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我今日听房护卫说,雷司狱招认是一个叫柯文涵的绸缎商人,因嫉妒沈记绸缎庄的买卖,才想出条毒计,买通雷司狱,陷害咱们。可是,你不觉着这里头有猫腻么?之前,咱们刚晓得沈记绸缎庄被牵连进通倭的官司时,可是猜测多半是萧家人在后面捣鬼,可这柯文涵是怎么回事?”景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个疑问是她方才听了房护卫的话之后想到的,一直弄不明白。
沈婉夹了一筷子笋片放进嘴里嚼着,慢慢对景兰说:“此事我也甚为疑惑,故而特意在霍伯父跟前提出来,我对他说了我跟萧玉琅之间的事情,我说我怀疑柯文涵背后还有个萧玉琅。霍伯父听了就说,此案尚未审结,他会让人审讯柯文涵,让他老实交代受何人主使,陷害咱们。可若是那柯文涵死活不招,也拿他没法子。”
“嗯。霍通判说的是,就怕那柯文涵全部招认是他所为,也就牵扯不出萧玉琅来。你说,萧玉琅设下这条计想要陷害你时,就没想到这里面漏洞多,陷害不了你么?”
“他想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想着我一个女子在苏州无依无靠,也没其余沈氏族人相帮。估摸着他还派人打听过,我来到苏州后都跟些什么人来往。晓得我见的都是些商户人家,就想设计诬陷我了,衙门里没人过问此事,我会被牵连在里头。就算后面有陶伯父等人相帮,能让我从这官司里脱身,也会让我在牢里呆几日,受些皮肉之苦,算是报了当初被毛统领关了两日的仇。”
“对,对,对,萧玉琅大概真是打的这个主意。”景兰连连赞同,“他也是抱着侥幸的心思,认为若是你够倒霉,不定要被判个流放,沈记绸缎庄也会被查封关门歇业。若是你有人相帮,也没那么快从牢里出来,那个雷司狱让你在牢里挨打受罪,他也算是出气,报复你了。话说回来,这一回还差一点儿让姓萧的奸计得逞了。就算虚惊一场,可也让我们沈家老宅上下人等担惊受怕了。萧玉琅这小人,要是不让他受点儿惩罚,他怕是还不甘心。”
沈婉道:“我会将此事写信告知我爹还有老太太,让他们晓得萧玉琅这小人的卑劣行径,我们沈家为何还要跟这样的人家来往?咱们沈家就不该再跟他们做买卖,只要我爹写信去京城给我在户部做侍郎的三叔说声,萧家就别想把粮食卖进京城。江南这边卖粮的大户有的是想要把粮食卖进京的,若是有人得知咱们沈家想跟别的大户合作,还不定多巴结咱们沈家呢。”
景兰听完,想了想就说:“那你大可选两家想要把粮食卖进京城的大户,让他们跟萧家斗一斗,取代萧家,把他们的粮食卖进京城呀。萧玉琅不是有钱贿赂雷司狱么,我看萧家的钱变少了,他还能做这么多丧良心的事情不?”
