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贫困山区物质匮乏,快递也很慢,他一个月前买的东西,现在才到。
他转身下了山,下山的路不好走,全是土路,他往常要走上一小时。
这山下的白翁村是国家贫困村。位于海拔3000米,只有一条驿道通向外面世界,10年前才通了网和电。
他从山下望去,远远的山坡上建筑着着层层迭迭、密密麻麻、风格各异的民居,村巷村道都是清一色的石板铺就,且叁步一阶、五步一台,谁也数不清全村总共有多少级台阶。住在这里的村民都是些苗疆土着。
他在这小村子上完了小学初中,不过村上并没有高中,要上高中得去城里上。
但是去城里上学就得住校,可是那样——便不能再跟师父住在一起了。
于是他干脆自学完了高中的课程,然后随便弄了个高中文凭,参加了高考。
他一路走过山路十八弯,经过危险的锁链悬崖,一路弯弯绕绕,上坡下坡才进了村。
冯恪沿着青石板转走着,他上身穿着发黄的衬衫,下身穿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裤,都是十年前的老款,还是多年前城里人扶贫捐献的旧衣服。
齐耳的短发是凌乱的,丝毫没有发型可言,但即使是这样,他依然一眼就被村里的苗疆少女们发现了。
“冯恪哥哥来了!”
很快一群盛装少女蜂蝶一样堵住了他的去路。
他走到哪里都十分受女孩子待见。
原因是他长得太好看了,他那张脸雌雄莫辨,秀丽姝绝,即使在一群女孩子中,也是最显眼的那个。
他混身散发着罂粟般的涳濛气场,老土不讲究的打扮并没有让他显得黯淡,反而为他的抚媚妖冶增添了几分落魄的美感,更加惹人爱怜。
他对这帮女孩子回以微笑,时不时wink一个,立马引得少女的尖叫声不断。
不一会,他怀里就塞满了情书、荷包、水果鲜花。
终于,他一路突破了莺莺蝶蝶们的艰难险阻,来到了“刘记小卖铺”。
这个小卖铺埋没在一众土屋之中,泥墙糊的歪歪斜斜,显得破败又穷酸。
但是那老板刘师傅却显得颇为扎眼,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帅:他看上去就是个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邋里邋遢的,白胡子茬茬,头顶光秃秃的,翘着二郎腿,手里摇着个大蒲扇,正慵懒的靠在摇椅上。
扎眼的是他脚上一双特步球鞋。
鞋的版型是最普通不过的那种。
关键那鞋的颜色,金绿色的,太阳光一照,反射出的光在一众土屋的衬托下显得嚣张又妖冶。
他一年四季都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和长裤头。松松垮垮的,油油腻腻的,半透明的白背心下,可以看到赘肉松垮的胸膛上长满了黑毛,仔细去看,那毛里藏着的是一条触目惊心的狰狞疤痕,一直从他肚脐到延伸到他的脖颈。
不用猜也知道,这疤痕里藏有一段故事。
“小子,有点本事啊,考上了北大啊。”刘师傅远远见了这比他球鞋还夺目的妖孽,立马精神抖擞起来,大红色的快递包裹搁在他的屁股旁边,早就被他拆开看过了,他把包裹举过了头顶,挥了两下。
然而,他精神抖擞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小子。
冯恪撇了撇嘴,对待刘师傅丝毫没有对待老人该有的礼貌,“快把手机给我。”
“你小子有意思,不关心自己录取通知书,反而关心有的没的,太没有上进心!”刘师傅半讽刺半奚落,又拿出了他身后的包裹,同样已经被他拆开看过,又瞧瞧冯恪手里用的一千块的山寨手机,语气更加不屑,“最新款的苹果手机,还是顶配,给谁买的?”
“你管我?”冯恪脸沉了沉,阴阴的威胁道,“下次再拆我包裹跟你不客气。”
刘师傅却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继续追问,一双小眼睛都亮了,“给你师父买的?让她加我的微信嘿嘿。”
冯恪脸色一暗,不说话,他知道刘师傅又开始了,从小到大,他一见了冯恪,就会缠着他问东问西,当然,内容都是关于他师父。
小的时候他不太明白,长大了他才懂,这个糟老头子对师父的心思,和他对师父的心思,一样。
“去北京的车票我已经给你买好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刘师傅眼神贼光,从松垮的裤兜里掏出一张火车票,扣在手心,啪的一掌拍上了冯恪的胸。
冯恪被他打退了几步,笑了笑,把火车票放进裤兜。
“刘师傅向来节俭,平常别人借你几毛钱都不忘讨回来,怎么这回竟然破费一千多给我买了车票?”冯恪挑了挑眉,瞥向刘师傅。
“这算是我为你考上名校送的礼物。”刘师傅不坏好意的眯了眯眼,他可是最想让冯恪去上大学的人。
“是吗。”冯恪也眯了眯眼。
两人此时表面和和气气,风平浪静,背后却是暗潮涌动。
此时,刘师傅眼睛又瞥向了陈恪怀里一堆小女儿之物,挑了挑眉,十分殷勤的给他找来了个大塑料袋,帮他把这堆东西装好,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老大不小了,也该多关心关心身边的花花草草,使劲给他安利村里貌美的苗族小姑娘。
冯恪不理他,他便叹息道,“哎,想当年,我也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收到的情书也不比你少。当年你师父也是差点跟了我。”
“得了吧您,您都赖在山下多少年了,连上山都不敢,就别搁这吹牛逼了。”冯恪勾勾唇,俊秀的眉宇隐着挑衅,两人之间燃起了一丝微妙的火药味。
“咳咳,我不上山,可不代表阿月不想见我。”
刘师傅沉着声,半低着头,阳光照在他身后的土灰色墙上,投出一片阴影,让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透着股高深莫测的感觉。
谁都不会想到,眼前这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糟老头子竟然是五十年前叱咤江湖的华山派掌门人刘一刀,他在这白翁村隐居了五十年,就是为了追到冯芷月,可是五十年来,他连冯芷月的面都没见着。
“您就别自欺欺人了,这么大把年纪了,应该想想怎么准备后事,就别成天惦记我师父了。”冯恪邪邪一笑,挑衅道。
这话一说,刘师傅低着的头突然就抬了起来,满是皱纹的脸越来越扭曲。
毕竟冯恪说的是事实,也是他多年不肯正视的事实,这个小伙子,又年轻又帅,而他,已经老了。
“你这毛头小子!我认识阿月的时候,你爷爷的屁眼都还没长齐!”刘师傅脾气暴了起来,声音大了起来,“反正你马上也要滚去上大学了!我没有机会,你也甭想有机会!”
说着,刘师傅把装着苹果手机的包装盒朝冯恪脑壳砸去。
但这一砸并不是普通的一砸,其中所蕴含的力道,混了几十年的浑厚的华山派功力,冯恪若是直接接下了,整个手掌连带手臂都会碎掉。
但冯恪并没有慌张,他往后退了一步,寄出了一张风术咒符,登时空气中凭空出现一丝气流,将这包装盒卷了起来,包装盒在空中剧烈的翻滚着,缓冲一阵后慢了下来,继而安然的落在了他掌中。
“呵呵,你放弃吧,我是不会离开师父的!要走也会带着她一起走!”说着,他朝刘师傅做了个鬼脸,吐了一吐舌头,活脱脱像只妖精,一溜烟儿的跑没影了。
背后“轰”的一声,一大片土墙倒了下来,掀起一片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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