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风的无求无为恰合了修行之道,由此,得以进境以窥天道。
初窥堂奥的李本风,在入静中,还只是一个可以无束无缚的看客。他象是一个可以在茫茫草原上随意奔跑的四足生物一样,撒着欢儿地随着他的第一次开启的主念的慧识,慢慢地接近人这个小宇宙中的掩藏在深处的彼岸。
在彼岸里,没有时间,没有人这层肉皮的局限,主念的纵横千年也就是一瞬间。就算是东方炎黄人种的所谓的厚厚的五味杂陈的五千年的历史,也仅仅是几页繁华几页悲愁地翻过去了。
彼岸里的小本风,最喜的是光着蛋子在六朝金粉的秦淮河里扑腾,随着他一起扑腾的还有那两位接引使者,曼珠和沙华。
水花飞溅中,本风长大了,随着一朝盛汉的寂灭,三国战乱,飘飘荡荡地进入了文人墨客们大书特书倾倒醉迷的魏晋风度却又政权更迭的南北朝的乱世。北朝五胡十六国,南朝宋齐梁陈,朝朝吾皇,臣子跪奉,万岁过后却成了仿若黄粱一梦的的淹灭黄土。
就在片片落花一般的皇朝崩散中,本风穿上了宫中禁卫的甲衣,领着一干手下,呼啦啦围着北周的皇城巡狩,端的是威风八面。
时近黄昏皇家排宴之时,一位丁当环佩的宫女,偷偷从皇后的寝宫中溜出,到了御花园一株盛开的鲜红的梅树旁,小声唤着:“李将军……李将军……”。
本风在梅树丛中伸出手,轻轻把宫女揽入怀中,头一低,浓情蜜意地对上了翘首以待的柔唇。
啾啾嘤嘤之中,本风和身为北周皇后杨坚之女丽华最贴身宫女的珠儿就在那花丛中大着胆子,风花雪月舞云弄雨了一番。
没料想,身入佛门法号智仙的沙华窥破两人情事,少不了一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劝解。皇后丽华生性敦厚,以佛理而导,竟使得珠儿落发为尼,入了空门。
本风空自惆怅,一气之下,咬牙跺脚地就在曼珠和沙华出家为尼的云华庵外,自行剃度,做了个专跟尼姑过不去的不戒杀也不戒色的和尚。
及至北周末二代皇帝宇文赟为求壮阳,吞食了北朝第一道门上清派所供的仙丹突然驾崩,罪名竟落在频繁出入皇宫大讲房术之法的本风头上。
本风呼天抢地,大呼青天出来主持公道。身为皇室的宇文家族却给大内高手下了“绝不留后患”的口谕。
大内高手押着本风入了深山密林。身为上清派一流高手的大内统领何道阳手抚本风的天灵盖,让本风交待遗言。
本风满脸忿怒:“你们……你们上清派干的勾当硬摁在我的头上,你们是无胆鼠辈,老子早晚要灭了……”
他的话未及说完,只觉头顶一道阴辣的气劲袭体,全身剧震!
“吾命休矣!”本风心念电转,身体往后一仰,便觉三魂离体。
死得太惨了,被何道阳的阴煞手拍得支离破碎,象破布一般散落到了山谷之中。何道阳仍嫌不够彻底,亲下到山谷中,把散落四处的堆到一起,点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本风的三魂以坚韧的执念聚合到一起,飘飘忽忽地随着一个神秘存在的引导,到了云华庵。
云华庵里没有了曼珠和沙华,却长起了血红和纯白的彼岸之花。
那个在本风的彼岸里依然不可见的神秘的存在,留下了一柄镶嵌着蓝色水晶的蛇身缠绕的节杖——赫尔墨斯手持之物。
……
听到一阵鹿鸣,本风睁开了眼睛。
惊奇之余,浑身轻松地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洞口。洞口不远处,有一个牧者轻轻地挥着牧鞭,赶着一群鹿,走在草坡中。几只小鹿撒着欢儿地跟在牧者身后。
本风手里握着那柄蛇身环绕的节杖,思谋着找点树枝石头挡住洞口,以免有不相干人等打扰他的曼珠和沙华,然后找点吃喝,款待一下不知有多久没沾荦腥的肚肠。
周围一览无余,不用说找一点长条的树枝,就算找几块能搬得动的山石亦是欠奉。山洞外巨石壁立,皆是连体山石,手摸上去光滑如镜,若非有裂山碎石的功力,休想撼动。或者
看来,只能求助那位放鹿的牧者了。跟那个看起来很是面善的牧者布施一点充饥的东西,再回山洞里找找,掩藏住洞口,继续打坐参详。
不过,他担心这样一来,山洞里的乾坤会被牧者看到。
正犹豫间,忽见那牧者的鞭子发出一道柔和的光华,直朝山洞而来。山洞两边的石壁受了那光华之力,竟似两扇石门一般,轻轻地合上了。