“对!兰儿,你这个釜底抽薪的计策甚好!萧家只要获利少了,以后慢慢地就难在金陵四大望族之列立足了。比起让萧玉琅不好过,让整个萧家为他的卑劣行径付出应有的代价,更让我舒心。”沈婉眼眸一亮,兴奋道。
“像他那种作恶之人,若是不尝到作恶的苦果,反过来,就会继续危害我们,对这样的人不能手软。”
“兰儿所说,甚得我心,将萧家从金陵四大望族之列除名,是我们以后几年定要完成之事。”
景兰端起酒杯,跟沈婉碰杯,并说让她两一起努力,早日扳倒萧家。
沈婉重重点头说好,两人端起酒杯仰脖子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第96章
沈昌收到了女儿沈婉的来信, 信里说到萧玉琅指使人意图以“通倭”罪名陷害她, 幸亏有他的挚友任苏州通判的霍中恺帮忙, 否则怕是要被牵连在里面,最次也要受些皮肉之苦。
沈婉在信里用无比愤怒的语气说,萧玉琅太不把沈家放在眼里, 年前带人去苏州沈家老宅砸门欺负自己,现在又指使人买通苏州府衙的雷司狱,不但想让自己吃官司,还想让自己好不容易开起来的沈记绸缎庄关门。
想起这样的人以后要执掌萧家跟自己, 跟沈家为敌, 她不禁为自己, 为沈家的将来担心。
最后,她提到了苏州的两位大粮商石大户和祝大户来见自己,恳求她帮忙, 能让他们的粮销往京城, 并说若是沈婉愿意帮忙, 他们情愿跟沈家三七分账。她恳请其父考虑下他们的提议。
沈婉的信上虽然没有明说让石大户和祝大户取代跟沈家合作的萧家, 但是沈昌如何不明白女儿的意思。
沈家现如今只跟萧家合作了粮食生意, 靠着沈家三房沈吉是户部的侍郎,帮着萧家把粮食卖到了京畿地区, 萧家售卖往北运送的粮食赚到的银子, 跟沈家二八分账。萧家得八,沈家得二。
这个条件被沈家接受,是基于萧家跟沈家是姻亲关系, 沈婉嫁给了萧家嫡长孙萧玉琅为妻。
后来两人和离了,沈家还继续跟萧家保持合作关系,不过是因为萧家好歹也是金陵四大望族之一,两家关系也没有因为沈婉跟萧玉琅和离变得多差。
沈昌继任族长之后,处理沈氏跟其他家族的关系,以及家族内部的事宜,还是秉持着“治大国若烹小鲜”这条原则。
所以,就算后来萧延禄和萧玉琅父子上沈家来要求抱走君珮,沈昌出于家族利益考虑,也没有用这个来要挟他们,让他们放弃君珮。最后还是老太太的妙语堵住了他们的嘴,让他们知难而退。
甚至因为萧家放弃了要走君珮,沈昌还想维持着两家合作的买卖,作为一种对萧家的补偿。
但女儿沈婉的来信,旧事重提,提到了萧玉琅去苏州沈家老宅砸门搜屋这件旧怨,以及现在萧玉琅指使人意图陷害女儿“通倭”的新恨。
点明了萧玉琅对她,对沈家包藏祸心,这样的人将来继承了萧家的族长之位,对她和沈家都是一种威胁。
那么再跟萧家合作,那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儿吗?
如果光是牵涉到女儿的安危,沈昌从一个族长的角度出发,那他还有可能选择维护沈家的利益,以家族利益为重,不会跟萧家断了合作的关系。当然,从一个父亲的角度出发,他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女儿。
可是,萧玉琅包藏祸心对付女儿,他如果只是个普通的萧家人也就算了,一个人对沈家也不见得多有害。可他以后要继承萧家族长之位,他对女儿如此有敌意,难保他不对沈家有敌意。
既然如此,不管是出自私心还是为沈家考虑,不再跟萧家维持合作关系,让他们萧家的粮卖不去京城,让他们每年少赚比现在少一半的钱,打压萧家,都是为了消除后患。
此举还能够告诉萧家,别轻举妄动,对沈家的人下手,就算女儿在苏州,可是沈家也是要护着她的。敢对沈家的人下手,就要承受得起不利的后果。
萧家不能卖粮去京畿地区了,沈家就可以挑选别的大粮商,得到的分成更多,扶持别的大粮商跟萧家相争,继续削弱萧家的实力,可算是一箭双雕。
沈昌为女儿想出这么好的主意而暗暗叫绝。
只不过,做出跟萧家断绝合作关系的决定之前,他还是拿着女儿写来的信去找了他娘郦老太太,请她示下。
毕竟断掉跟萧家的合作关系这也是一件大事,就算沈昌作为沈氏族长,可以一个人做出这种决定,但是去向沈家长房辈分最大的他娘禀告,也是理所应当的。
拿着信到了延年堂时,郦老太太跟儿媳妇余氏在一起,旁边坐着沈娇等人,正在那里逗君珮玩儿呢。
君珮已经十个月大了,眉眼已经长开,长得十分像沈婉,机灵秀气,身体也好,整一个粉妆玉琢的雪团子。
现在的她正在呀呀学语,年纪不大,可已经会喊人,嘴巴里不时蹦出来几个简单的词儿。
郦老太太一看见君珮,就笑得眼睛都变细了,捏着她的小肉手不撒手。
周围的人再一凑趣说些话,基本上君珮在哪里,哪里就是一团人围着,不时发出笑声。
沈昌今日拿着信过去见郦老太太时,就听到了阵阵的说笑声。
郦来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见到了沈昌,就去郦老太太身边耳语了几句。
抬眼看到长子匆匆而来,郦老太太便猜到了应是有什么要事,儿子才来见自己的。
于是郦老太太让余氏等人抱着小君珮先退下,接着才让长子到身边来,问他来见自己可是有事。
沈昌就把女儿沈婉的信递了上去,说这是苏州那边来的信。
提到苏州来信,郦老太太就知道这信是嫡长孙女沈婉写的。
她接过来看了眼封皮儿,就把信放到桌上,问沈昌信里都写了什么。
沈昌弓着身子,低声把信上女儿写的那些说给了母亲听。
郦老太太听完脸色不豫,好一会儿才问沈昌:“昌儿如何想?”
