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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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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终于露出鱼肚白,大内没有变天。五更时分,城门照旧开了。皇城南边灯火依然通明,各部人员来来往往,大内禁中各宫各殿各阁的宿卫内侍们会合巡检官验牌开锁。
    东华门前准备上朝的官员们陆陆续续到了,昨日天灾加人祸,不少人一夜未睡,面带倦容。三衙禁军四处镇压民变,捕获四千余人,关去南郊。开封府、兵部、枢密和刑部、御史台众多官员忙于此事。城中各处需安抚民心,统计涝灾后需修整的民房,遇灾人口,赈济登记,那遭打砸的商家又集结在一起往开封府喊冤。开封府的户曹仓曹法曹兵曹忙得脚不沾地。加上下辖各县受灾农田甚广,司农寺、将作监、都水监、户部、工部得了中书省指令,近千官吏疲于奔命,这几日便要上呈奏报。
    昨夜禁中走水,不少官员已听说了,消息灵通的还知道女真使者等了一天半夜,终于获朱相点头,进了皇城。兵部的一位侍郎被不少人缠着问,朝廷是否有意攻打契丹。
    这边众人正依次校验腰牌进东华门,来得晚的几个官员面色凝重低声议论着,好事者一问,才知道六百里急脚递的金铃声刚刚从御街直奔宣德门去了。
    日头渐升,晨风拂幨幌,朝日照楼轩。无声的琉璃瓦在众殿之上,日复一日沉默观望着人事变迁岁月流逝。
    雪香阁的太湖石上,金光映照到那五彩斑斓的端午长络上。远处的鸽群又开始盘旋。
    池塘边三个少女凝目望着那长络上逐渐下移的日光,默默无语,都有些疑似身在梦中。
    侧厅的槅扇门被人推了开来。三人回头,见方绍朴躬身退了出来,退到廊下转过身,想扭脖子放松一下,扭了一半,见到她们三个,刹那歪着脑袋停住了,半晌才整了整衣冠,对三人一揖。
    赵浅予小跑着过去:“我哥哥如何了?”
    六娘见九娘只站着不动,便轻轻推了推她:“阿妧?”
    九娘缓缓走了过去,看向侧厅里。
    第226章
    “殿、殿下已经醒了, 无、无性、性命之忧, 在、在和陈太、太妃说话。”方绍朴躬身应道。
    “哥哥!”赵浅予已经风一样地冲了进去, 留下带着哭腔的两个字。廊下鸟笼里的鹩鸟忽地在方绍朴头顶叫了起来:“哥哥, 就你好看, 就你最好看。哥哥讨厌。”
    方绍朴讶然抬起头, 那鹩鸟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 忽地尾巴一翘, 屁股往笼外一拱。方绍朴吓了一跳, 右肩已温热湿乎乎一团。他脸涨得通红:“啊?”慌乱地退了两步,差点摔下台阶。
    雪香阁的宫女赶紧过来行礼,带他出了院子。方绍朴又羞又窘, 在垂花门出险些又绊了一跤。
    六娘和九娘虽然满腹心事, 也被他的糗样逗得暗笑。
    侧厅里传出赵浅予的哭声和赵栩说话的声音。九娘抬头望着那鹩鸟,阿予应该时常这般说赵栩,被这鸟儿学去了。
    她望着鹩鸟,鹩鸟也望着她,又喊了起来:“美人, 美人——。”
    “九娘子,太妃请您进去说话。”一位女史出了侧厅, 对九娘行了礼。
    这时, 西侧厅里又走出几个内侍和医女, 御医院的院使和几位医官躬身退了出来。昨夜晕倒的太皇太后因不便移动,也暂时安置在雪香阁。隆佑殿的内侍宫女们都被传唤至此,占了大半个雪香阁。
    西侧厅的槅扇门又合了起来, 两墙之隔,躺着祖孙二人,明明血脉相连,却不知道太皇太后心里的顾忌和厌恶究竟何时累积成为憎恨的?甚至想要置他于死地,却不管他体内也流着自己的血。就因为这一张脸吗?还是心头那根刺经年累月最终隐忍不下去了?
    九娘想起昨夜到雪香阁时见到的四娘,轻叹了一声,随女史进了东侧厅。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点一滴,涓涓细流终成河海。
    “你背后说我坏话,我可听见了。”屏风后头传来赵栩的声音,带着笑,应是也听到了鹩鸟的声音。
    “夸你好看怎么是坏话?”赵浅予的声音还是闷闷的。
    九娘绕过屏风,给陈素和赵栩见礼。陈素起身将她拉到榻前绣墩上坐了。
    “阿妧。”赵栩桃花眼眯眯笑。他就觉得似乎听见她的声音了。
    “六哥。”九娘声音轻柔。
    “你可好?”
    “你可好?”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室内静了一静。两人不由得相视而笑起来。
    “我没事。”
    “我没事。”
    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室内又静了一静。赵浅予“咿”了一声。九娘被她咿得心一慌。
    “你放心。”两人却又同时说了同一句话,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
    赵浅予眨巴着眼睛看看他们,站起身:“我去看看今日可有人喂过黑云了。”陈素也站了起来:“你这里乱成这样,怕是都忘记喂鸟了,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衣裙曳地,窸窸窣窣一阵响后,屏风外槅扇门开了,未再合起。
    赵栩目不转睛地看着九娘,九娘垂眸看着他交叠在胸前的双手。见他修长手指下那张蜀锦薄被,经纬相交,细密无痕,仔细看了看,经线显出来的是黄地锦盘绦瑞花纹。不知为何,心神一恍惚,想起那句“闲拾瑞香花萼。寂寞,寂寞,没个人人如昨。”
    “可让医官替你看过了?”赵栩手指微微动了动:“你昨日那么折腾,也受了伤。不如我让院使替你诊脉?”
    “娘娘着人替我诊过了,休息几日就好。你腿上的毒,方绍朴可能全解了?”九娘看着他问。如今赵棣下狱,大局已定,只要腿伤无碍,禅位一事再无波折。
    赵栩伸手碰了碰右腿,皱眉道:“还无知觉,不疼。”想到昨日二人一路风雨同行,九娘当着阮玉郎的面坦承心悦自己,赵栩面容上似也开了瑞香花,他心头一动,问道:“阿妧,阮玉郎未死,你先不要去苏州了,我不放心。”
    这句话说了,赵栩的心提了起来,先前他前途未卜,凶险艰难,宁愿她去一个安稳地方。如今局势已定,他没法不贪心,总要先将她留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才行。
    九娘凝目注视着他。赵栩大概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有忐忑不安小心翼翼?昨日在阮玉郎和高似两人面前,那样恶劣局势下,他也镇定自若胸有成竹。
    他知她,她也懂他。
    “阿妧,方绍朴说我这腿不一定好得了。”赵栩开了口:“你可不能嫌弃我。”他笑道:“我的三魂七魄钱财私兵都在你手里攒着了,我要是瘸了,可更得靠你了。待我和舅舅收拾完西夏和女真,你再带我一同去苏州杭州罢。我还不曾去过江南。江南风景可好?可有辣食吃?果子必定很多——”
    “六郎!”九娘轻声打断了他,眼中涩涩,明明知道他有卖惨的嫌疑,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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