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戎从没想过强迫他, 所以怪不到戎哥身上。
但哪怕赵远阳认清了这个事实,仍旧很难接受。
他拿纸擦了手,草草清理了下,洗个澡便躺上床了。他烦躁不安地酝酿着睡意,却突然想起什么,在枕头底下摸索几下。
——摸了红包出来,红色的封,外面是手写的压岁钱三个字,很厚一个,还硌手。
赵远阳隔着一层纸摸了几下,觉得怎么不对,一般人塞红包不都是塞钱吗,戎哥这么……怎么摸着,里面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石头啊。
他灯关了,只能靠着一丁点的夜色,打开红包看了眼。
一大堆的裸钻,钞票,鸽子蛋大小的宝石。
女人或许会很喜欢的东西,赵远阳对这个兴趣不大,但心里还是知道,这些东西价值几何。
戎哥可能是觉得,只放一摞钞票的话,这个压岁钱诚意不够,就乱塞了点东西进来。
赵远阳重新把压岁钱放回枕头下。
戎哥让他好好想清楚,赵远阳脑子里还是糊涂的,睡着的时候很不安稳,一觉睡得大汗淋漓。
正月初二,这天早上和初一不一样,很安静,没人吵他睡觉,一觉睡到天明,戎哥也没来他房间。
赵远阳睡醒了,就安静地躺在床上不动了,不起来,也什么都不想。
他饿的肚子都开始叫了,也不肯起来,心里嘀咕着戎哥怎么还不来叫他起床,这都中午十二点了。
又等了一会儿,霍戎终于来敲他的门了。
敲了门,赵远阳没说话,那门就没继续敲了。
他怎么不进来?!
赵远阳急了——这才突然想了起来,是昨天的时候,他跟戎哥说,让他敲门时记得等自己回答了,才准进来,现在他没出声,霍戎自然不会直接推门而入。
听不见敲门声,赵远阳也等不下去了,直接推开了门。
两人房间相连的衣帽间,有两道没有锁的门,一扭门把手就开了。
他极少主动去敲戎哥的门,而且戎哥的门没关,赵远阳轻轻一推,又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这叫上赶着让人拆骨入腹。
一面那么抗拒,一面自己送上门去,心口不一得讨人厌。
连他自己都唾弃自己这种行为。
他一直知道自己不让人喜欢,别人看着喜欢他,那都是喜欢他的表象,或者喜欢他的慷慨。那些假惺惺的喜欢,一度让赵远阳非常受用,一度让他看不清现实。
他不知道要怎么讨人喜欢,学乖、认真学习、认真听戎哥话,这些他都有做,但有时候他又忍不住,暴露本性。
他要是一直乖乖的,霍戎想来也不会对自己产生不一样的感情。
赵远阳轻轻推了下门,门慢慢开了,他看见霍戎穿着外套,看着像是要出远门的模样。
听见动静,霍戎回头,露出一个笑:“阳阳,醒了啊。”
赵远阳应了声,有点不自在,手捏着裤缝,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
霍戎说:“正想叫你呢,这几天我不在家,你一个人在家里不要乱跑。和同学出去玩可以,但是不准去不安全的地方,也不许去声色场所,酒可以喝,但必须少喝,也不准碰来路不明的食物。”
他一番老妈子似的叮嘱,让赵远阳有点懵,空气凝滞几秒,他出声:“你要走了?你去哪里,你……是不是……”
他甚至认为,是不是自己的原因,又把戎哥给赶走了。他焦躁起来,五根手指烦躁地互相挠着:“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还回来吗?”
“别瞎想,”霍戎是什么人?他怎么想的,表情和动作全暴露了,是怕自己一去不复返?果然没长大就是没长大,他安慰道:“哥有点事,过几天就回来,你得一个人过年了。”
他声音带着歉意,“我刚刚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他绝口不提昨晚的事,也没问赵远阳想清楚没有。
他这样,反倒让赵远阳开始着急了。他看见霍戎的床上,靠着一只大大的毛绒粉猪——正是之前他在电玩城兑换的那个,戎哥说是拿去给他洗了,赵远阳还以为是给他丢了呢。
他盯着那毛绒娃娃发呆,霍戎注意到他的视线,笑着道:“我走的时候,你把这个拿到房间去,晚上冷了,可以抱着它睡觉。”
霍戎走到床边,抱起那个娃娃,又走到他面前来:“里面的填充物不太好,我已经让人换过的,现在抱着会舒服些。”
赵远阳穿着他的粉袜子,和他抱着的这个粉娃娃相得益彰。
他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唇,最后什么也没说。
戎哥离开的时候,从来都不带电话,赵远阳若是想联系他都毫无办法。
他抱着大娃娃,跟着霍戎从房间一直走到门口,霍戎一边穿鞋一边说:“怎么还跟着,孩子似的,哥有事情办,不是玩,不能带你去。”
赵远阳才不想跟他出去,他知道霍戎有事情,他只是……
霍戎大手摸了下他的脑袋:“别太想我,我很快就回来。”
赵远阳抬头望着他,怀里的大娃娃挡住他半个脸,也挡住他的表情,他声音很小,嘟哝出来的:“哥,昨晚你让我想清楚,我想了一晚上,现在想清楚了,我……”
“阳阳。”霍戎突然打断他,神色无波,“等哥回来再说吧,你不是需要时间么,给你时间。”
赵远阳有点茫然。
霍戎走了。
他抱着一米多高的毛绒娃娃坐在沙发上,有种前世的时候,霍戎走了第三个月了,他意识到戎哥真的不会再回来的恐慌。
毛绒粉猪有个大鼻子,两个大鼻孔,赵远阳拿手捏着它的大鼻头,像是在跟娃娃说话:“他怎么可以现在走?我正想跟他说呢……”
他孤独的声音落在空气里,没有人回应。
没了人管束,赵远阳一个人在房间里打单机拳皇,睡觉睡到昏天黑地,忍不住地想他、想他。
戎哥不在的第一天,想他;戎哥不在的第二天,想他;第三天……到了第四天,赵远阳麻木了,算了,不回来就算了,他也有朋友,他也有自己的娱乐的。
赵远阳给魏海打了电话,魏海说:“你哥哥终于肯放你出来玩儿了啊?那敢情好!”
