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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司马懿初进丞相府 华子鱼挑衅楚汉争
    司马懿被曹丞相一席话说得热泪盈眶;每个被征辟来的贤士,都有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阮瑀是一把火烧来的;
    司马懿宴请同僚,华子鱼弈棋桃衅,祢正平一阵辱骂……
    司马懿到了丞相府,便立即被引去见曹操。
    曹操见到这个三“请”方至的年轻人,身长玉立,英迈娴雅,清秀的眉目间透露出一股卓尔不群的英勇气概,便十分喜爱,关切地问:“仲达的风痹这不是好了嘛!这种病,不宜静养,无所事事,会越养越重的。倒不如出来做些事,活动活动好得快。来,我这里有上好的活络追风丹,常服些,可除根。”便让手下取来药。
    司马懿见状,忙连连摆手。
    “仲达客气什么?先父是我的恩公。要感谢,我倒是该感谢恩公当年攫拔之恩呢。”曹操动情地追忆司马防当年攫拔他当洛阳北部尉的事,不禁眼角潮红。及至说到司马防病故,竟忍不住放声大哭。
    这一下,弄得司马懿手足无措,也忍不住掩面而哭。
    少顷,曹操止了泪,说:“你来这里先任文学掾吧。你兄长司马朗原是主簿,这回要升任兖州刺史。哎,倒要说明的是,本丞相征辟你兄弟二人,并不是循私报恩,而是你们弟兄均有本事。希望你能在我这里建功立业,将来好委以重任,报效国家。”
    一席话,撩拨得司马懿心里的火苗一窜一窜,先前的拒辟心理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翌日,司马懿鲜衣丽眼,早早进丞相府办公。迎面竟碰见长史崔琰。二人相见,十分高兴。司马懿更是如见到亲人一般。
    崔琰道:“我早知道你要来。这几天我到邺郡公干,昨日方回。不巧,你兄长已经走了。现在又有你在一起可太好了。暖,丞相委你什么职务?”
    司马懿答:“文学掾。”
    “嗯,丞相对你挺看重的嘛。”
    “是吗?再重,就要了小弟的命啦?”
    崔琰一惊:“此话怎讲?”
    司马懿便把征辟的前前后后讲述了一遍。讲到刺客行刺试探处,因是亲身经历,讲得绘声绘色,所得崔琰变颜失色头发都竖起来了。听完,哈哈大笑道:“告诉你吧,征辟来的人哪个都有段惊心动魄的故事哩。无惊元险的恐怕还进不来呢。噢,对了。我现在任长史。那个去请你的毛介是东曹掾。”
    司马懿:“崔兄在这里熟,小弟以后多仰仗你指点了。”
    “没说的。喂,元瑜兄!”司马懿见他对刚进来的一个人说:“快来见过。这是今天新来的仲达小弟。”他又对司马懿说:“这是鼎鼎大名的文学泰斗阮元瑜阮司空。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深得丞相敬重,还是长公子曹丕的老师。”
    司马懿早就听过阮瑀的大名,与鲁国孔融、广陵陈琳、山阳王粲、北海徐干、汝南应琢、东平刘侦等被列为文坛“建安七子”。此番就在眼前,岂不欣喜?忙施礼道:“久闻大名,如望云霓。今日得见,三生有幸。以后小弟要多多请教哩。”
    阮瑀直摆手道:“哪里哪里。我也是刚进相府不几日呢。”
    崔琰想起什么,笑着对司马懿说:“你不是抱屈说你是被刺客劫来的吗?阮兄可是被丞相一把火烧来的哩。”
    司马懿奇怪地问:“怎么是火烧来的?”
    阮瑀苦笑着摇摇头道:“晦,说这扫兴事干什么?”
    崔琰笑着把司马懿的故事讲了一遍。
    阮瑀听了,叫道:“喝!你比我的故事精彩,阮某生性旷达,不愿做官,只想学做陶潜翁隐居山中,怕然自得。不想,丞相一味辟请。我便逃到山上躲避。丞相也绝,竟让士卒烧山。我固然不想做官,可更不想就这么窝窝囊囊的被烧死,躲不过,只好下了山。曹丞相见了我哈哈大笑,当即要与我共写一篇烧山赋。我惊魂未定,哪有心思去写诗作赋?
    其实,瑀还该写篇棒答赋哩。”
    司马懿和崔琰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都护曹洪欲召瑀到门下做掌书记。瑀不愿去。曹都护竟捉拿了我,脱掉衣服,棒笞三十。
    打得我遍体鳞伤,卧床数月。曹都护又打又哄,差人送来好吃好喝的来照料。元奈我纵是失掉体面,受尽委屈,也不出仕。”
    “贤兄真是世上少有的奇倔之人。”司马懿赞叹道,“不知贤兄现在丞相府供何职?”
    阮瑀笑道:“还能干什么?还不是耍笔杆。丞相让我做了司空军谋祭酒,与陈琳共掌记室。”
    司马懿间:“哪个陈琳?莫非是那个写檄文骂丞相的陈琳吗?”
