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蛮好奇,跟过去一看,发现树丛里竟藏着一个破旧的竹篮。
竹篮里放着几个大饼,虽然是冷的,但看着还挺新鲜,疯书生盯了那饼子一会儿,忽然伸手抓起一个,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青蛮惊讶:“这……”
白黎挑眉:“看他动作熟练,应该是有人固定时间给他送饭。”
“可为什么不直接送到他家呢?明明离得那么近。”
青蛮心里疑惑,想了想,决定继续跟上去看看。然而疯书生吃完饼子就回家了,虽说一路念叨,形容疯癫,但并没有再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青蛮跟着他进了屋,然后小脸就绿了:“说臭不臭说香不香的,这什么味道啊!难闻死了!”
“屋里那么乱,显然很久没有收拾过了,味道难闻很正常。”白黎被她的表情逗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走吧,去河边看看。”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青蛮心里总有种怪异的感觉,走到一半,她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一回家就躺下了的疯书生忽然睁开了眼,一道若有似无的红光在他眼里闪过。小姑娘心下一惊,再次看去,却发现疯书生双眼紧闭,打着轻鼾,没有任何异常。
“白,白哥哥!”
“怎么了?”
“这人好像有问题!”
然而任凭她怎么检查都没有什么发现,青蛮惊疑不已,难道真是她眼花看错了?
***
两人出了门往河边走去,走到方才疯书生吃饼子的地方时,青蛮下意识往那树丛里看了一眼,这一看,不得了,一个熟人正拿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干菜馍馍往那竹篮里放呢!
“白哥哥,我不会又眼花了吧?这人……”
白黎笑着轻弹了表情呆滞的小姑娘一记:“是江氏没错。”
青蛮捂着额头回过神,眼睛瞪得溜圆:“原来蕙娘就是给疯子叔叔送饭的人,可为什么她不直接送到他家里,反而要偷偷摸摸地把东西藏在这里呢?”
白黎耸肩表示不知。
江蕙娘放好干菜馍馍之后就起了身。她透过交错的树丛看着不远处疯书生的家,轻轻叹了口气,半晌才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转身离开了。
她的脸色很是复杂,青蛮看不懂,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想被别人发现自己所做的事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姑娘本来只是有一点点好奇,经此一遭,心里简直像长了野草一般,整个人都痒得厉害。尤其回到严家,江蕙娘神态自若地端来一盘干菜馍馍递给她,笑着说“粗茶淡饭,阿蛮不要嫌弃”的时候,她更是险些没忍住就问出来了:那疯子叔叔是怎么回事?你和他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给他送饭?
然而这么做太失礼,青蛮努力忍住了,只状似无意地说起了昨天傍晚看见疯书生跳河的事情——这倒不是纯粹为了八卦,而是她总觉得那疯书生看着有些诡异,心里忍不住警惕。
小姑娘突然提起这事儿,江蕙娘有一瞬错愕,险些把手中的盘子打翻,青蛮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这才保住了自己的早饭。
“没事吧?”
“没,没事。”江蕙娘稳了稳心神,冲她笑了一下,“你说的那个人……”
“他怎么了?”青蛮眨眨眼,好奇地问道,“阿元说那河里有妖怪勾了他的魂儿,所以他才会每天去跳河,这是真的吗?”
“真假我也不知,”江蕙娘垂下眸子,转身去盛粥,“我嫁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变成那样了……”
“已经变成那样?这么说他原来不疯的呀?”
江蕙娘手里动作一顿,片刻才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不仅不疯,他还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
“好香啊,阿元快猜猜咱们今天早饭吃什么!”
“嘻嘻猜不出来,得问阿娘!”
严鸣忽然抱着小豆丁阿元从门外走进,江蕙娘几乎是立马住了口,面露笑容地迎了上去:“你昨晚不是说想吃干菜馍馍么,我就做了一些,另外还有粥和甜饼,随你们挑。”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得娘如此,夫复何求啊!”
