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小楼默默看一眼百里溪,神色竟然又淡然了下来。
她在心里佩服的五体投地,不愧是一家之主,百里溪的内心世界强大到无可匹敌。这若是换了她,把楚封尘换成大长腿,她绝壁分分钟跳起来抄刀子捅死他。
差距,这就是差距,她还有的学习。
不过话又说回来,缺了天魂的大长腿再怎么傻,也绝不会傻到楚封尘这种程度的。
可怜的家主。
简小楼向百里溪投去同情的一瞥,目光定在她的肚子上,不自觉道:“其实应该再等等的,说不定还有其他人选,哪怕资质差一些也行。”
百里溪竟然睁开眼睛回了她一句:“我当年也是太年轻,沉不住气,这就是冲动妄为的报应。”
两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唯独楚封尘满脸迷茫:“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说让你滚。”百里溪重新闭上眼睛,淡淡道。
“你这死断……”
“楚前辈!”简小楼连忙截住话茬,“那个,我饿了,你去给我找一些吃的来吧。”
楚封尘教训她:“筑基之后再吃五谷易生秽气,嘴巴还是这么馋,这是最后一次。”转身走人。
如今他们身在第一剑宗,他并不担心再像之前一样弄丢了主人。
简小楼听见百里溪微微轻叹。
正准备安慰她两句,岂料一声稚嫩的冷笑传来:“百里家主今日如此嫌弃我家尘儿,也不知当年是谁恬不知耻取他元阳。”
简小楼和百里溪双双起身,对着来人一拜:“前辈。”
规元道君背着手从另一侧竹林走了出来,这周围已经被他布下结界,那双紫葡萄般的大眼睛只盯在百里溪肚子上:“我私底下找了那个女人二十二年,一干邪宗邪门被我翻了个底朝天,却不想竟是百里家主。”
简小楼心头一个咯噔,糟糕,竟被规元道君给看穿了。
百里溪却只是淡淡道:“前辈依然还是找到了。”
规元道君的神色很持重,可那张娃娃脸怎么看都不气派:“在山外时若非你透漏气息给我,我又岂会知道。百里家主心思深重,我早有耳闻,此番来我第一剑宗,必定不只为了焰心池,不妨说出你的目的。”
“晚辈族中只余一位闭关化神三百年,至今不知死活的老祖,其余再没有高阶修士存在,因此斗胆请前辈为晚辈瞧一瞧我腹中孩儿的情况。”百里溪敛袖一拜,诚恳道,“晚辈自知当年手段卑劣,但请前辈看在这孩儿与您也有一丝关联的份上……”
“求我?百里家主可有半分求人的样子?”规元道君冷哼一声打断她,漫步上前,“你这分明是在逼我。哼,睡了我徒弟,如今连我都来算计……”
语气虽然冷漠,仍是伸出小手来,极是小心翼翼的覆在百里溪腹部。
他合上双眼,手心隐隐有一团光雾闪烁。
简小楼在一旁看着比百里溪还紧张。
许久,规元道君睁开眼睛,他的手还在百里溪肚子上搁着,却半响没有说话。简小楼仔细观察他的脸,见他一会蹙眉,一会又很愉悦,可一会又蹙眉。
忍不住问:“前辈,不知我家家主如何?”
“天人五衰,寿元不足两百年,若无法在两百年内结婴,必死无疑。”规元道君顿了顿,抬眸看向她,“是不是你们族传功法的问题?”
不等百里溪回答,他又看一眼池子里的百里慈,心里明白了个大概,叹气道,“你找尘儿借种,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他天生聚阳体,确实可以弥补你们血脉里的缺憾。”
百里溪紧绷的神色悄然一松。
然而规元道君又愤怒道:“可你也没必要这么狠,如那些合欢宗弟子一样将他精气榨了个半干,你穿上衣服走人了,可知为此我耗费了多少心神?既要稳固他的精气,又得稳住他的心神,编造一堆谎话出来!结果你们也看到了,这个蠢货以此为骄傲到处去说!整整二十年,隔三岔五总有徒弟来向我请教如何睡剑,如何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一把年纪了我容易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出去走亲戚咯,回来的有点晚,就先这么多,明天补回来~
☆、选择题
“规元前辈……”
“男弟子也就罢了, 敷衍几句也就过去了!有一日竟连女弟子也哭哭啼啼的跑来问我, 她们是要睡剑还是被剑睡?或者女子修剑是不是永远无法达到人剑合一,要不要改修其他?百里家主倒是说说看,我这做师父的应该如何作答?!”
规元道君这口闷气憋在心里二十二年, 若不是百里溪肚子里有他爱徒的种,当场宰了她都有可能。
现如今也只能是发发脾气骂几句了。
简小楼在一旁默默听着, 真心为规元道君鞠了一捧同情泪。
百里溪也太生猛了, 瞧着冷冷淡淡的, 竟把楚封尘折腾的只剩下半条命。不过造成这样的后果,真的不是因为第一剑宗这些弟子们都太蠢了么?
简小楼一直觉得智商并不是自己的优势,努力才是, 如今同这些剑宗弟子一比较,优越感立马就上来了。
睡剑,人剑合一,只要脑子稍微正常点儿的人类也不会轻易相信吧?
且说百里溪,饶是她的心理素质再怎样好, 被规元道君如此指着鼻子痛骂, 一贯淡然的脸上也不免生出几分窘迫尴尬,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她开始在心里回想当年自己有这么狠?
没有吧?
她又不懂吸取精气的合欢宗邪术, 和楚封尘之间不过正常的男欢女爱。只是为了确保在那一天内一定怀上孩子,给他下药多来了那么几十次而已。如果真像规元道君说的如此惨烈, 那也是楚封尘外强中干太差劲了。
当然这话她可不敢当着规元道君的面说。
规元道君皱着两弯细小的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然而我最心痛的还是我家尘儿,原本脑子就有些不太好使, 只凭一身天赋,岂料修的至阳剑气全被你一手毁了,日后成就起码短了四成!”
