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个月光景,长不了这么长。
她心中不由得泛起了疑。
盛冽被怒火冲上了头,有几分失去理智。捅就捅,怕什么,他还真不信自己会比一条十二阶的小白龙先晕过去!
盛冽两片殷红的唇瓣才刚嚅动,却听夜游道:“前辈不好选择的话,此题先放着,我再来说第三题,咱们来比一比‘毅力’——站。”
“站?”
“恩,站。”
“怎么个站法?”
“你我卸去护体灵气,就在擂台上站着,谁先倒下谁输。”
“即使没有防护,不催灵气,在这仙音广场上,你我站个小半年也没问题,你闲,我可不闲。”
“所以,需要劳烦文门主启动这广场上的四时阵。”
夜游转了转头,目光遥遥望向仙音大殿,拱了拱手。
……
四时阵?
文之初诧异着传音:“静水啊,咱们广场上有这个法阵吗?”
花静水认真思索一番,点头:“确实有,我若没记错,应是个三等法阵。”
仙音门能在太阳岛站稳脚跟,于天下道盟内拥有话事权,除却扶摇子,还有便是其易守难攻的地理位置。
仙音门创派老祖是位一等一的大符阵师。
这一模一样的神子峰与仙女峰、两峰脚下呈“s”状的绣春江、以及外围呈环形的妙音林,共同构造成一个占地近万里的阴阳五行阵。
并非老祖眼光好,会选址,这与自然界无关,是他老人家耗费几千年功夫,雕山、挖渠、种树,亲手创造出来的。
再说这仙音大广场,也是由老祖建造,每一个凹凸,每一寸距离,全都经过精密计算。
那两块高耸入云、压在阴阳两点上的道基碑,可不只用来书写门规那么简单。
大广场上共有大大小小二百三十六种阵法,平时用到的不足五种。
所以不怪文之初一时想不起来。
文之初更诧异了:“他怎么会知道?”
花静水琢磨着道:“兴许是任师弟告诉了楼前辈,楼前辈又告诉了他吧。”
肯定是了!
文之初在心里骂了一声逆徒,面朝夜游微笑道:“文某乐意之至。”
……
盛冽对阵道颇有研究,自然知道“四时阵”为何物。
是个三级法阵,在阵中,一个时辰便要历经春、夏、秋、冬一整个四时,一般是体修用来淬炼体魄的。
这可真比捅刀子简单多了。
然而盛冽心里不踏实,总觉得太简单了,不像夜游的风格。
所以一时之间,他陷入沉默,反复思索,没说应是不应。
夜游微微拢眉,瞧上去有几分不耐烦:“前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已一再退让,索性不要比了,直接让您赢了,可好?”
盛冽僵了僵手指:“我同意与你比。”
夜游收回匕首,淡淡道:“关于‘勇气’,前辈并未否决,莫说我仗着龙身强悍欺负人族,这场‘毅力’之比,前辈随时可以喊停,以作否决,咱们再回去继续较量‘勇气’。”
“可以。”
无论盛冽怎么看,自己都不可能输。
而且他开出的条件,处处有利于自己,若再推三阻四,说不过去。
文斗形势就这么定了。
两人齐齐向文之初拱手行礼:“请。”
催动广场法阵,文之初驾轻就熟,只见他手臂一抬,长袖随风飞舞,拖着长腔喝道:“阵起!”
一刹那,春光乍现!
早已暗沉的天色透出明媚光泽,凝目红尘,满眼苍翠,耳畔仿佛还伴有春燕的呢喃,这种感觉不似幻境更胜幻境,简小楼觉得神奇极了。
一个猝不及防,瓢泼大雨疏忽而至,淋了众人一个落汤鸡。
再来,鸡蛋大小的冰雹,劈头盖脸。
四时阵的范围覆盖整座广场,不拘于斗法擂台,广场上众弟子都被殃及,连忙撑起防护罩。这些人的修为全都高于简小楼,骤然释放出的力量冲撞的她站立不稳,内息紊乱。
她强忍喉头一抹腥甜,退出了人群,朝着洞府方向走去。
此刻众人目光都被擂台吸引,倒也没人注意到她。
只有任明朗的声音:“前辈为何走了?”
“他二人不知要站多久,有什么好看的?”
简小楼闷着头回到洞府,解开禁制,入内,稍稍停顿一会儿,“还不进来,我关门了啊!”
一抹白影凭空闪现,钻进洞府内,简小楼这才锁上门禁。
任明朗惊了一跳:“谁?!”
一感知,竟是真龙之气。
是夜游啊,他不是正在擂台上挨冰雹吗?
简小楼指使着莲灯,将任明朗给封印起来,不许他再向外窥探。
白光化回人形,夜游颇为意外:“你如何知道的?”