父子俩动作一致地摇头晃了一下,逗得江蕙娘嗔笑出声。
夫妻俩看着感情很不错,那江蕙娘和疯书生又是怎么回事呢?青蛮心里转了转,笑眯眯地冲父子俩打了个招呼,这才又道:“对了蕙娘你刚刚说……”
江蕙娘似乎没听见,伸手夹了个甜饼给她,笑容温和地说:“阿蛮快尝尝这个,这个是我们这边的特色,都说味道还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
青蛮微顿,有些拿不准她是不是不想让自己多问疯书生的事情。虽然心里越发好奇,但这到底是别人的私事,小姑娘识趣地夹起甜饼咬了一口,没有再问下去。
***
吃完饭后,青蛮抱着壮壮上了山,白黎被她赶着钻回了绳子里。
她看起来娇娇小小的,完全不像是能爬得了山下得了水的,江蕙娘不放心,想让严鸣找人陪她一起去,被青蛮拒绝了。
“别看我看着长得不高,其实我是个捉妖师,爬个山对我来说很简单的!”
青蛮边吹边看向用余光注意夫妻俩的表情,见他们一愣之后眼底皆露出了惊疑不定的喜色,不由眼珠子滴溜一转。
“这话当真?阿蛮姑娘你真是捉妖师?会捉妖的那种?”看着说着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了她双手的江蕙娘,小姑娘笑眯眯地点点头,继续往下吹,还露了一手给他们看,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太好了……”江蕙娘看起来很激动,不过她很快就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朝严鸣看去,见他也是高兴得直搓手,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自己身上,方才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青蛮觉得她很奇怪,不过这会儿找浮生花才是最要紧的事情,便答应他们等下山回来之后,跟他们一起去看看那个疯书生——
也是这时候青蛮才知道,那疯书生姓严名湛,和严鸣是同族兄弟。两人打小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去了青山书院读书,性格相投,堪称莫逆。可惜七年前严湛家里出了一件事,打击得他失了神智还疑似被妖物缠上,从此这个曾经的云来村骄傲就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至于到底是什么事,严鸣怕耽误她的事情,表示等她下山回来再说。
这人真不错,不过他看起来也很关心严湛啊,为什么江蕙娘还要偷偷给严湛送吃的却不敢让他知道呢?
青蛮笑眯眯地告别夫妻俩,揣着一肚子疑惑上了山。
第49章 艳事(五)
浮生花踪迹难寻, 两人一猫在山上转了整整一天,连它的影子都没看见。
青蛮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倒也没觉得失望, 就是疑惑得很:“浮生花能重塑肉身, 是天地灵宝,灵气足以滋养四周万物, 按说这山上应该有很多草木动物能修炼成妖才是,可这么一天下来,咱们一共就遇到两只刚成型的, 还是恰好路过这里的鸟妖……这也太奇怪了, 白哥哥,你说我们会不会找错地方了呀?”
白黎若有所思地摇了一下头:“严鸣从小在这里长大,不可能连这个都搞错。”
“也对,那到底怎么回事呢?”青蛮摸着下巴一脸深思, “难不成这山里的妖精都跟昨天那只兔妖一样胆小, 看见我们来了就吓得躲起来了?”
白黎被她逗笑, 看着她戏谑说道:“是啊, 我们小阿蛮长的太威武了。”
青蛮:“……”
你才长的威武,你全家都长的威武!
“太阳都快落山了,走吧走吧,先回去吃饭睡觉,明天早上再来。”壮壮从树上跃下, 往青蛮肩头一趴, 舒服地打了个呼噜。
青蛮嘴角微抽地看着这常年把自己当成座驾的小胖猫, 抬手捏住了它的胖脸:“你该减肥了。”
壮壮冷艳地表示:“你开玩笑呢?本仙女这么妙曼标准的身材!”