“晚辈深感抱歉。”对于此百里溪并不否认,这也是她觉着对不住楚封尘,一直暗中照拂着他的缘故。
“罢了罢了,哎,这都是他的命。”规元道君摆摆手,他的目光又在百里溪肚子上扫了一眼,“百里家主也挺不容易,一直以自己的生命力去供养他们,只是须得尽快做个决断了。”
百里溪愣:“他们?”
规元道君两指一捻,从百里溪腹部抽出两缕灵气:“一个丫头,一个小子,百里家主好福气。”
不等百里溪露出喜悦的表情,他突又一盆冷水泼下来:“可惜两个孩子只能留一个,你自己选择。”
简小楼吸了口气:“为什么呢?”
百里溪也是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眸中充满疑惑。
“其中一道灵气为阴,却极耀目,说明这丫头灵体强悍,随了我徒弟,日后在武道的成就必定不俗。”两缕灵气在他掌心跳跃着,规元道君解释道,“而另一道灵气为阳,却极虚……”
百里溪稳了稳情绪才问道:“前辈的意思是,我腹中男胎即使出世也难逃早夭的命运?”
“早夭倒是不会,你瞧这道灵气虽虚却很柔韧,神魂力罕见的坚毅。”规元道君手指一绕,那缕淡淡的灵气围着他的指尖轻轻旋转,“出世后我渡他百年修为,为他强健体魄,洗髓伐筋就是。不过日后在修行上,倘若没有合适的功法会有一些麻烦,可也不是难以解决,且交给我,你不必有后顾之忧。”
百里溪敛目问:“那不知您让晚辈作何选择?”
规元道君道:“仙胎不易成,待你解开封印开始放任他们在你腹中成长时,这两只小鬼为了从你体内获取更多灵气,是会彼此争斗的。一胞双胎,正常情况下争一争有益无害,可百里家主情况特殊,两个孩子强弱相差太大,小子压不过丫头,你懂我的意思么。如果百里家主要留丫头,那什么都不必做,小子是注定无法成型的。可若是百里家主想要小子,那……”
叹了口气才又道,“我就得做回歹人,待你解开封印那刻,出手将丫头的灵气团散掉。”
“散掉……”
双颊血色一瞬被抽干,百里溪惨白着脸紧紧咬住下唇。
简小楼同样皱起眉,规元道君还不如不告诉百里溪,顺其自然生个女儿出来。教一个做母亲的选择其中一个孩子是生是死,这实在太残忍了。
但她也明白规元道君是为了百里考虑。
百里需要的不只是一个孩子,更是一个家业继承人。
在规元道君看来,他肯定更喜欢灵体强悍的丫头,像他的宝贝徒弟楚封尘。可他也不敢确定这丫头会不会连头脑也遗传了他父亲,那简直了真是……
“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我是没辙。”
规元道君摇摇头,再度背着手转身离开,“你自己好生想想吧,已经拖了太久,拖不得了。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还有,此事你最好告知尘儿,询问一下他的意见,尽管他给不了什么意见还有可能会给你添乱,可终究也是他的骨肉,无论百里家主你承不承认。”
咔,随着他离开,周遭结界应声破碎。
百里溪默默站了一会,尔后缓缓坐下,望着头顶一轮弯月双眸有些失神。
夜风徐徐,吹的林间沙沙作响,简小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鬼使神差的,她蹲了下去,圈起手臂抱了抱百里溪。
百里溪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又很快趋于和缓,并没有排斥,反将额头微微抵靠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许久,楚封尘提着一只烤好的兔子回来了,看到两人相拥缠绵的模样,他冷笑一声:“这才叫做有伤风化。”
百里溪轻轻说:“我想静一静。”
“好。”
简小楼心领神会,松开她之后起身快步拽着楚封尘离开。
距离百里溪很远才停下来:“楚前辈你吃吧,我没胃口。”
楚封尘寒着一张俊脸:“女人怎么反复无常的,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想起简小楼如今怀着身孕,也就不跟她计较了,连比剑的一事都能被他往后放一放,这点小脾气他又有什么不能容忍。
简小楼席地坐下,从储物袋里摸出二葫,她不怕楚封尘或是其他人看出什么端倪,因为在他们眼睛里,二葫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葫芦。
如今是夜间,简小楼眼里的二葫同样是一个普通葫芦,眼睛和嘴巴全都消失了,只有在白日里才会偶尔显露出来。
她将神识不断窥探进去,葫芦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类似星云的灵气漩涡。
那灵气漩涡无论她怎样窥探都探不出究竟。
烦躁啊……
简小楼一手抱着葫芦,一手抓了抓头皮,心里只觉得一阵阵的难受。
她真是一点儿用也没有,大哥的事情没着落,家人也被她连累,大长腿身陷牢狱,二葫的秘密解不开。自己的事情一团糟,别人的忙也帮不上。
她究竟还能做些什么?
“烦烦烦烦!”她跳起来对着树桩使劲儿踹了两脚。
“心不静就去爬静心梯。”楚封尘单手执剑,看了看天,“下雪时最适合爬静心梯。”
“静心梯是什么?”简小楼伸出手来接住一团团绒毛状的雪花,也不知何时开始下的,地面上竟已有些积雪了。
楚封尘二话不说,抓住她的肩膀掠空而起。
落在半山腰一个破破旧旧的门楼牌坊前。
简小楼这才发现第一剑宗也是有山门的,只是这山门有还不如没有,实在是磕碜的令人无话可说。
“这上面就是静心梯。”楚封尘以剑尖指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