    “正是。丞相思贤若汤,不计前嫌哪。”
    司马懿感慨万分道:“这就好。我生就的直性子,不会拐弯,肚里叉憋不住话,遇事爱发表意见,就怕言多有失,招惹上司不高兴。”
    阮瑀:“不过……”他看看左右无人,低声地,“还是小心些好。丞相固然思贤若渴,可也有个大毛病,喜怒无常,疑心特别重……”他听到窗外传来脚步声,忙止住了话头。
    司马懿毕竟年轻气盛事业心强,仕途上又没受过挫折,因此,并不把阮瑀的忠告放在心上,而是每每在丞相议事时,积极出谋划策,唯恐丞相认为自己不尽心尽责。
    这年冬,司马懿喜得贵子,起名司马师。正自高兴,长史崔琰来访,说到丞相很欣赏他的才干,准备提升他为东曹属。司马懿双喜临门,更是高兴,便同崔琰商议借为儿子办满月,精府中同仁吃酒,以拢络一下感情。
    崔琰听了,觉得此想法甚好,问他都想请谁来。
    司马懿已想好了人选,征求崔琰的意见道:“丞相府中拟请主簿王景兴、西曹掾华子鱼、东曹掾毛孝先、司空军谋祭酒阮元瑜;此外还想请北海相孔文举、弘农杨德祖、平原奇才称正平。你看,可好?”
    崔琰听了,说:“其他人都好说,唯独这称正平,恃才做物,狂放不羁,最是难请。那年,你兄长托人见他,想与之结交。你猜他咋说?”
    司马懿问:“他怎么说?”
    “他说:我怎么能与司马伯仲那小子混在一起呢?你听,他多狂!前些时,孔文举向皇上举荐他。因此,曹丞相想见见他,他也不肯去见。你若请他,不怕他给你难堪吗?”
    司马懿想想说:“他与文举、德祖最友善。我拜托他二人相请,想必能搬动大驾。”
    “也好。他曾说,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其余的都是庸碌之辈,不值得一提。他二人出面,或许能成。”
    满月那天,司马懿在家中准备了丰盛的酒宴。要请的客人陆续来了,连祢衡也请到了。不过,他衣衫不整,颜面不修,象个化子,来到也不和别人打招呼,坐下只顾自己喝酒吃肉,好似几日没吃饱似的。司马懿见他能来就高兴,管他怎样,主随客便吧。
    席间,司马懿先是举杯感谢各位贤达赏脸赴宴,说自己才疏学浅,恳请各位同僚多多帮扶,同心协力,报效国家。
    接着,崔琰带头,挨个儿向司马懿敬酒,并说上一句吉利话。一时间,杯觥交错,谈笑风生,气氛很是热烈。
    酒酣耳热,有人提议请阮瑀弹琴助兴。阮瑀便弹奏了《高山流水》,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华欲突然来了兴致,说:“听说仲达棋艺精湛,可否讨教一下?”他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可是含着挑衅。他在曹府熬了三年,才当上西曹掾,可司马懿来了不到一年,听说就要升任东曹掾。以后岂不成了自己最强劲的对手了吗?今日要借下棋杀杀他的威风。
    司马懿可没想那么多。也是心中高兴,便摆开棋子,与华歆捉对厮杀起来。
    华歆自恃棋艺高超,可没想到司马懿更是枝高一筹,连下两盘,皆输在他出神入化的马下。想想,再下也难以取胜,又不甘心认输,便提出下围棋,想捞回点面子。
    司马懿说:“子鱼兄承让了。围棋么,愚弟不会,惭愧。”
    华歆这下抓住稻草了。撇着嘴极富夸张他说:“喷喷,都说仲达博学多才,怎么只会下这种搏弈打杀的俗棋,而不会下高雅的围棋?”
    司马懿这时已看出对方是在挑衅,只道是他喝多了酒,便平静他说:“下棋是一种兴趣爱好。我只觉象棋如人生,棋理如世理,故而我这俗人多所偏爱这俗棋了。”
    “围棋最是了不得呀!它乃尧帝为了陶冶太子丹朱性情而亲手所制。此棋熏陶着我炎黄子孙雅洁舒闲之性情。历朝历代,凡是善弈之人,莫不是情趣高洁、才智超越的君子。
    古之最有名的管仲与桓公、庄周与惠施、范蠡与西施、李斯与韩非、张良与陈平等等,他们的对弃,都成了脍炙人口的佳话。”华歆卖弄着围棋知识,侃侃而谈,得意洋洋。
    司马懿道:“可惜我这俗人不能成全贤兄高雅之情趣,有德之君子了。实在惭愧。这样吧,围棋算我输了,可行?”
    华歆急道:“哎,你这不是打我脸吗?”
    祢衡一边早忍不住了。他看不起司马懿的窝囊,更看不起华歆的傲慢。冷冷说:“打你脸又如何?脸皮厚还怕打吗?
    俗棋还下不好哩,侈谈什么雅棋,我说你姓华的小子莫要卖弄。你那点棋艺不配在这儿高谈阔论。象棋下不过仲达,服输算了。想在围棋上捞面子么。就冲老子来。我让你中盘之内偃旗息鼓,寿终正寝。”
    华歆见这人衣衫不整,出言不逊,不禁火道:“你这叫化子,也敢在这儿与我说话?”
