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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1991年大水(三)
    那一年大水,萍父母亲的家产损失惨重。
    被淹后,父母他们的正屋、厢房经不住齐腰大水的浸泡,相继倒塌。数百只家禽(鸡鹅鸭),所剩无几。六亩棉花田泡了汤,九亩水稻田全部绝收。这应该是一个普通农户的全部财产与全部经营。但对萍家来说,这只是一部分。那几年父亲承包了村里二十五亩围田,搞特水养殖,养殖罗氏沼虾;同时还与人合伙承包了村里的土砖窑。大水后,罗氏沼虾逃逸,土砖窑厂几十万块砖坯浸泡变成一堆烂泥,仅此两项直接经济损失就有近10万元。那是一个农民家庭全部的积蓄外加5万元贷款。
    那一年被淹的家庭比未淹的家庭起码要落后五年。
    经此打击,萍的父亲几乎在一夜之间,腰也驼了,头发也白了。
    父亲的致富梦破灭了。父亲的致富梦其实就是子女们的未来。父亲一生坎坷,便希望子女过得顺利;父亲过了一世穷日子,便不想再让子女挨穷受苦;父亲没有什么文化,便希望他的子女个个都是大学生。父亲致富梦的破灭,从此将无力再为他的子女设计未来、塑造人生,这就意味着他的子女再不能象从前一样,再不能按照既定的路线走下去。以后的生活必然有许多改变。
    家庭元气大伤,也改变了二妹二弟的人生之路。
    萍是长子,1991年大水之前(1987年)己经结婚生女。萍的生活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而二妹二弟则未能向萍和大妹一样幸运,起码念到高中毕业。他们都是初中毕业,就出门离家打工去了。冲击最大的是二弟,因为没钱砌房子,对象谈一个吹一个,以致后来拖到二十六七岁(在农村算是大龄青年了)都未能订下亲。最后还好,娶了个外地女子,没有打光棍。
    萍的父亲一直未能走出1991年大水的阴影。时常在一声声叹息中,数说着那一年惨重的损失。1991年大水冲走凝聚父亲一生的心血,留给父亲的是一生的痛,永远的遗憾。
    萍一回想起那场灾难,眼前就浮现起父亲当年手脚泡烂,噪子喊哑,眼睛熬得又红又肿的样子,本就寡言少语的父亲更加沉默。
    父亲那年还是村里最年长的村民组长,带领大家抗洪抢险,日夜奋战在护圩抢修第一线。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保护乡亲们的生命财产,硬是与洪水猛兽作你死我活的决斗。只可惜最后以失败告终。
    1991年大水之后,身心疲惫的父亲辞掉村里的职务,虾也不养了,窑也不烧了,失去发家致富的信心和精力。由于长期的积劳成疾,父亲的腿瘸了一只,走路都成问题。
    父亲是典型的农民。五十年代后期当兵,退伍后转业到清华大学做校工,六十年代响应号召,回到家乡一直在农村最基层。他老人家在农村做基层干部的时间比萍的整个生命还长!
    父亲曾经说过,因为当的是通讯兵,父亲在清华大学为郭沫若录过音;因为只念过几天私塾,转业到清华大学上夜校,当时还是大学生的胡总书记曾做过夜校的政治辅导员,为父亲上过课……
    虽然有过一段不平常的经历,但父亲仍然是一个平凡本份的农民。一个唯知吃苦耐劳,一心勤劳致富的农民。同时,父亲一生更是一个相信国家政策,响应党的号召,忠诚党的事业的农村最基层的干部。是上个世纪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中坚、主力军。
    就是这样的父亲,萍作为他曾经寄予很大希望的长子,自认为是理解父亲的。但面对自己的父亲,萍时常产生愧疚之情。一是没能继承父亲吃苦耐劳、勤劳致富的精神和品德;二是在父亲身心疲惫“退休”之后,没有能力成为家庭的顶梁柱,没能勇敢地挺身而出,为弟妹们撑起一片希望的天空;三是没能让父亲过上幸福的晚年。
    萍的大妹考上大学,是他们家那年唯一的好消息,是父亲唯一的安慰,但同时也给父亲增添了新的烦恼。由于“迅速致富梦”破灭,萍为偿还挪用的公款,被迫破产还债,早已一贫如洗,再没有能力支助弟妹上学。
    为了保证大女儿上大学,萍的父亲决定丢卒保车,让二女儿、小儿子退学。
    萍的二妹、小弟从此失学。这一切都源于那场“该死”的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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