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素背的东西不多,想上前帮忙,刚伸出手,还没张嘴呢,吴伟江就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不用,你一个女孩子,来这种地方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东西还挺重的,还是交给哥这种血性汉子来扛吧。”
在感动之余,危素默默地想,吴哥,您对我右手的力量一无所知。
进了百岔沟,吴伟江找了一块相对比较平整的地方,把手里的东西都丢在了地上,枯黄的落叶微微一动。随后,他开始搭帐篷。
为了避免引发山火事故,他们在百岔沟里不能像之前那样点起篝火,但处在黑暗中总让人没有安全感,这时候只能靠手提式探照灯了。
这种强力的照明装备耗电量很大,本来是打算进了地下城里再使用的,所以现在用起来还挺叫人心疼。
吴伟江把它组装好之后,正要摁开关,谢大庄好奇地探身去看灯头,吴伟江赶紧把他拉开,说,“别在前面看,这灯光线太强,小心把眼睛看盲了。”
谢大庄讷讷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的,小事一桩。”吴伟江说着,按下了最低档,一道白光柱就立刻照了出来,有力地穿透黑暗,周围顿时有了亮光,让人安心不少。
危素没有将肩上的背包放下来,她想了想,转入一棵树后面,周围都是低矮的灌木丛,她蹲下来,藏身在阴暗之中,叫了一声,“老鬼。”
她已经很久没有开口主动找老鬼,老鬼也常常沉默不语。
过了会儿,老鬼说话了,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嘶哑,“怎么了?”
“你能感到这地方有什么古怪吗?”她问。
“阴,特别阴。”老鬼沉吟了半晌,又补充了一句,“我怀疑这块地下面有座大坟,或者说是……死人坑。”
危素闻言心头一跳,脑子里灵光一闪,难道他们所站的这片土地之下,就是他们要找的乌兰布统地下城?
“但是这个地方太.安静了。”老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警惕,“有鸟鸣,有风声,就是没有鬼哭鬼叫,好像它们都在沉睡之中一样。”
“你觉得能待吗,这地方?”危素问。
老鬼不直面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们有别的选择吗?”
“我知道了。”她轻叹一声,站起来,转身出了灌木丛。
见到叶雉在整理睡袋,她喊了一声,问,“哎,叶雉,现在几点了?”
“差几秒钟就十二点整了。”叶雉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回答道。
危素“噢”了一声,没想到他们一伙人居然来来去去地折腾了这么久。
她抬起脚,正要往他们那边走过去,突然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树上落了下来,正掉在她的头发上,还有一些落在了手臂上,细细碎碎的,触感有点坚硬,然后像是有生命一般滑落在了地上。
落地时的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有人撒了一把碎石子在地表的落叶上。
危素感到一阵发毛,眯起眼睛,半弯下腰去看地面。
谢大庄发现她那边似乎有异动,便慢慢朝她走了过去。
这边的光线不太好,模模糊糊之间,她看见地上那些灰黑色的小碎石逐渐聚拢在了一起,她便暗暗地推测:这是草原地带里某种特殊的昆虫吗?
正这样想着,碎石却聚集成了一个长条的形状,长度在二十厘米左右,在枯叶中猛地翻转扭动了一下,身上便突然涌出了灰黑色的鳞片,头顶还长出了一朵看起来就非常扎手的蛇冠子。
借着那边手提式探照灯打出来的光源,它浑身都反射出可怖的暗泽。
看这样子,哪里是什么昆虫,分明就是——蛇!
这他妈是什么怪蛇?!
危素不由得惊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急匆匆地往这边赶,谢大庄现在离她最近,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怪蛇,也着实地骇了一下。
那怪蛇盯紧了危素,身子一弹,便直扑向她的门面。
谢大庄救人心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速度和力量,在电光火石之间,伸出右腿猛地一跺,一脚板把那条细长的黑蛇狠狠地踩回到地上。
黑蛇无力地挣扎了几下,一忽儿又散了开来,化作小碎石头。
危素浑身微抖,抬起头勉强对谢大庄笑了笑,“多亏……”
话才讲了一半,地上的碎石飞快地动了起来,,聚拢速度比危素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要快得多,一下子重新汇在一起变成了蛇状。
危素瞪大了眼睛,指着那蛇,大喊道,“谢大哥快闪开!”