沈昌沉声道:“儿子觉着婉儿说得不错,萧玉琅包藏祸心,若他有一日为萧家族长,必定会对沈家不利。这一回婉儿没出事,也是幸亏儿早有考虑,否则婉儿必定吃亏了。萧玉琅竟敢对咱们沈家的嫡长孙女出手,不是欺我们沈家无人是什么?上一回他带人去沈家老宅砸门搜屋,想要抢走君珮,咱们都没跟他计较。没想到,现如今他竟然得寸进尺了……”
郦老太太听了沉默了一阵儿,最后说:“那就跟萧家断了这粮食买卖,今年的秋粮让别人运去京里吧。此事,你先写一封信,让人送去萧家,另外,再派人去把婉儿说的那两个大户请来金陵,你见了之后,若是懂规矩知礼仪,就选他们运粮去京畿地区。定下之后,再给你三弟写一封信去,说跟咱们沈家合作粮食买卖的大户已换人……”
“是,儿这就去办。”沈昌恭敬道。
——
萧玉琅听了从苏州回来的董管事的禀告,气得把桌上的茶碗都拂到了地上,茶水跟碎瓷片溅得满地都是。
董管事惶恐道:“谁晓得那沈婉竟然认识苏州府衙的霍通判,走了他的门路,脱了干系……”
话未说完,萧玉琅已经拍桌子吼起来:“之前,我叫你去查沈婉都跟苏州府的哪些人家走动,你回来不是说她走动的都是些商户人家么,为何这就冒出来个霍通判了?”
董管事忙分辩说:“之前小人的确打听了,沈婉的确没跟什么苏州府衙的官吏来往。小人回来之前又去打听了霍通判其人,才晓得他乃是沈家现任族长二十年多年前的朋友,近年来只有书信往来……”
萧玉琅闻言才明白霍通判是沈昌的一招暗棋,并且早在许多年前已经布局了。他派董管事去苏州找人买通雷司狱,陷害沈婉,本来是很可能成功的。但谁想沈昌老早就布局,他这一次的计划失败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没想到,他曾经作为沈昌的女婿三年,愣没看出来沈昌有这能耐。
董管事这时候继续对阴着脸的萧玉琅说:“好在小人买通的柯文涵在狱中受刑也没供出小人,孙少爷不会被牵连在其中。”
萧玉琅闻言稍觉心安。
不过,他还是心痛自己的一千两银子打了水漂,还有曾经他在他爹跟前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这一回一定会让沈婉吃亏,报自己在苏州受辱之仇的。
哎……
这事情要是被他祖父晓得了,怕是又要说他愚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吧。
好在,现如今他也有两个儿子了,他续娶的妻子彭氏还有他的外室,表妹唐端淑各给他生了一子。
因为这两个儿子的诞生,他祖父最近几个月见了他,脸色也要好看多了。
希望看在这两个儿子的份儿上,他祖父知道苏州的事情之后,不会骂他。
这一次策划的让沈婉陷在通倭的官司里头的事情失败了,萧玉琅见识了他曾经的岳父沈昌的手段,也不敢再乱动了。
他爹隔天见到他,问他苏州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萧玉琅老实把那边的情况一说,萧延禄摇头,道:“没想到人家沈昌棋高一着啊,早有谋划。你呀,以后都收敛些,不要再招惹沈婉了。现如今你也是做爹的人,好好守着你两个娃儿,再多生几个儿子,把萧家嫡长孙之位坐牢,再相机而动吧。”
萧玉琅沮丧地应了个“是”。
哪曾想,树欲静而风不止。
招惹了沈婉的后果很快就显现出来了。
