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没被人碰过头,高兴的眼神要吃人。
高燃以为高兴要把在跆拳道馆学的那些全用在他身上,结果只是打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个,石大哥,你认识我小叔?”
“见过一面。”
高燃哦了声,没有多问,以他跟这人的关系,不合适。
石桥说,“你回去给他打个电话。”
高燃说好,挥挥手说,“石大哥再见。”
石桥走一小段路往后看,少年还在那里,手高高举着,轮廓稚嫩,眼睛黑亮,他收回视线,对兄弟的未来感到担忧。
高兴到家就去卫生间冲澡。
高燃去书房那里敲门,跟小叔打过招呼才用客厅的座机,毕竟不是自己家,诸多不便,不能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他先拨了家里的号码,想知道奶奶的情况。
电话是高建军接的,他刚装完电回来,饭没吃,水没喝,满脸疲意,“封队长跟你说的吧?”
高燃嗯嗯,说是他打电话问的,“奶奶还在医院?”
高建军说回来了,“你妈在屋里给她擦脸。”
“知道你小叔十五来接她,高兴得要命,觉也不好好睡,东西都收拾好了,中午我不在家,你妈打个盹的功夫,她就偷跑了出去,要不是封队长,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高燃鼻酸,“爸,我觉得咱家比小叔家好。”
高建军也深有体会,“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
电话那头响起刘秀的声音,问儿子吃过没有,在那边待的怎么样,有没有给小叔小婶添麻烦。
高燃一一回答。
高建军跟刘秀说了几句,他叹口气,“小燃,你舅让我去他厂里。”
高燃听出来了,他爸不想去。
舅舅舅妈一家是妈妈那边最有钱的亲戚,优越感极强,去哪家吃个饭,晚到多久,所有人都得等着,谁也不能先吃。
高燃不懂夫妻间的感情,太复杂了。
他觉得舅舅舅妈关系好,结果呢?有次舅妈鼻青脸肿,他问他妈才知道舅妈被舅舅打了。
过后不久,俩人就恢复如常,看不出来什么异样,再过不久,舅妈胳膊上有淤青,又被舅舅打了。
舅舅平时挺好一人,一喝醉就吹牛逼,在酒桌上说什么什么你考多少分,舅舅就送你个数码相机,这话高燃听了不下十回。
真考到了那个分数,屁也没有。
高燃习惯了,不光他,其他人也当没听见,不会认真。
舅舅吹牛逼事小,耍酒疯打人这一点很不好。
高燃他妈说大家都看在眼里,不好劝,人两口子关上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能怎么着?
妈妈去厂里上班,就是因为舅舅,除了妈妈,还有其他亲戚。
舅舅开厂,门路广,亲戚朋友们有个事儿找他帮忙,基本都能行,他自然就习惯了高人一等。
小叔是高燃他爸这边的亲戚里面最有本事的,做人做事比他舅要内敛许多,也更深沉,看不穿,一直在市里发展,跟舅舅不怎么打交道。
高燃知道在他爸心里,亲兄弟还是亲兄弟,老婆的弟弟就不一样了,隔了一层关系,所以不愿意去厂里,去了肯定是要受气的。
“妈怎么说?”
“你舅舅是你妈亲弟,她向着你舅,让我去。”
高建军说,“我跟你小叔商量了一下,等你高中毕业考上大学,我跟你妈到市里找份工作,等稳定下来就把房子卖掉在市里买个商品房。”
高燃撇撇嘴,“商品房住着没有楼房舒服,太小了。”
“不一个样,没有可比性,你小叔说得对,待在县里,机会很少,还是要到市里去,趁着没老到走不动路再闯一闯。”高建军顿了顿,“小燃,你小叔虽然跟你爸是亲兄弟,但毕竟不是你爸,他家也不是你家,不能由着性子来。”
高燃的脚尖蹭一下地面,“我知道。”
高建军说,“你小叔说了小兴的事,他不喜欢读书。”
高燃心说,我也不喜欢,但还得读,要是不喜欢就不做,那就不是生活了,生活大多都要憋着屈着,尤其是进入社会以后。
“不喜欢读书的人多了去了,没事儿的。”
高建军说不喜欢读书只是其次,主要是高兴的叛逆期来了就不走,“你小叔说让你留下来给高兴补课只是随口说说,他其实只是想让你陪陪高兴。”
高燃一愣,“啊?”
“那孩子这几年越来越偏激了,什么都往心里憋,不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对谁都不说。”高建军说,“一样米养百样人,性格不同,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高燃砸吧嘴,“还好我的性格随我妈,要是随你,跟高兴差不到哪儿去。”
高建军,“……”
高燃跟他爸通完电话就打给小北哥,“喂?喂!我是高燃!”
那头传来懒懒的声音,“高燃谁啊?不认识。”
高燃抽抽嘴,“干嘛呢?”
