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宗门以后,简小楼调息疗养了整整一周,身体才算恢复了到一个正常值。
自鬼门关走过一遭,更让她明白这修真|世界的残酷。
凭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家族子弟,做到不领盒饭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这七天里,她吃了颗辟谷丹,一直都在打坐疗伤,一句话也没有和战天翔说过,更不会质问他为何男扮女装欺骗自己,纯粹将他当做空气一般。
倒是战天翔忍不住找她解释,只说自己是战家非常偏远的旁系子弟:“你也知道,火炼宗背后依靠的是厉家,从来不收其他三大世家的子弟,就连求器和修理,也比旁人贵了几倍不止,家里穷,不得已,我才……”
“究竟你傻还是我傻?”
简小楼原本真不想理他,听了这话又忍不住发火,“我虽小家族出身,见识粗鄙,可也学了半年器道。单是你斗狐妖时披的一套战甲,起码熔炼了上万颗魂晶,一颗魂晶价值三块中品灵石,你告诉我那是多少钱?”
战天翔一下子被她问的愣住了。
竟真在心里估算自己那件战甲值多少钱。
“哦,那是我无意中捡来的……”
“哦,那你再去给我捡一个试试!”简小楼气的一拍桌子道,“姓战的,做人得有起码的廉耻心!你不解释没人逼你解释,但请你别来侮辱我的智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我并非……”
“我其实吧……”
战天翔也是不懂说谎,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明知不该说,却还是一咬牙道,“并非我故意瞒你,此事告知你,于你半分好处也无,我只能说我来浮光城是为了杀一个人。对火炼宗一切,包括你在内,毫无恶意。”
简小楼下意识的问:“你要杀厉剑昭?”
战天翔吃惊不小:“你如何知道?”
简小楼敛了敛目:“我只是胡乱猜的。”
她联想到小黑前几日说的“大公子”和“计划”,“大公子”,估计就是战家大公子、东仙洲四公子之一的战天鸣。至于“计划”,八成是杀死被贬来浮光城看守天晷的厉剑昭。
她曾听大长腿提过,厉剑昭如今二十有三,却还停留在练气九层。
厉氏家族之所以看重他,皆因此人生来无垢天灵体,无需修炼也能缓慢进阶,数千年来还是头一个。
本该是个惊采绝艳的人物,奈何一派纨绔作风,专注惹祸二十年。
战天翔默默说道:“我们出生在大家族,并不比你们小家族好去哪里。自出生起,便要按照资质被分为两种截然不同的阵营。资质优等的一类人,比如我大哥,我二叔家的两个儿子,都是要放在明面上同其他三家争长短的。而资质差些的,比如我,就得转入地下进行秘密培养,日后负责替家族处理一些肮脏的、见不得人的事情。”
简小楼捏着灵果喂鸟,一声不吭。
神情添了几分黯然,战天翔又说:“活在暗处有暗处的悲哀,而明处的日子,也不是那般好过的。天意盟各种大比小比,明争暗斗,所承受的压力绝非一般人能够了解。最危险的,还是需时刻提防来自其他家族的暗杀。厉剑昭从外表看来,的确是个不成气候的纨绔子弟,但他体质特殊,自小就被各家盯着,难保不是他为求自保的一种手段……”
“你抱怨抱怨就好,我听过就忘。”
这些金字塔顶端的家族斗争,距离简小楼实在是太遥远了,想起这周的门派任务还没做,她取过工具包朝外走。走了几步又退回来,盯着战天翔的眼睛说道,“然而你们家族派个这么蠢的人来执行任务,是不是有些太过儿戏了?”
说完掉脸离开。
战天翔讷了讷,遂有些哭笑不得。
将这些事情告诉她,绝对是个错误的决定,可他还是做了。简小楼对他而言是不同的,当然不是什么男女之情。战天翔独自一人在妖国长大,她算是他第一个好朋友,几乎形影不离的相处了半年,他是信她的。
不过战天翔心里同时明白,这唯一的好朋友,他可能已经失去了。
一路向冶炼阁走,简小楼确实是在思考,原先的洞府不能住了,她必须和大长腿划清界限,省的日后殃及池鱼。
不是她做人现实啊,四大家族之间的斗争,她一个小虾米根本沾惹不起。
对于飞升成仙、长生不死什么的,她并没有太深的执念。
眼下就只想好好修习炼器一道,之后进内门、考天意盟、查清楚大哥的死因、为家族在白云城争取一席之地。
“简师姐!”
一进冶炼阁的大门,先前给她脸色看的管事刘毅居然亲自迎了出来,“真是恭喜简师姐、贺喜简师姐啊!”
两个狗腿也是点头哈腰:“哎呦简师姐,我的亲师姐,咱们正准备去请您,可巧您就来了。”
简小楼戒备的瞪着刘毅:“你又搞什么鬼?”
刘毅摸了一把头上的汗,怯怯哆嗦着道:“师姐您这说的什么话……”
“你就是简小楼?”自三人身后,走上前来一名红衣女子,筑基初期修为,二十多岁的年纪,鹅蛋脸,柳叶眉,鼻尖上还有几颗小雀斑。
此女打量简小楼几眼,冷冰冰地道,“随我走吧。”
简小楼莫名其妙地道:“去哪里?”
刘毅忙不迭解释:“简师姐,这位是金荷师姐,越师兄洞府里的掌炉。越师兄日前使用了你熔炼的铁精,觉着甚好,破例提拔您入他洞府做护炉。”
掌炉?护炉?
简小楼怔了片刻后,欣喜道:“越师兄?”
