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颜修长的颈子梗了梗。
饶是满腹火气委屈的许书窈,见师徒两个这般情形,也忍不住笑了,她握了握贺颜的手,回了芙蓉院。
是的,她并不担心贺颜,陆休就算发作贺颜,也从来是雷声大雨点小,不打紧的。
贺颜磨磨蹭蹭地走进书房。
陆休正在来来回回踱步,很是烦躁,“你怎么能出手打人呢?”
贺颜睁大眼睛,“那种人渣,我不该打么?”
“你就是没脑子,一根儿筋。”陆休训斥她,“女孩子家家的,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贺颜困惑地看着他,“合着您让我习武,只是为了强身?我还不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挨欺负的可是书窈,还是因我而起……”
“闭嘴!”
贺颜敢怒不敢言地看着他。
陆休瞧着她那个样子,实在气得不轻,转身从书案上抄起一本书,卷起来,磨着牙走到她跟前,想给她一下子。
贺颜也生气了,心想你打就打吧,打完了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才成。
陆休对上她视线,忽然笑了,“小兔崽子,真不知道错哪儿了?”
“不知道。”
陆休吁出一口气,“你不是看过兵书么?眼前这档子事,大可以用缓兵之计,唤南院的人去揍那小子。”他习惯成君子社为南院,芙蓉院为北院。
贺颜眨了眨眼睛,点头,“有道理。但是,来不及啊。再者,我为什么要跟那些人渣虚以委蛇?”
陆休手里的书敲在她额头上,“文弱的大家闺秀遇到的事,与习武之人遇到的事不同。眼下别人知道你文武双全,日后算计你,手法只能更歹毒。”
贺颜总算明白恩师的用心了,先是恍悟地点点头,随后咕哝:“横竖已经这样儿了,您说怎么着吧?”
陆休又敲了她额头一下,“阿初那小子怎么回事?这些浅显的处世之道,他都不教你?”
贺颜皱眉,“这关他什么事儿啊?我缺心眼儿我认,您别逮住谁怪谁。”
“快滚吧,看着你折寿。”
贺颜撑不住,嘻嘻哈哈地往外走。
“等等。”陆休唤住她,交给她一方砚台。
贺颜眼睛亮起来,这是她惦记很久的一方古砚,“赏我的生辰礼?”
陆休嗯了一声,“晚间和阿初、书窈过来吃寿面。”
“谢谢先生。”
贺颜走出门,看到了正强忍笑意的沈清梧。她笑着行礼,没做声。
沈清梧对她一笑,轻咳一声,走进书房。
陆休在书案后面落座,“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请罪。”沈清梧道,“北院又出了膈应人的事,我责无旁贷。”
“免不了的。”陆休并没趁势为难她,“想想如何发落那两个学生吧。”
沈清梧称是,“这次需得从严处理。”
“派人唤杨家、王家的人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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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湖畔,李一行黑着脸,跟蒋云初说了许书窈、贺颜那件事。
蒋云初用拇指搓了搓食指,“又是杨家。”
“可不么。”李一行问,“有没有法子整治他们?你说,我帮你。”
蒋云初视线慢悠悠落到他脸上,没说话。这小子是怎么想的?贺颜的事,几时轮到他插手了?
李一行郁闷了,“事情得一码归一码,我给你打下手都不成?”
他说话间,蒋云初大步流星走远。
蒋云初去了知味斋一趟,吩咐掌柜:“杨家的人过来之后,安排好相宜的人,在附近留意他们的言行。”
掌柜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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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睿一番讯问之下,证实杨素雪、王舒婷居心叵测。杨荣并没说什么,但他一大早出现在芙蓉院,已是摆明了没安好心。
将近正午,杨老夫人和王太太来了。
很有意思的是,杨老夫人并不急于见陆休,而是先在一间茶馆的雅间落座,唤杨素衣过去说话。
杨素衣一见到祖母,便落了泪,扑到她怀里诉委屈:“祖母,怎么办才好?贺家那丫头处处与我做对,我这几日简直要被她气死了。”
杨老夫人生得慈眉善目,心肠却明显与样貌不符,“哦?快说来听听,她怎么欺负你了?”
杨素衣满脸悲戚,“先是设局害得我挨罚,鞭子的伤到今日都没好。今早的事更不消说,原本没什么,杨荣只是说话轻浮了些,她不理就是了,却仗着有山长袒护,二话不说就将杨荣打晕了。”
杨老夫人诧然,“她动手?”