谢大庄原本以为危险已经过去,便放松了警惕,哪成想还会来这一出,根本来不及反应,低头一看,怪蛇已经沿着他的裤管钻了进去。
危素楞楞地看着他的脸,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大庄回望着她,浑身骤然一僵,喉咙里冒出咕噜噜的几道响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的皮肤瞬间暗了下去,口中疯涌出白沫,然后,僵直着身体,就像一块硬梆梆的木板一样,缓缓地向后面倒了下去。
“谢……”危素才发出一个音,喉间就像是被堵了一大团湿棉花似的,难受得也说不出话。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也没多想就扑到了他身边,眼睛里涌起一层水雾。
谢大庄感觉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他艰难地移动着眼珠,看向她,嘴巴一张一合,留下了两个字,“小、言……”
然后,他就此断了气息。
危素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她没想到,谢大庄会为了救她,把命葬送在百岔沟,谢小言还在等着她的爸爸回去呢,她要怎么向她交待……
黑蛇咬完人,从尸体的裤管里游了出来,吐了吐暗红色的蛇信子,浓墨般漆黑的眸子盯着危素,打算再次攻击她。
老鬼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它的声音就像一道惊雷在危素的脑子里炸响,“危素你干什么!快跑开,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危素猛然从悲伤中惊醒,那黑蛇眼看着已经到了身前,突然旁边咻的一声,怪蛇的头部被一铲子切作了两半,坚硬的蛇冠子也随之四分五裂,蛇的后半截身子痛苦地扭动了几下,然后死去,也没有再化作碎石。
危素仰起头一看,原来是谢凭,他手里握着一把工兵铲,嘴里微微喘着气,脸上还挂着几丝惊魂未定的神情。他很庆幸自己成功救下了危素。
谢凭朝危素伸出手,“来,我拉你起来。”
她现在双腿发软,的确很难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想想还是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低声说了句,“谢谢。”
吴伟江在旁边瞠目结舌,“这……这是什么东西?”
“是碎蛇。”叶雉用脚踢了踢蛇尸,说,“一遭受外力攻击就会碎成小石子,聚拢起来又成了一条蛇,只有打碎蛇冠子才能把它彻底杀死。”
谢凭点了点头,接着他的话说道,“我听说这种蛇毒性奇猛,一旦被咬立刻发作,根本来不及抢救……原来是真的。”
“我常在乌兰布统转悠,咋没见过这种蛇呢?”吴伟江问。
“或许是咱们倒霉,赶上巧了。”叶雉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那些狼不肯进来的原因,我看大概就是碎蛇吧。”
危素垂着眸子看向谢大庄的尸体,他的眼睛还死死地睁着没有合上,她感觉身心俱疲,再也提不起力气来,看向其余三人,问道,“咱们的行程要不要中断一下,把谢大哥的……尸首先送回去,安葬好?”
叶雉晓得她心里不好受,便点头道,“我同意。”
谢凭犹豫了半晌,说,“我也没问题。”
他话音刚落,四周地面上突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众人低头张望,原来竟是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了十余条碎蛇,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爬过来!