作为萧家族长的萧永清收到了沈家族长沈昌的一封信,信中说今年秋天,原本由萧家送去京畿地区的秋粮就别送了。原因是京城来信,说去岁由萧家送去京畿地区卖的粮食都是颗粒不饱满的次一等的粮食,买了萧家粮食的人的意见很大,故而今年沈家决定不再和萧家合作,转而和别的粮商合作,因为他们能够提供优等的粮食运入京中。
萧永清看完这封信脸色都变了,拿着信纸跌坐在太师椅上。
他本想立即去沈家见沈昌,问他为何要这样做?
可随后一想,沈家突然发难,不再跟萧家合作粮食买卖,一定是有内情的。此事要想弄明白,怕还是要问一问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尤其是孙子萧玉琅,他可是一直都跟沈婉不对付,年前还去苏州找过沈婉,闹得很不愉快。
第97章
萧永清脸色铁青地将手中的信扔到儿子萧延禄和孙子萧玉琅跟前。
他寒声道:“你们看看,看完再跟我说说为何沈氏族长会写这样一封信来。”
松鹤堂的丫鬟去请他们父子时, 他们两个预感就不太好, 父子两人在来的路上还向来传话的丫鬟打听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可丫鬟说她也不知道, 只是奉命来传话而已。
走进松鹤堂正厅,他们看到萧永清的脸色时,就更加证实了先前的猜测, 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萧延禄弯腰从地上捡起父亲扔在地上的信,展开仔细一读, 脸色跟着也不好看起来。
萧玉琅等到其父看完信, 手无力地垂下时,这才悄悄挪过去, 从他爹手里拿过信看起来。
看到最后, 他额头上泌出一层汗,垂下头去, 不敢看在厅堂上坐着的祖父。
“你们可有什么说的没有?”萧永清两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 两眼如刀般抵在他们父子身上。
萧延禄紧闭着唇, 转眼看向身边站着的儿子萧玉琅,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跪下!”
萧玉琅咚地一声跪了了下去,向着堂上的祖父萧永清捣蒜般磕头:“祖父, 都是孙儿的错!您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遭罢!”
萧永清见状,知道果然如同自己方才猜测的一样,与嫡长孙萧玉琅有关。
他重重地一拍桌子, 厉声道:“说!你都干什么了!”
萧玉琅伏在地上,断断续续地把自己最近做的那件陷害沈婉“通倭”的事情对祖父说了,当然这件事如何收场的他也说了。
最后他说一定是沈婉写了信去其祖母和其父跟前添油加醋,沈氏族长沈昌才写了这封信来,说不再跟萧家一起合作卖粮去北边儿了……
“住口!”不等萧玉琅说完,萧永清已经怒吼一声站了起来。
他几步走到萧玉琅跟前,朝着他肩膀踹过去,一脚就把萧玉琅踹翻在地,然后指着萧玉琅的鼻子骂:“你这不成器的东西!不但管不住下半身,心眼儿还跟针鼻子一样小。沈婉跟你和离,你以为我们瞎了,不晓得你做了什么龌龊的事情!之后叫你去寻回沈婉生的咱们萧家的血脉,你去砸了沈氏老宅,说实话,沈婉让人关你两日都是轻的。这后来你居然弄出个通倭的事情陷害她,你以为她就会那么蠢,不晓得这是你买通人做的事情?你做这些蠢事的时候,可想到顾全萧氏族人,顾全萧家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