“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笑你说的笑话很好笑啊!”
壮壮:“……”
夕阳西下,漫天云霞如画,两人一猫一边玩闹一边往山下走,气氛轻松愉快。然而刚走到山脚下,不远处的田埂边忽然传来一个惊诧的声音:“你说什么?村长他媳妇儿死了?!”
“村长他媳妇?”青蛮愣了愣,倏地瞪大眼睛,“白哥哥,他说的不会是……!”
白黎也是有些诧异,桃花眼飞快地挑了一下。
这村里只有一个村长,村长也只有一个媳妇儿
——正是早上刚与他们一起吃过早饭聊过天的江蕙娘。
***
“阿娘你醒醒……你醒醒!我,我再也不调皮捣蛋,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不要睡,起来看看我好不好?阿娘……”稚嫩嘶哑的哭声从青石院子里传出,青蛮心里一沉,推开周围议论纷纷的村民们,快步走了进去。
江蕙娘正静静地躺在床上,腹部一片刺目的血色。小豆丁阿元趴在她身上,眼泪一串串落下,小小的脸上满是惶恐。
而严鸣,这个今天早上还满脸幸福笑容的男人,此刻正脸色惨白地跪坐在床边,大手死死地捂着江蕙娘早已不再流血的伤口,半只袖子都被血染透了。
他似乎是傻了,又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连儿子快要哭背过气去了都没有发现,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那,像是一座雕像。
“阿元!”青蛮心下一沉,快步冲过去抱住几乎已经力竭的小豆丁,“没事没事,别怕!”
阿元抬起红肿的双眼看她,发紫的嘴唇不停颤抖:“阿蛮姐姐,我阿娘……你帮我,帮我叫醒她好不好?”
青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前也没有与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挥手让他睡了过去。
再这么哭下去,他这小身体可受不住。
严鸣依然无动于衷,他的眼神死寂,仿佛是跟着江蕙娘一起去了。青蛮深吸口气,大声问他:“严村长,你想让阿元也跟着蕙娘一起去吗?!”
严鸣身子猛地一颤。
“阿元是蕙娘留给你的孩子,你……”
“蕙娘没有离开我……蕙娘不会离开我的,她不会!”严鸣忽然爆发似的站了起来,他的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一片,眼泪从里头喷涌而出,像是决了堤的洪水,“她答应过要与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她不会食言……她不能,不能食言……”
声音忽然哑得说不出话来,男人猛地俯身抱住心爱的妻子,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虽然见惯了生死离别,但想着自己早上出门前,这一家人还温馨快乐的在一起,青蛮心里便忍不住有些发酸。她抿了抿嘴角,转身走到床边,看向江蕙娘腹部那个狰狞的血窟窿。
这大白天的,是谁杀了江蕙娘?
“魔气。”
身边白黎突然开口,小姑娘回神看他:“什么?”
“这伤口上有残留的魔气,如果我猜的没错,她的死应该跟魔族有关。”
白黎的神色是青蛮从未见过的冷凝,她呆了呆,想起穆佩兰关于“六界变三界”的那番话,顿时变了脸色:“可魔族不是一万年前就被封印了吗?!”
她只会捉妖,对于神魔之类传闻中的东西是从未接触过的,因此十分惊诧。
“万年前六界相通,有那么一两条漏网之鱼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白黎长睫微垂,语气像是被冬风所染,带上了几分寒凉,“何况魔与妖不同,行走在人界,并不需要**。有时候只需要一丝执念,它们就能存活。”
他似乎很了解魔界,青蛮心里动了一下,不过这会儿她没心思琢磨别的,这念头只是稍一停顿就过去了。
“严村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严鸣没有反应,青蛮沉默片刻,稍稍提高了声音,“蕙娘死的这么惨,你不想为她报仇吗?”
严鸣哭声一顿,就在青蛮以为他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他却忽然撑着床沿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