它们灰黑的蛇身游走得不疾不徐,仿佛胜券在握,腹部缓缓碾压过地上焦黄的落叶,蛇信子一吐一收,漆黑的蛇冠子轻轻摆动着,散发出邪恶的光泽。
危素脸色乍然一白,这算什么,才出狼口,又入蛇窝?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很久没发便当了……谢大哥走好。
今天有点低烧,码字不多,这顶叫“短小君”的帽子我就自觉戴上了hhh
☆、长驱火(11)
“滴答——”
感觉有一滴寒凉的水落在手背上, 危素迷迷茫茫地睁开了双眼。
周围是一片非常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黑暗,一丝光线也没有, 她仿佛坠入了一个黑洞, 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响彻在耳畔。
危素趴着,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脑子仍处在混沌的状态, 随着意识逐渐清醒,大脑的机能逐渐恢复运转, 她才慢慢想起了先前发生的一切。
是了,先前他们眼看着十余条碎蛇朝自己游过来, 实在是寡不敌众, 也冒不起被咬的风险, 只好不管不顾地往百岔沟外面跑。
当时她还想着对不住谢大庄,只能将他的尸体先抛在这里了,毕竟逝者已逝, 还是活人的命比较重要。
但是,她没想到, 他们压根就没能跑出百岔沟。
在跑到山口位置的时候,原本平整的土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陷出了一个斜坡,他们四人急于奔逃, 根本来不及刹住脚步,一下子全部滑了下去。
危素还记得,滑下斜坡之后,有短短的两三秒时间,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直线坠落,然后就砸在了地上。折腾了大半夜的疲惫,混合着身体所遭受到的这股撞击力,让她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结合老鬼说过的话,她不由得想,难道她现在就在那个传说中的地下城里?
不管如何,再这么趴下去也不是法子,她的背包一直没有卸下,此刻就像一座小山一样,压得她透不过起来。
危素双手往旁边一撑,支起了身体,同时听到身下传来了一声闷哼。
她心头一跳,屏住了呼吸,又竖起手指头戳了戳之前碰到过的地方,软乎乎的,有温度有弹性,触感像是人的皮肤。
她顿时头皮发炸,下一秒叶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还想戳多久?”
“……是你?”她一边问,一边坐直了身体。
“怎么不是我。”叶雉轻笑一声,“已经第二次给你当垫背了。”
危素感到有些难为情,便一句话顶了回去,“谁叫你总是这么刚好在我身边呢?”语毕,自己都觉得这话里的意思有点微妙。
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谢凭和吴哥呢?”
“跟我们一起摔下来了。”他说,“应该在这附近吧?”
“找找看。”危素说着,放下了背包,搁在身前,摸黑在里面翻找起来,然后取出了一只手电筒。
这只电筒不大,所以光照范围颇小,投出去的光还没走多远就被黑暗一口吞噬了,幸好谢凭和吴伟江都离两人不远,静静地躺在地上,要不是身子尚有微微的起伏,看上去真像是两具尸体。
危素和叶雉一起走过去,她蹲下了身子,伸手摇了摇谢凭,又晃了晃吴伟江,然而两人都没有醒转的迹象。
她想了想,从背包里找出一小罐膏状物,包装上全是乱七八糟的外文,她不知道这玩意儿叫什么,只知道是一种高浓度提炼的神经刺激物,气味十分强烈,吴伟江拿给她的时候管这叫“醒脑神器”,他大概也没想到危素第一次使用就是用在他自己身上。
危素屏住呼吸,拧开盖子,把药膏凑到吴伟江鼻前,让他将气味吸入鼻腔。
这东西果然管用,还不到五秒,吴伟江就醒转过来,推开她的手站起来,跳着脚大呼,“拿远点!拿远点!”
没一会儿,他又皱着脸抱着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摔下来的时候崴到脚了,叶雉闻言,二话不说,抓住他的脚腕用力给他掰正了一下。
伴随着一声惨叫,吴伟江的脚恢复了原状。
危素憋住笑,在谢凭身上用了药,很快他也皱着眉头醒来了。
谢凭揉着额角,问,“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
“会不会就是乌兰布统地下城?”危素提出自己的设想。
吴伟江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一般来说,地下城会处在地表往下六十米左右,如果这里真的是地下城,六十米的高度,我们几个人摔下来,早就变成肉饼了,哪还能在这坐着讲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