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禾脸上的笑渐渐淡去,微微点头,道:“但他是个坏朋友,总爱欺负人。”
念念道:“他再欺负你你便叫我过去,我帮你打他,我很厉害的,村里的小孩都怕我。”
“你这么厉害呀,”沈嘉禾笑道:“你会功夫么?”
“会呀,”念念认真点头,“我爹教我的。”
说着,念念从沈嘉禾膝头下去,煞有其事地打了一套拳,还真的打得有模有样。
沈嘉禾拍手赞道:“念念真厉害。”
念念停下来,跑到沈嘉禾跟前,道:“等我长到我爹那么高我会更厉害的,有我保护你,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沈嘉禾替他擦汗,笑道:“嗯,念念真棒。”
月亮已经爬上来,繁星点点,夜色迷人。
念念已伏在他膝上睡着了,沈嘉禾轻轻拍着他的背,口中哼着一首儿时母亲时常唱给他听的歌谣。
“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
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
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夜归儿女话灯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
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南山空谷书一卷,疯也痴癫,狂也痴癫。 ”
如果生活真能如歌谣中所唱的那般,那该有多好。
季常过来把念念抱走了。
沈嘉禾独坐庭中,吹着夜风,仰望星空,听着虫鸣,觉得这一刻真是美不可言。
-
沈嘉禾在鸡鸣声中醒来。
天还没亮。
外间已有了响动,沈嘉禾听到季常和许绣心在压低声音说话。
他翻个身,面对着窗户。
裴懿便躺在窗下。
窗户开着,能看到庭中枣树。
他眨也不眨地盯着裴懿的眼睫。
他默念:别醒,别醒,别醒……
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
裴懿静静地躺着,并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在第一缕阳光穿过枣树的枝叶射进来的刹那,裴懿的睫毛突然颤了颤,紧接着,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一刹那,沈嘉禾觉得他的心跳似乎停止了。
裴懿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微微偏头,便与沈嘉禾四目相对了。
沈嘉禾如遭雷击,猛地坐起,急忙就要下床去,却被裴懿抓住了衣角,他不小心牵动伤口,闷哼一声,嘶哑道:“你去哪儿?”
沈嘉禾背对着他,低声道:“你……你一定很渴吧?我去给你倒水喝。”
裴懿道:“我不想喝水,我只想看你。”
沈嘉禾却不回头,道:“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裴懿哑声道:“哪里都不舒服。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有没有心疼我?”
沈嘉禾道:“你放开我,我去请大夫过来看看。”
裴懿强忍疼痛挣扎着坐起来,从后面抱住沈嘉禾,委屈道:“你都不心疼我,我好难过。”
沈嘉禾想推开他,但又不敢碰他,因为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只好任他抱着,道:“你别乱动,当心伤口裂开。”
裴懿道:“裂就裂吧,反正你也不心疼我。”
沈嘉禾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叹了口气,道:“你先放开我再说。”
裴懿道:“那你别跑。”
沈嘉禾道:“我不跑。”
裴懿这才松开他,沈嘉禾回身,将枕头垫高让裴懿靠着,道:“我去倒杯茶来。”
沈嘉禾去倒茶,裴懿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眨一眨眼他便会消失不见似的。
沈嘉禾端着茶回来,颔首低眉地坐在床边,道:“喝吧。”
裴懿道:“我端不住,你喂我喝。”
沈嘉禾犹豫片刻,把茶杯举到他唇边。
裴懿张嘴,含住杯沿,一小口一小口地将一杯凉茶喝完,顿时觉得喉咙舒服了很多。
“你怎么不看我?”裴懿道。
沈嘉禾放下茶杯,淡淡道:“你有什么好看。”
裴懿笑起来,不意牵动伤口,痛得“哎呦”一声,沈嘉禾瞧他一眼,复又垂下眼去,低声道:“你饿不饿?”
裴懿道:“饿,饿死了。”
沈嘉禾道:“我去让人给你做饭。”
裴懿道:“我还可以再忍一会儿,我现在只想和你说说话。”
沈嘉禾默了默,道:“你说罢。”
裴懿道:“谁救了我们?”
沈嘉禾道:“景吾和翳风。”
裴懿道:“他们是谁?”
沈嘉禾抬眼看他,道:“你的下属。”
裴懿又道:“我睡多久了?”
沈嘉禾道:“一天两夜。”
裴懿看一眼屋子,道:“这是哪儿?”
沈嘉禾道:“一户农家,我们会在这里暂住几日,待你伤好些再走。”
该问的都问完了,裴懿沉默片刻,殷殷地看着沈嘉禾,道:“我醒了,你高不高兴?”
沈嘉禾扪心自问:裴懿醒了,我高兴么?
他似乎……是有些高兴的。
但他不想教裴懿知道。
沈嘉禾淡淡道:“我无所谓高不高兴。”
裴懿露出失望的神色,转而又微微笑起来,道:“我却高兴得很,不为别的,只因为我又能看到你了。只要一看到你,我便觉得满心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那首童谣是张养浩的《山波羊》。
感谢支持,比心。
☆、第52章 世子无赖52
早饭后,沈嘉禾把裴懿丢给景吾照顾, 便牵着念念出门去了。
走出村庄, 来到田野。金色的麦田一望无际,夏风吹拂, 麦浪涌动。
农人们正忙着收割,弯着腰, 拿着镰刀, 一把接着一把地割着麦子。
沈嘉禾问:“念念,你知道你们家的田地在哪里么?”
念念点头道:“知道啊。”
沈嘉禾道:“你带我过去好不好?”
念念道:“好。”
来到季家的麦田, 夫妻俩正在田里忙活。
“爹!娘!”念念站在田埂上大声喊。
夫妻俩直起身,回头看过来, 季常扬声道:“你们跑田里做啥?热得很,快回家去罢!”
沈嘉禾让念念在田埂上站着, 自己走进麦田, 沿着田垄,小心避开麦茬往前走。到了许绣心跟前,他道:“大嫂, 你去陪念念玩会儿罢, 我来帮你割。”
季常笑道:“你会么?”
沈嘉禾诚实道:“虽然以前没割过, 但看起来还蛮简单的。”
季常笑道:“媳妇儿,把镰刀给他, 让他试试手。”
许绣心便把镰刀递给他,不放心地嘱咐道:“这镰利得很,当心割到手。”
沈嘉禾接过来, 道:“好,我会当心。”
季常手把手教他该怎么割,沈嘉禾很快学会,但割得慢,不一会儿就被季常超出一大截。
隔壁田里的一位大娘问季常:“那小公子是谁呀?长得可真好看。”
季常简单道:“过路人而已,遇上点事,在我家留宿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