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监控视频调出来了。拍到收银台的摄像头只有一个,朝向烟酒柜台的侧面,按照左下角的时间,四个少年确实是在11点之后没多久走进便利店,消失在镜头外不到十分钟,其中三人就往柜台走去。
接下来的情况也与程非池的描述基本一致,只是这段视频并没有发挥实际作用,因为角度有点偏,根本看不清人的动作,来回放了三遍,怎么看都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购物过程。
“这人铁定是个惯犯了,知道这块儿是监控死角,干点什么也不怕被人抓到。”
事主赵跃先发制人,空口定了程非池的罪,周封和刘扬帆附和,说这个收银员从事发到现在都镇定得不得了,分明从他们一进门就见财起意,盯上了赵跃的表。
三人成虎,说得头头是道,警察也犯了难。
“我没有偷他的东西,也不知道那块表为什么会在我口袋里。”程非池再次否认,看向赵跃,“他靠近的时候我没有设防,现在回想,当时就进了他们的圈套。”
“你放屁!”周封怒目圆睁,“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几个闲着没事算计你?”
赵跃淡定许多,轻蔑道:“这话可就不太中听了,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诬陷你?图钱还是图利啊?”
警察也觉得有道理,把店里另外两个摄像头的监控也调出来看,摸着下巴问程非池:“你说这位刘先生陷害你,在场有没有其他人目击?”
叶钦正倚靠在门边往嘴里扔软糖,闻言抬起头,视线和程非池的撞个正着。
刚才结账后在门外,作案的三人就统一了口径。周封打定主意要让他吃教训,既然不能把人按着打一顿,用其他什么方法都无甚差别。被他们三个盯上,程非池想要在这样周全的计划中脱身难如登天,回便利店之前,叶钦就料想到当下百口莫辩的局面。
叶钦自然是自家朋友这边的,可他还有其他身份,他没有参与事件,是这场闹剧唯一的旁观者。
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坦然应对,然而等到程非池的目光真的聚焦在他身上,还是有一瞬间的慌乱。
这慌乱来得古怪,可他心里清楚原因。
叶钦很快给自己找到理由。他不喜欢恃强凌弱,或许是受母亲的影响,又或许是同情弱者的本能隐隐作祟,他想,如果他看到的程非池是可怜的,眼中写满期盼和哀求,他会冒着得罪朋友的危险,帮他一把也说不定。
可惜,程非池的眼神毫不露怯,坦然到有些犀利,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划开隔膜,刺得叶钦心中藏着的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扭曲心思东逃西窜,无所遁形。
“他看到了。”程非池说,“当时他就站在我正前方,这两位的身后。”
口中的软糖因为咬得太用力黏在牙齿上,叶钦别开目光,企图假装看不到那个站得笔直的身影。
“我当时在想别的,没看清。”他咬着嘴里终于迸出果酱软糖,不仅不甜,还有些酸,酸得他话都说不清楚,“不好意思,帮不上忙。”
后半夜是属于少年们的狂欢时间。
因为大仇得报,周封今天格外兴奋,游戏刚玩两局就扔了手柄继续喝酒,拉着叶钦陪他一起喝。
叶钦赏脸喝了一口,眉头拧成川字,随后推开他的胳膊,瘫在沙发里继续吃软糖。
周封仰头把剩下的啤酒咕咚咕咚全喝了,扔了易拉罐扼腕道:“咱们就该跟到局子里,围观警察审他,顺手拍个照片给怡然发过去。”
赵跃笑他太绝,说那人看起来傲得很,吃这么大的亏,肯定气坏了。
“找阿钦作证,也亏他想得出来。”刘扬帆也是满脸嘲讽,“一看就是咱们自己人,他是不是脑袋秀逗了,凭什么以为阿钦会帮他?”
周封哈哈大笑:“可能是看阿钦面相软和,以为他好说话。”
“也是,阿钦长得嫩,大眼睛小嘴巴的,一张小脸白里透粉,看着别提多纯良了,我们要是不说,谁知道他才是老大?”
刘扬帆说完便抬手捏叶钦的脸,叶钦偏头躲开,又往嘴里扔了颗软糖。
几人笑他无趣,继续喝酒闲扯。等到他们酒足饭饱再次拿起手柄,叶钦拍拍坐在地毯上的赵跃,问:“他……我说那个人,会被警察怎么处理?”
“会被拘留吧,捅到学校里也说不定,背个处分什么的。”赵跃说得轻飘飘,“有可能还会罚款,看他的命咯。”
同一时间的另一边,玉林路派出所的玻璃门打开一条缝,程非池从里面出来,仰头看远处的钟楼,凌晨三点半。
北方的初秋夜深露重,他上身只穿了一件印有便利店LOGO的短袖T恤,下身是普通的黑色运动裤,在空荡无人的路上埋头走路。
派出所与便利店距离不远,程非池进门时,店长正拿着扫帚准备扫地,为两个小时后的交班做准备。
“我来吧。”程非池上前,接过店长手中的扫帚,径自走到最里面,按顺序挨排往外清扫。
店长看着他扫,忽而叹了口气,问:“警察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程非池说,“听说我是学生,盘问几句就让我走了。”
店长转过身去整理货架,想想还是忍不住唠叨:“跟你说多少次了,社会上乱得很呐,尤其是晚班时间,流氓混混都跑上街撒欢惹事,咱们惹不起就躲,离他们远一点,该让的时候服个软,硬碰硬只得跟自己过不去。”
程非池手上的动作顿了下,道:“我没惹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