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了。”
“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在沉默了大约半刻钟后,卞小萍抬起头问顾楷。
顾楷事先有了点儿思路,此时谈起计划来倒也不会磕磕绊绊。
“我们首先要找一个守卫严密又不太远的城市,然后日夜兼程赶去那里,”顾楷伸手从树上掰了一小截微枯的树枝,用它随意在桌面上划开划去:“皇城的房产,酌情卖一些。”
“对了,”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粮库的位置:“可以托人偷运几车粮食出去,战乱时粮食肯定稀缺,这些粮食不管是自己吃还是给别人,多带些肯定是有用的。”
第50章 怼熊孩子
他的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 卞小萍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找不到更好的计划,便点点头, 采纳了他的这个建议。
他们两个又随意聊了一会儿, 见已经到了饭点,顾楷就看看天色,对卞小萍说,她们两个一起去吃饭吧。
在去往厅室的路上,顾楷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
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 便没有忍住心中的澎湃情绪, 吃吃地笑了起来。
在卞小萍的目光下,顾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说:“刚刚阳儿有点不乖, 我就打了他一顿。”
他的语气十分淡定,看不出任何慌忙的迹象……实际上他也的确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他的所做作为根本不会被人觉得有其他的想法, 只会认为他是想要教训一下这个过于嚣张的孩子。
卞小萍也没感觉顾楷的行为有什么问题,甚至她还调侃了一句:“你打了他的屁-股,他估计要气死了。”
顾楷也跟着附和这句话, 最后还绝世好家长一般地端着模样说了一句很多家长的经典语句:卞阳现在还是个孩子, 不打他一顿他就不知道谁对谁错。
他们又说了几句后, 就看到了正站在门口打算去叫他们过来的下人。
见老爷夫人都过来了,下人轻轻松了一口气,拱手请他们两个入内。
等到顾楷卞小萍坐在椅子上后, 卞阳张了口,看他的口型,原本打算喊一声“喂”。
但他在犹豫了几秒后,还是不情愿地换了个词语:“姐夫。”
顾楷抬头向小胖子望去,就看到他半抬起身子,一手握着筷子,另一只手则轻轻捂着自己的屁-股。
他一面痛得呲牙咧嘴,一面因为不开心而在脸上显出不愉神色,看起来分外地有意思。
顾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到卞阳以为这个坏人心里又生出了什么对自己不好的主意,急急忙忙捂住自己脸颊的时候,他才淡淡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啊?”卞阳的思维在这一小会儿早已经跑到了西伯利亚去,见顾楷回应了他,便急忙要把已经飞走的思绪拉回来,在脑海中细细揣摩半天,终于又回到了刚刚叫顾楷姐夫时的状态。
他侧了侧身子,努力让自己的臀部不再那么疼痛。
同时,他佯作可爱地嗲声撒娇:“姐夫,刚刚你打的我好疼啊。”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这副语调,几乎是在场所有人,被这声音包裹着,都忍不住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楷也被深深地伤害到了,他的目光漂移了几下,等把自己的面部表情训练的炉火纯青后,就睁大眼睛更加无辜地看回去:“阳儿我说了让你不要再骂人,结果你不听,我只好轻轻打了你几下。”说罢,他还叹了一口气:“若是你以后都好好学习,不要总贪玩,也不必挨打了。”
卞阳刚想反驳说自己没有骂人,可他在快要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就看到了顾楷的眼神,那眼神如此地笃定,仿佛主人拥有莫大的自信心。
最后他在看了顾楷的眼神表情几眼后,还是慢慢把嘴唇闭合,艰难地回忆着自己究竟有没有说过脏话。
他这种种犹豫不决的行为,在其他人看来,就是变相的默认。
卞柱和卞王氏原本还打算为了宝贝儿子和顾楷好好地说道说道,却没想到卞阳面对顾楷的指责批评,竟然并非如往日那般高调地反击,而是沉默地低下了头。
本人都承认顾楷的话是正确的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卞阳的反应让顾楷也怔了一下,觉得计划赶不上变化。