本风看得有些痴了。牧者明明是男子装束,可是却让本风感到了他身上母性的光茫。
他禁不住开口,半是自说自话地道:“请问大士高姓,在下是不知因何而来也不知会因何而去的草头小民,因为……因为一帮穿着高档袈裟看起来却象山贼的人,心里惊惧,一路落荒走到这里,刚才在山洞里,机缘巧合,看到了我自己曾经成了和尚,酒色不戒,被人陷害,惨死在一帮恶道手里,又不知何故重生活转过来,到了此朝此代的这里。这些我是一肚子的疑问,我……不知道该问谁,我现在,还想回刚才那个山洞再看一看,看看那里面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牧者转了一下头,看着李本风。
牧者的眼神象是俯视苍生的大士。李本风突然感觉自己身上好似什么也没穿,全身被母性的光茫毫无距离感的笼罩住了。
他舒服得想在这渐聚渐强的光茫所形成的光圈中睡一觉。
这时候,身前身后突然显出了十多个皇家侍卫。他们看到牧者以后,匆忙下跪,却并不言声地悄然退走了。
约有半柱香的时间,身上的光圈渐渐地散掉了。
牧者朝他微微一笑,梵声清音地开口了,“好了,你的疑问会有人给你解释的,现下,有人需要你帮忙,你的前面有一道危崖,有两个孩子在那儿练武,他们受伤了,去把他们救下来吧。”
说话间,李本风手里多了一包药粉。
“去吧。”牧者的清音未落,李本风不由自主地被一股柔风托起,双脚如踏云一般踏着山石,如飞般掠上了危崖。
危崖上正有人以命博命。
不是别人,正是袁正喜和大智和尚。两人整整搏杀了十五天,吃睡都在这上面。各人身上的伤口已经难以计数。
一剑一杖劲气凛冽,剧烈地撞击中,两人几次都险险从危崖中跌落下去,两人却毫不理会,仇敌一般地剑杖相交。袁正喜所持的乌铁剑,剑身霜华点点,大智和尚的一柄已断了杖头的黄铜杖身却是炽热如燃。
再度交击后,大智和尚左臂添了一道伤口。袁正喜闷闷地哼了一声:“花和尚,赶紧弃杖,从这里跳下去,明年的今日,我袁正喜还会回来看你!”
“呔!”大智和尚暴喝一声,手中禅杖一个横扫,势大力沉地卷向了袁正喜。
袁正袁眼放精光,大喝道:“着!雷霆十三击!”
话出剑动,袁正喜腾身飞跃,手中剑间不容发地连刺了十二剑。大智和尚连连后退,退至危崖边的一颗两人才能合抱的柏树时,身体竟拔空倒踏,以杖为撑,踏到了五米高的树杈上。
“喜子,技止于此,拔剑自刎吧!我会跟我的天香妹子为你善终的。”大智和尚右手单握禅杖,左手撕下一块僧衣把流血不止的左臂缠住了。
李本风从未见过如此的狠斗,心中惊悸过后,急发声止道:“两位赶紧住手吧,再比下去,必两败俱伤!”
“着!”袁正喜似无听闻,身形急转,竟如陀螺一般,旋向了树上的大智和尚。身形堪堪相触之际,声暴如雷:“雷霆三转!”
大智和沿凝神执杖,身形一矮,禅杖往树杈上只一点,蓦地里将壮硕的身体腾到空中,双手连挥,舞成了一道炫目的杖影。
数息过后,两人分开。
袁正喜的剑已断成两戴,大智和尚手中只剩半截杖身。各自的身上又多了几个血洞。
落地之后,两人象是中箭的落雁,软塌塌扑散着身体。
袁正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颇有满足感地道:“本风老弟,治伤吧,要是花和尚真死了,他那个伺候皇后娘娘的妹子非把我撕了不可……嘿嘿,花和尚,你那土匪老爹的抢饭棍法差点要了我的小命儿。”
“你那才是抢饭的剑法,我那不成器的哥哥,用根刷了黄漆的木棍子就打你个半死。”一直想给李本风当师姑的素衣姑娘俏然然地飘到了山崖上。
看到李本风,眼睛一闪,一个虎扑,扣住了李本风的脉门,“好你个死小子,我和天琴姐姐没日没夜地找你,你倒好,躲在这里看人家打生打死!”
啪!李本风的脑门上挨了一记。
“还不快点给我哥和那个快死的死喜子治伤!”素衣姑娘抢过李本风手里的药粉,扑身蹲到袁正喜的身边,小心地掀起衣服,往各处伤口上撒药粉。
这时,危崖上又多了一个素衣少女。少女的左手端了一把木琴。此女也是一身素衣。
不过,她的这身素衣却是大有不同。裙裾飘飞中,似有琴弦颤动,一道清音便会响起。
“天音,夫人传令了,皇城有变,快回。”声音刚出,人已经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