封北没好气的问道,“你说我干嘛呢?下午都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
他心里牵挂着少年,不得不打到石桥那儿,问人好不好。
“你这火发的,真是……”高燃无奈,“我又没手机,打电话很不方便。”
封北自觉理亏,音调低了些,喉咙里发出几声喘息,“那谁白天没对你做什么吧?”
高燃问,“你说狐狸啊?”
这话把封队长给刺激到了,他的面色铁青,后槽牙咬紧,“狐狸?你干嘛给他取这么可爱的称呼?”
高燃无语,可爱吗?哪有啊,搞不懂男人的思维逻辑。
封北半响说,“我都没有。”
高燃的眼睛瞪圆,“小北哥,你撒娇呢?”
封北脸红了,“屁!”
高燃这是没见着人,要是人就在他面前,他的胳膊就挂上去了,“哎哟,我这不管你叫哥了嘛。”
封北哼道,“你管石桥也叫哥。”
高燃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男人无理取闹起来,他招架不住,“不要闹了。”
浑然不觉的轻哄。
封北的耳朵根子发烫,他急忙摸根烟点烟,用尼古丁的味儿让自己冷静冷静,“你还没回答我。”
高燃没听出异样,“没做什么,他有事,忙得很。”
封北跟高燃说,姓曹的就是假公济私,无耻。
高燃忽然来一句,“小北哥,我听你这口气挺怪,他是你情敌?”
封北顿时没了声音,呼吸都没了。
高燃一转头,吓得半死,“卧槽,你一声不响站我后面干嘛?”
高兴鄙视,“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还打这么长时间,真把我家当你家了?”
高燃匆忙跟小北哥结束通话,他放下话筒,瞧了瞧高兴,好看的眼睛眯了一下,“我知道了,你羡慕我。”
高兴一脸不屑,“我羡慕你?”
高燃回想他爸说的那番话,再去看高兴的表情,越发信了自己的猜测,“小叔很忙,隔三差五的出差,就算早回来了,也是吃个饭就去书房忙活,跟你聊不到几句,你羡慕我跟我爸能有那么多话聊,你还羡慕我有小北哥那样的朋友,你没有。”
高兴抄起茶几上的茶叶罐子砸过去,“你他妈胡说八道!”
高燃及时避开,高兴那样儿分明就是被猜中心思的慌张跟无措。
有得必有失,就是这道理。
既想爸妈有足够的时间陪着自己,又想有好的物质条件,怎么可能啊,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高燃看着听到动静出来的小婶,她倒是不上班,可以陪高兴,但她没有,也就是口头上说一说,实际行动没有,反正高燃来的这几天没见着。
小婶每天在外跟好姐妹吃吃喝喝,逛街美容,在家哄小狗乖乖,试穿衣服,生活多姿多彩。
这么一想,高兴挺可怜的嘛,高燃不自觉的叹气,“哎。”
高兴一脸吃到苍蝇的恶心表情。
二十分钟左右,高燃坐在ktv里面,看着一群青少年哄笑,玩闹,打牌唱歌蹦跳,他扯开嗓子问高兴,“你把我叫来干嘛?”
高兴不答,他深坐在沙发里,像个孤独的小王子。
女生直接或含蓄地对他示好,男生无一不在奉承,有人请客,免费吃免费玩儿,还有美女可以看,换谁谁不乐意啊?尤其是心里住着一只小怪兽,热血沸腾,渴望能尽情撒野的青春少年们。
高燃突然就懂了,这是小屁孩的一种反抗方式,看,我有朋友,这些都是,我有很多朋友,他们都很喜欢我。
他喝口果汁,隔着昏暗的光线看高兴,自己只待一个礼拜,要是一年半载,倒是有那个自信可以跟对方走得近一些。
不过一年半载高燃是待不下来的,小叔家的氛围让他压抑,不自在。
高燃起身拿走高兴手里的酒杯,口气很冲,“你才多大啊就喝酒,不想活了?”
高兴的口气比他更冲,神情厌恶,“不要你管!”
其他人好奇的看过来,几个女生的目光里有敌意跟埋怨,还有责怪,一个个都是母性光环照大地,摆出老母亲维护自家崽崽的样儿。
高燃的脸一抽,他是个可恨可恶的大坏蛋,而高兴是个软萌小宝宝。
高兴又去拿酒杯。
高燃的眼皮一跳,他一扬手,“行,我不管,我才懒得管你呢,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走了,不奉陪了,再见,拜拜。”
后面传来巨大声响,伴随着惊呼声,桌上的酒水洒了大半。
高兴垂着头往外面走,嘴唇动了动,似是说了什么。
高燃听清了,他说没劲。
是挺没劲的,这么个天寒地冻的晚上,就是趴被窝里胡思乱想,无病呻||吟,也比上这儿来一遭要舒服,纯粹就是瞎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