原本在他心中,按照卞阳这副不服输的性子,一定是大声地反驳他的话,并且用漏风的门牙把顾楷送给他的所有词汇都照原样送还回去。
但此时的沉默让他始料未及,以至于甚至有点儿慌乱。
这种突发情况根本不能让顾楷手忙脚乱,他只是小小地挑动了一下自己的右眉,接着继续以善良长辈的口吻看似关心地教育着孩子。
先不说他的表情动作语言表达手法,他这些话里面的内容就没有再被卞氏夫妇反对,因为他主要说的就是好好学习,将来有官做有钱拿。
每一个期盼孩子成龙成凤的家乡都不可避免地会将这种话重复多次,就算孩子对这句话有了生理性厌倦,一天一次也绝不能少。
卞柱和卞王氏自然也是如此。
他们每天会给卞阳准备各种补脑的汤药,在看着儿子一碗一碗喝下去的同时,还不望趁着他没学习的时候,在他耳边多说几句话,争取让他学习更加努力,未来当一个更大的官。
可不管他们是用利益引诱、用金钱绑架、还是用道德感化,卞阳都好似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让他们恨不得直接把他砸碎,又因为种种原因,不舍得这么做。
这回看到顾楷引经据典,字字有理的当头痛喝,他们内心除了心疼外,还有一种情绪的存在。
这种情绪叫“窃喜”。
这里竟然有一个说的话能让宝贝儿子疯狂点头的角色,看起来未来卞阳的思想建设可以交给顾楷来完成了。
他们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替卞阳说话,而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带着慈祥的微笑,看着顾楷对卞阳的教育。
卞柱和卞王氏自觉这是对儿子好的行为,可在卞阳看来,只会觉得父母不再爱自己了。
他心里十分委屈,可又因为那点儿朦朦胧胧的自尊心,只能憋着不说话,最后倒是把脸憋的通红。
第51章 终于死了
小孩子不擅掩藏自己的情感, 难过就是难过,开心也只是开心,最多因为那虚无缥缈的自尊心或者逆反心理, 挣扎着背道而驰一会儿, 可最后还是会把真实情感都表述出来,让大人明白对他的伤害,或者……觉得他胡搅蛮缠。
当卞阳狠狠地一甩手,把筷子“啪”地扔到地上,并且转过身来, 横眉冷对着父母时, 卞柱和卞王氏忍不住呆愣了片刻,不明白原本还好好的场面,怎么忽然就翻了脸。
卞王氏以为儿子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所以才突然变了模样,可卞柱看着卞阳气鼓鼓皱眉的模样, 只冷哼了一声, 说这不过是小崽子皮痒了,竟敢对着长辈摔筷子……打一顿就好了。
卞柱说着,在桌边磕了磕自己手中的贵族专用烟枪, 接着将它举起来, 看样子是真的要打卞阳一顿。
从小就吃够了挨打苦头的卞阳, 在看到父亲高举起烟枪的那一瞬间,就下意识地把脑袋塌下去,原本气滚滚的模样也被瞬间收敛, 若是不知道前情的人过来,定会以为这家人正在和谐友爱地吃饭,而非剑拔弩张地对嘴。
小孩子对父母总是畏惧的,特别,若是有一个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的父亲,更是不敢多冒犯一句。
原本骄傲的像只小鹅一样的卞阳,在经历了父亲的威胁后,下半场只安静地低头大口吃饭,再不敢说出一句话来。
顾楷坐在不远处,明显能感觉到这个熊孩子的眼神如小箭一般向他刺过来,看情况是想要用目光杀死他啊。
对于孩子的恶意,顾楷停下筷子,皱眉思考了一会儿,等他想好之后,便又笑了笑,重新拿起筷子,伸手夹了满满一筷子的菜。
在吃饭时,顾楷突然说出一句话:“我们得赶快收拾行李出皇城。”
其他人疑惑地看着他。
顾楷的这句话说的不急,表情也看不出有一丝急切的存在,若不是确认自己听清楚了顾楷的话,卞柱他们一定会认为顾楷只是邀请大家一起出京郊游而已。
面对着众人的目光,顾楷眼神闪了闪,沉默了几秒后,把自己在宫中听到消息的大致内容拿出来,和桌上其他人分享。
他说的不算特别具体,甚至可以说非常模糊,但就只一句“真的要变天了”,就让原本坐姿端正的卞柱和卞王氏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待听到顾楷的补充后,神色则愈加惶恐。
他们也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若说连什么是战争都不懂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再多他们就无法了解了……这个年代原本是和平的,战乱永远不会降临在百姓身上,永远不会波及到住在皇城脚下的人。
这是卞柱卞王氏的看法,也几乎是所有普通老百姓的想法。
就算之前皇城一直在疯传“变天“的传闻,他们也只是隐隐有了一点儿紧张感。
虽说没有任何事情是空穴来风,但在百姓看来,这种传闻不过是茶余饭后闲谈时的虚拟谈资,没有人想过这件事情会是真的,也没有人希望这件事情是真的。
而此时,他们知道了皇宫中的气氛,紧张而凝重。
或许……它是真的?