简小楼上前几步,扣住他的右手腕,掰一掰他的小拇指。
夜游微微愣了愣,旋即懂了,左手摸摸鼻梁,尴尬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果然是有道理的。我还想着施展一下苦肉计,让你消消气,岂料一眼就被看穿了。夫人太厉害,这口软饭吃着不容易。”
“你倒是对吃软饭念念不忘。”简小楼横他一眼,“怎么回事,那是你的分|身?”
“那么多高阶修士在场,分|身定会被识破。”夜游笑了笑,“还记得我将弯弯背回来时,撒的那个谎么,傀儡娃娃。”
简小楼一愣:“你真炼制出来了?何时炼的,用什么材料?”
“咱们还在天海洞时就开始尝试了,以我自身精气、血,肉,炼出两个小替身,养在我意识海内,吸收我的……”
“肉?”
后面的话她听不见了,满脑子一个“肉”字,放点儿血见惯不怪,割肉?!
“就一点点。”夜游比着小拇指,“一点点。”
“但你不可能一次成功,你老实告诉我,你割了几斤肉?”简小楼真是服了,简直跟海牙子一个德行,神经病啊。
“替身傀儡,不以血肉炼制,如何瞒天过海呢?”夜游避开回答割了多少肉,他又没称过,惋惜着道,“可惜我养了十几年的两个小替身,一个被戚弃给轰碎了,如今擂台上的傀儡,估摸着稍后也会废掉。”
“替身傀儡拥有自己的意识?”
“没有任何意识,是我以意识操控的,我这神魂震慑术既可以震慑对方的神魂,我寻思着,也可操纵对方的神魂,经过尝试,确实可以。现在擂台上的傀儡意识已经放空,擂台有隔绝禁制,盛冽也卸去了灵气修为,窥探不出来。”
简小楼松开他的手,走去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夜游过去她身边,便于观察她的神色,又坐在她对面:“之前我混账乱说话,你还生气么?”
简小楼摇摇头:“不生气。”
半趴在桌面上,夜游托着腮,态度诚恳:“小楼,你知道,我一直都在学着做人,人的情绪确实复杂……我不曾经过那样的事,我承认我被吓到了,而你和素和又瞒着我,我一时反应不来,情绪控制不住……”
简小楼喝了口茶,没有接话。
他微微叹了口气:“我从来都是条不遭待见、满身缺点的龙。”
“你不用装可怜,我早就不生气了,我们两个之间什么都好说。”简小楼拍着桌子道,“你真正该道歉的人是素和,或许他行事有点儿偏激,但他总是出于一番好意,不该换来你的恶语中伤。”
“我知道,我道过歉了。”提及素和,夜游的神情显露出凝重,“然而小楼你知道么,我们亏欠素和的,不只是一声抱歉、两句谢谢,就可以抵消过去。”
“恩?”简小楼看向他。
夜游垂了垂眼睫,小拇指尖轻轻点在桌面上:“他并没有告知我太多,基本上,是我根据最近打探来的消息,做出的推测。四千年前,蛋壳的灵气供养,不足以支撑弯弯七百年,为了不令我父亲耗尽真气,素和在‘过去’滞留了七百年,赚取星晶来延缓蛋壳棺材灵气衰竭。”
“啪嗒”。
简小楼手中茶杯掉落在桌子上。
残余的茶水顺着桌面流淌,打湿了她的裙子。
她怔怔看着夜游的脸,难以置信,分辨是真是假。
“我父亲身为小夜潭主,上万年的岁数,手中也应有点积蓄,可他宁愿耗损真气,也不以星晶供养,便知所需星晶数量之巨大。在当时的时间节点上,存在两个素和,‘小素和’还是个孩子,素和无法返回苍岭,于是他去到域外,投靠戚弃,加入飞星门,做了星域盗匪,还改了个名字……”
“埋名!”简小楼惊愕起身,戚弃的夫君,那个与夜游一起被抓来的埋名,竟是素和!
“恩。”夜游点了点头,“素和在飞星门待了一百年,他这个人,平时杀人抢劫从不手软,却极有自己的原则,至少比我有原则。”
用简小楼的话说,夜游毫无节操。
在正道看来,夜游的思想中没有是非道德这类观念,因为在他懵懵懂懂三千多年成长期里,唯一接受的教育,来自海牙子。
海牙子是位智者,智者往往有个通病,他们不会轻易接受大众的是非道德观,甚至对这些“规则”带有强烈的批判意识。
潜移默化,夜游也很摒弃,闲着没事他不会轻易招惹任何人。可若有不得不做的理由,他什么人都敢杀,什么坏事都敢做。
杀完,做完,不会存在任何心理负担。
素和不同,他心中有个底线。在这条线以上,他可以成为亡命之徒。
底线之下却是一个禁区,绝对不能触碰。
比如让他动手去杀与他无冤无仇、不存在任何对立关系的人,若那些人不曾为非作歹,他很难下手。
更遑论稚童,凡人,弱女……
故而素和多数只抢,不杀,或者从旁协助。
他这个星域盗匪束手束脚,惹人嘲笑,但他仍然坚守着自己最后的底线,不曾动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