火炼宗不只一个越师兄,但拥有筑基修士作为掌炉的越师兄,只有一个越泽。此人筑基后期修为,四星炼器师,而且即将晋升五星,是位前途无量的器道天骄。
金荷见她满脸崇拜,神色稍稍有所缓和:“走吧。”
简小楼赶紧问:“金师姐,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得住在越师兄洞府上了?”
“那是自然。”金荷点点头,“怎么,有问题?”
“没问题。”
方才还在思考如何同大长腿划清界限,不想一眨眼就实现了。
真是世事无常。
**
越泽的洞府,坐落在火炼宗最东侧的天宝峰上。
天宝峰是天兵阁首座玄真长老的静修之地,越泽身为玄真长老的亲传大弟子,洞府自然占据了半个山头。
隔着一道纱帘幔帐,金荷面向里间微微躬身,恭敬道:“越师兄,人带来了。”
两人同为筑基,只相差两个小境界,但金荷不过区区两星炼器师。两星炼器师同四星炼器师之间,隔着几个筑基那么远。炼器炼丹全靠天分,有些炼器师修炼到金丹,也未必能够达到四星标准。
更何况如今越泽已经站在五星炼器师的门槛上,就只差临门一脚。
简小楼也忙行礼:“见过越师兄。”
“进来吧。”越泽声音轻软,听着并没有什么架子,见到金荷先抬步,他又道,“你先出去。”
“是。”金荷皱着眉退出房间。
简小楼反而不敢动了。
稍后,越泽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你杵在那做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简小楼大气也不敢出,挑开帘子走进去。
里间左侧溜墙放着三樽一人多高的铜炉,看质地就和冶炼阁内的公共炼炉天差地别,越泽正盘膝坐在炉前控火,不知在熔炼什么宝物。
越泽没再开口,简小楼也就没敢出声妨碍他炼器。
起初,还只是老老实实垂头站着,渐渐有些耐不住,视线开始四处巡睃。
除了那三樽令人眼馋的高品质铜炉,偌大的房间,还溜墙放着一排多宝阁,阁子里摆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灵器,清一水的地级初品质……
足足几百件地级初品质,拿出去得卖多少钱?
简小楼口水快要流下来了,同时又深感无奈,越泽是位炼器天骄不假,但也是阖全宗门资源培养出来的。
炼器师倘若没有足够的资源拿来练习,再强的天赋也是白搭。
越泽忙完手中的事情,起身指着手边玉筐:“这些赤浑铁精是你一人熔炼的?”
简小楼早就注意到了,垂首道:“是的。”
越泽白她一眼:“口说无凭。”
简小楼心道这人真奇怪,都已经命金荷将自己接来安顿了,直到现在才怀疑,是不是有病?
她二话不说,盘膝在副炉前坐下。怀疑的话,当场熔炼给他看不就完了。
越泽一直在背后关注她的举动,颇满意的点了点头。
相较半年前的生涩,如今她对火势的控制已然收放自如,可说进步神速。就是始终不曾使用灵魂火那股神秘的力量,究竟是不懂得用,还是故意隐藏,那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日后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再狡猾的狐狸,自己也有办法逼着她露出尾巴。
越泽正低头思索,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神识淡淡一扫,眉头不由狠狠一皱,顷刻间脸上溢满厌恶。昨个才将他打发走,才短短一天,那个草包浑货竟然又来了。
“厉公子,师兄正在熔炼法器,真的不便打扰。”
金荷挡在洞府外,先前的镇定全然消失,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对方虽然只有炼气修为,给她一千个胆子,她也不敢动手,东洲小霸王的名讳,可不是随意叫出来的。
厉剑昭见推不动她,烦躁的祭出自己的铁画银钩,骂道:“贱婢!再多说一句,小爷扒光了你挂墙头!”
娇躯猛然一颤,金荷哪里还敢再拦。
厉剑昭一脚将她踹开,怒气冲冲的冲进房内,信手一扯,便将隔开内外间的幔帐轻纱给撕了开:“越泽,你这人忒不厚道!小爷好心好意同你结交,向你讨教炼器道理,你为何拒小爷于千里之外!”
简小楼正专注于熔炼精铁,被他吓的一个激灵。
回头瞧见是个二十几岁青年人,五官硬朗,棱角分明,相貌英俊的无可挑剔。只可惜满身戾气,气焰嚣张,一看就不是个容易相与之人。
“厉兄弟这么说,可真是冤枉我了。”
越泽早已收起了厌恶,言笑晏晏地道,“昨日就同你说过,我们天兵阁擅长打造攻击类灵器,厉兄弟想学女子首饰,我便是有心,也帮不上忙。厉兄弟何不去向我叶师妹求教,她身为女子,必定比我擅长。”
“叶轻柔那个骚娘们小爷看着就烦!”
厉剑昭大步走上前来,逼近越泽,手中淬着寒光的钩子勾住他的脖子,眯着眼道,“小爷已经纡尊降贵求到这个份上,今日且就最后问你一句,教是不教?”
摆出一副逼良为娼的架势来求人,简小楼今日也算是长见识了。
姓厉,想来正是大长腿此行要杀的厉剑昭。
诸如这种人渣留着也是祸害,杀了一点也不可惜。
简小楼在心里默默想着,尽量龟缩起来,降低自己原本就已经很微薄的存在感。
越泽轻声笑了笑,曲起指节掸了掸钩子:“我教可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毫无根基,想在一年之内晋升二星炼器师,锻造出一根人级中品质灵簪,送给岳仙子庆贺生辰,根本不可能。”
厉剑昭冷笑:“小爷天赋异禀,若真做不到,必定是你教的不好。”
面对如此无耻的言论,越泽一阵无语:“行了,从明日起,你也来做我的护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