他们慌乱着想要否认这个事实,也慌乱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卞王氏根本吃不下去饭,强忍着低头刨了两口进嘴里,最后还是直接放下筷子,转身回了房间,不知道是去难过还是去收拾东西。
高经义和卞小萍虽然同样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但在旁人面前,他们两个的表现也还算得上镇定,没有如卞柱一般阴着脸沉默不语,也不像卞王氏一般去急忙收拾东西想离开这里,更不像卞小茹一样暗自垂泪。
他们指挥着府中的下人,租马车,偷运粮食,整理府中的值钱物资。
原本他们还打算把这件大宅院卖掉,但商讨了一会儿后,觉得若是突然把圣上赏赐的宅院卖掉的话,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对接下来的行动不利。
所以,他们最后只卖掉了些许贵重瓷器,还为此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卞阳挥霍无度,见家里人不给自己钱,便偷了瓷器来卖。
卞阳原本觉得这种人设不符合自己,他绝不会如此拙劣。
因此他一直拒绝他们的要求,就是不拿东西去卖。
最后顾楷实在是不想再好言相劝,就干脆利落地下了狠话,说这里很快就要打仗了,他们如果不多准备点儿钱,肯定就都会死。
说到最后,他还阴森森地加了一句话:“如果真的饿极了,人是什么都吃的,看你白白胖胖的,肯定会被人拆了下锅炖着吃。”
顾楷这话说的也没错,旁边的卞王氏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附和道:“你知道小时候和你玩的小胖不?他就是回老家的时候,被饿狼给吃掉了。”
卞阳努力回想了一下,隐约觉得自己的脑海中是有这么一个小孩存在的,但要他仔细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可既然隐约有那么一点印象,这个人的经历便和他有关了。
卞阳听着母亲的述说,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同意了他们的建议,但他需要两个下人跟着自己。
这个要求完全没问题,他们立刻,给卞阳找了两个最强壮的男侍从,他们一左一右地跟在他身后,让卞阳看起来好像一个要出门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恶霸。
幸好卞阳目前对于美色还没有任何兴趣,他只抱紧怀里的瓶子,想着这东西能值多少串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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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在一两天内快速离开京城,实际上是很大的工作量。
但他们的人手足够,准备起来倒也没有那么难。
顾楷先去请了一个大长假,借口大概就是自己家最近出了点儿状况,需要处理一下,再具体问,他就模模糊糊地不回答了。
见他不愿意再细说,大家也就不再询问。
闫重义一直挺喜欢他,于是大手一挥,慷慨地给了他半个月的假。
顾楷有心提醒一下他们,但看皇宫里的气氛本来就已经这么危急,只要有眼睛的人,应该都能看出这股子剑拔弩张的气势……他便默默住了嘴,和闫重义道了谢,还特意去书房门口看了看依然在守门的小太医。
彼时顾楷只是一名普通的太医,他就是闫重义的守门弟子;如今顾楷已经成了闫重义的得意门生,可他却还坐在书房旁边的树下打盹。
真要计算起来,这时间还不到半年,两个人的地位就有了极大的差别。
顾楷走上前去,伸手把兀自酣睡的小太医拍醒。
小太医被人从美梦中拽出来,心中不悦,伸手抹了一下嘴巴,就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扰了自己的清梦。
可他的目光刚向下一瞟,心中的那点儿放肆就都被悄悄咽进了肚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