正月里,街上过年的氛围还是很浓,赵远阳穿了他的红袜子和红内裤,还想穿个红彤彤的外套的,最后他的审美阻止了他。
他找了件酒红色的鸡心领毛衣,外面穿的外套是从霍戎的衣柜里拿的,稍微大了一点点,不过冬天,大号的外套也不碍事。最后他还翻出了香水,往身上喷了下。
魏海的车开进来,对着他家里这一大片花海感叹:“我老爹都不敢这么做,你这哥哥拍偶像剧呢。”
赵远阳鄙视他:“花都谢了还偶像剧呢,夏天虫多,一点也不好。”
魏海笑眯眯的,转移话题:“你哥哥呢,今天怎么没见他。”
“出差去了。”赵远阳说到这个就来气,这都几天了,出什么差这么久,还联系不上人。
他知道戎哥职业危险,具体怎么个危险法,他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很多不法分子都想抓他,因为他值钱、可以拿他换军火。
觉察出赵远阳的不开心,魏海又开始说他今天穿得帅,要把他风头抢过了,“你外套怎么有点大啊,还有你是不是喷香水了?一股乌木味。”他低头,狗似的在赵远阳肩头闻,“有股烟味。”
“你不是戒了?”他抬头。
“戒了戒了,你闻错了。”赵远阳猜到,这衣服身上的烟味,铁定是戎哥染上的。
魏海却觉得,赵远阳肯定是忍不住了,他就说,哪有人戒烟戒得那么爽快的,而且一点瘾都没有。
赵远阳靠在车上,听他说话,那外套领子竖立起来,能让他一侧头就闻到上面的气味。
因为春节的缘故,路上车流比平时都多,车子堵了好一会儿才开到游乐场,停下。
赵远阳看着窗外,不远处高高的游乐设施,尖叫的人声刺耳,穿透过车窗。
“怎么来游乐场啊?”他跟魏海说他想去玩,魏海问他要玩什么,赵远阳说随便。
“你不是让我随便?”魏海开车门下车,拽着他,“走啦,你又不喝酒,去酒吧没意思,来玩这个挺好,刺激……我今天还想骑车过来接你的,路上这么堵,还是骑车方便。”
“……骑、车?”赵远阳一字一句地问。
魏海一副得瑟样,“我哈雷不是被收缴了吗,有人又送了我一辆新的,限量的!”
“谁送你的?”赵远阳下了车。
关上车门,“魏庭均送的,哦,就是我二哥。”
赵远阳闻言,表情立刻不好了起来,“你忘了我跟你说的了?”
“没忘啊。”魏海拉着他往买票窗口走,那里很多人在排队,魏海也没提前问熟人拿票,也不想因为这种事麻烦人,只好排队。
“你不就是说他坏吗,他是挺坏的……不过腿,我看着不像装的。而且这种事,远阳你打哪儿听来的八卦?”
这才不是什么道听途说的八卦,是赵远阳亲眼所见。
他知道没法跟魏海解释明白,只能再三嘱咐:“机车不能碰,太危险了,不能碰。”
甚至威胁他:“以后要是再让我知道你骑车的事,我就……给你爸说。”
魏海:“……”
“怕了怕了,我不骑就是了。”
游乐场这种地方,赵远阳倒是不怎么来,对于玩项目,他更喜欢在路边的商店吃点什么。
大冬天的,他去买了香草冰淇淋。
冬天吃冰淇淋,是赵远阳的爱好之一,换到夏天,他就没那么爱吃这种东西了。
两人在游乐场里玩,路遇了好几批女生来要号码的。
赵远阳没给,魏海看人好看的,就给了。
他分手了,正好空窗期,听说陈雪庭正在某大学里学语言,准备九月走。
晚上,赵远阳说自己想喝酒,就跟魏海去了酒吧。
魏海看他一杯一杯下肚,诧异:“怎么又转性了?不是家里管得严吗?”
“他能管我什么?他又不在,我想喝多少、喝多少!”一整天,赵远阳都处于这种郁郁寡欢的状态,喝了点酒,就把霍戎走前的叮嘱给忘得一干二净。
戎哥说可以喝,但不能多喝。
赵远阳心里兴许还是顾忌着的,没有喝到烂醉如泥。倒是魏海,劲头上来了,被赵远阳猛多了,最后人都喝瘫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从后门出去,魏海吐了一通,兜里电话不停地响。
一看备注,是他家二哥的大名,魏庭均。
魏庭均把魏海接走时,从车里望着赵远阳,眼里带着审视,又带着冷然,赵远阳也是喝大了,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他眼形狭长,瞪别人时不会有瞪霍戎那种风情,他喝了酒,眼神变得有些凌厉,凌厉里又带着忌惮和恍惚。
等魏海二哥把他接走,车子开远,赵远阳站在原地吹风,脑子里才清醒了些,他对魏海叮嘱过很多次,说他二哥不是好人,是豺狼,让他待他好点……
以魏庭均崛起的速度,他很有可能在所有兄弟身边都安插了人。
也就是说,魏海身边肯定也有,魏海平时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魏庭均保不齐全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