“我们也是到今日才知道,她身怀绝技。”杨素衣用帕子擦着眼角,“往后,我在她面前,怕是只有卑躬屈膝的份儿,不然……”
杨老夫人冷冷地哼笑一声,“贺家儿女就没一个像样的。当初贺朝就张狂得很,仗着会些拳脚功夫,打得你大哥鼻青脸肿的。那又怎样?后来不是受了三年磨折?眼下这个丫头片子,也不需放在眼里。”
杨素衣喜形于色,“孙女该怎么做?求祖母教我。”
“你只管安心读书,以容貌才情扬名。”杨老夫人拍拍孙女的手,轻描淡写地道,“既然会拳脚,就找几个拳脚功夫好的护卫整治她,寻机将人绑了,将衣服扒了,往街上一扔,到时候,她除了自尽,还能有什么出路?”
杨素衣讶然,继而就笑了。
祖孙两个说话声音并不高,门外也有下人守着,也就没想到,窗下有人将她们的话悉数听了去。
午间,蒋云初去知味斋用饭,有人附耳禀明探听到的消息。
蒋云初听完,下巴抽紧,眼中寒芒一闪。
杨家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心里有了计较之后,他唇角逸出一抹冷酷的笑。这下倒是好了,杨家上下,都要跟着吃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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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护犊子
杨老夫人与杨素衣用过饭之后,到书院见陆休与沈清梧。
陆休瞥过杨素衣,“出去。”
杨素衣粉脸一红。
杨老夫人笑道:“素衣是杨家的孩子,也已及笄,眼前的事,我想让她听听。”对陆休,旁的不论,只说他十七岁就高中状元一事,杨家的人只有钦佩,因此面上一向显得很尊敬他。
陆休像是没听到一般,又瞥一眼杨素衣,“出去。”没这个祸胚,大抵出不了今日的事。
杨素衣咬了咬唇,行礼退了出去。
杨老夫人心里很是不悦,但想到孙儿孙女在书院就读,也就不动声色。
陆休吩咐沈清梧:“你说说经过。”
沈清梧称是,将早间的事说了,又将书院仆役的几份证词送到杨老夫人面前,“不论怎么说,杨素雪与王舒婷都难逃干系,二人居心委实歹毒了些。当然,书院也有责任,没能防止外男进芙蓉院,收了杨荣好处的仆役,都会逐出书院。”
杨老夫人暗骂杨素雪蠢,嘴里却是为她开脱:“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就咬定我孙女居心歹毒了?她年纪还小,怎么可能想那么多。”
陆休道:“有男子在住处,便不该让女公子入内。杨荣一大早就从城里赶到书院,也辛苦了。”
杨老夫人自知实在站不住理,问:“那么,先生的意思是——”
“书院按规矩责罚之后,您将人领回去。”陆休语气不带任何情绪,“那般品行的学生,书院教不了。”
杨老夫人笑了,意味深长地道:“又何必如此?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贺家、许家两个孩子参与其中,若有人执意说出对她们不利的话——”
陆休也笑了,笑容凉凉的,“除了杨家、王家,我实在想不出,谁会执意说那两个孩子的不是。老夫人若以为女孩子被泼脏水是很容易的事,那您将杨素衣也一并领回去,她的名誉,书院大抵保不了。”
杨老夫人的笑容险些挂不住,“先生误会了,我只是顾虑人多嘴杂而已。”
“书院哪一个因此事诋毁贺颜、许书窈,当即撵出去。”陆休凝着杨老夫人,“余下的事,请杨家、王家费心,两个孩子要是在外面被传出什么闲话,那么,翎山书院少不得登门叨扰,询问是否与你们有关。”
自从儿子位居次辅,杨老夫人到何处不是被人捧着、敬着?陆休这强势的态度让她怒火中烧。偏生又发作不得,京城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书院,她总不能让杨素衣失去扬名的好所在。
她语气有些生硬地道:“全听先生安排就是了。”
陆休颔首,让沈清梧送她去花厅,与早已来过的王太太喝茶。
没多久,杨荣的父亲过来了,一番周旋之后,答应按照家规,在书院派去的人手监督之下给他三十板子。
接下来,书院召集全部学子到场地最为开阔的骑射场,公布了杨素雪、王舒婷、杨荣的过错及处置:各领十鞭子,就此从书院除名。
十鞭子或许不算什么,但当着全部同窗受罚的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的:书院君子社有千余人,芙蓉院有二百多人。
知耻,才能知过,若到这地步还执迷不悟,那就真无药可救了。
至于杨荣,书院不能出面责罚,但宣布了他家中与书院达成关乎责罚的共识。
陆休负手立于高处,俯视着一众学子,衣袂随风飘飞,道骨仙风之姿。他不带任何情绪地道:“今日之事,引以为戒。如有下次,绝不是这般从轻的处置。”语声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里。
很多人听了,倒吸一口凉气:这还叫从轻处置?您还想怎么着啊?
陆休神色冷峻,“日后凡有此类是非,书院会将人送到官府,犯错之人是书院之耻,其家族子弟闺秀,不得入翎山书院。“
场内静默下来。
陆休转身,示意武睿挞罚杨素雪、王舒婷。
他将事情闹大了,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