布料都送去了尚衣皖,又让人量了尺寸,这些日子衣服也都陆陆续续的做好送来了。
连着好几日,青颂都没穿重样的衣服,每日都是新花色,新样式,据说是宫里最好的裁缝做的。
各式各样的珠钗簪洛,胭脂水粉,摆满了一大桌子,还有些稀奇的小玩意。
绿萝来领青颂时,笑眯眯的夸赞:“姑娘越来越好看了。”
“真的吗?”青颂欣喜,凑近去问绿萝:“嘴巴不会太红吗?衣服会不会太花哨?”
“恰到好处。”绿萝伸手理了理她的鬓角,笑弯了眼:“姑娘以前不过是穿着简单了些,是清清爽爽的好看,如今打扮起来啊,那便是惊艳四方的美。”
接连被两个人夸奖,夸的小姑娘飘飘然,喜滋滋的对着铜镜照了又照,真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好看。
一路环顾四周景色,哼着小曲,心情好到不得了,即便想到一会要墨半个时辰的墨,也欢喜的眉开眼笑。
绿萝见她高兴,不由感慨道:“皇上若见姑娘这般高兴,心情定也会好上一整日。”
“为什么?”青颂扭头看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生怕乱了不好看了:“我高兴我的,他高兴什么?”
“因为姑娘高兴呀。”绿萝耐心的解释:“皇上喊姑娘过去,是想让姑娘陪着说说话,高兴着姑娘的高兴,也烦忧姑娘的烦忧,总之,您的心思最能拿捏皇上的心情。”
青颂不明所以,她不觉得沈良州的喜怒与她有关,因为她的印象中,沈良州始终都是那样子的,在笑,又好像没在笑。
这感觉来的莫名其妙,青颂不懂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笑又不笑的。
正琢磨着,前头的绿萝忽然停身,恭敬行礼道:“云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