    “哈哈,我肯骂你两句,已是高看你了。”
    司马懿忙起身道:“噢,华兄,方才的介绍你可能没听清吧?他叫祢衡,祢正平。”
    “啊?!”华歆大吃一惊。他久闻祢衡大名,知道此人才智超人,狂放不羁,曹丞相正要辟请他。听说他围棋下得极好,从没遇到过对手。与他下棋,岂不是自讨没趣?便自找台阶作晕旋状道:“不好。今日高兴贪杯,我支持不住了,告辞。”就起身,跌跌撞撞要走。司马懿忙让司马忠扶了,送出府去。
    送走华歆,祢衡意犹未尽,数落起司马懿来。“爷们来你府上吃酒,本该多说几句吉祥话的,我却不会。我就少说几句难听的得了。我说,似你的天赋才干,何必要以屈求伸?
    大丈夫凭的是本事建功立业,该是堂堂正正,毕露锋芒。你说棋理如世理。你下棋依仗盘旋马,可见你的世理,未免阴柔有余,阳刚不足啦。”
    阮瑀一旁插话道:“仲达兄这是以柔克刚。而柔,乃至刚也。现今处世,不这样怎行?君不听,皎皎者易污,晓晓者易折吗?”
    祢衡狂笑几声,道:“我们不是一个档次的人,不可与之语。”
    闹了阮瑀个大红脸,心里哺咕道:“你这人未免大狂了。
    迟早要倒霉的。”
    司马懿心中也不服祢衡,认为自己已经够锋芒毕露了。
    难道非要象他那样没老没少叫人家小子,自称老子,就是阳刚?想看,心里赌气道,好吧,以后我就来点阳刚,叫你们见识见识。
    他这里雄赳赳想看以后如何叱咤风云,可没想到华歆最小心眼,最忌妒人。他不仅恼恨祢衡,在曹丞相面前说祢衡的坏话,让曹丞相只给祢衡个打鼓吏差使来羞辱他,还恼上司马懿,处心积虑找岔整治司马懿。也是世上元难事,只怕有心人。他终于在相书上看到狼顾之相的条目,竟跟司马懿联系上了,便多次在曹丞相耳旁吹风,给曹操留下很深的印象。
    第二年秋天,发生了一件事,对司马懿震动很大,那就是孔融、祢衡之死。
    秋七月,夏候享统兵攻打新野,在博望坡被孔明一把火烧得大败。曹操闻报,大怒,就要亲率大军五十万杀奔新野。
    曹操将令一出,太中大夫孔融便谏道:“刘备、刘表皆汉室宗亲,不可轻易讨伐。”
    曹操一听,横眉怒目道:“什么汉室宗亲!逆命之臣,岂容不讨!”当下叱退孔融。
    孔融自恃是孔子后裔,享有名望,打心眼里看不起阉宦出身的曹操。出了丞相府,仰天长叹:“天哪,以不仁之师伐至仁,没有不败的呀!”
    这话清清亮亮被丞相府门官听到了。门官早就恼孔融以圣人后裔自居,出入丞相府,总是趾高气做,根本不把他门官看在眼里,就一直想寻机出出气。眼下听得孔融骂丞相出兵是不仁之师,就急向丞相禀报。
    曹操听了大怒道:“好你个孔融!自恃圣人之后,一贯与老夫作对。你们说,本相该如何处置?”他环顾周围的谋士。
    司马懿见众人都缄口不言,便要出来说话。却被旁边的崔琰扯住衣角。他扭过脸来。崔琰使着眼色,低低他说:
    “休要莽撞。我看孔北海是活到头了。”
    曹操见众人不语,看了看华歆。华歆忙捅捅郄虑,说:
    “你说说,孔融在北海郡时,以孔孟惑人心,欲乘天下大乱,招集队伍,图谋刘家天下,”自做皇帝。是不是这样?”
    郄虚点点头,说:“是。”
    “他讨好孙权的使者,毁谤朝廷,有没有这样?”
    “有。”
    “孔融常常不守礼节,不戴帽子,进宫上殿,这是不是对上不敬?他主张母亲和儿子的关系有如瓶子盛物一样,只要从瓶子里把东西倒出来,母子的关系便算完了,这是不是不孝;……够了。像这样不忠不孝的事多得很,留他这种人岂不是养痈遗患?本相要奏请天子把他杀了!杀了!”曹操越说越激愤,最后竟暴跳起来。那凶相,把司马懿吓得心惊肉跳。
    事后,崔琰又告诉他孔融的很多事,说明曹操早就对孔融反感,杀他只是迟早的事。象孔融公开对抗曹操的禁酒令;反讥曹操把袁绍的儿媳甄氏给儿子曹丕为妻;反对曹操为镇压异己而主张恢复古代的肉刑;甚至把反对曹操的祢衡推荐给献帝等等。
    司马懿听了,觉得孔融做得事有对有错,只是太迂阔了。胳膊别不过大腿,与其硬干,还不如归隐做学问。现在一死。可惜少了一位旷世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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