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南县城在凌晨时分显得悠然静谧,东方的天空中逐渐露出了一丝鱼肚白,李逸风驾车行驶在沂南大道上,没有目的地,就这么一圈圈晃着,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唯一流露出来的,是木然。
车子一路向北行驶过去,李逸风脑子里闪现出的,全是李大海的话。
那是个久远的故事,1974年夏季的某一天,一位年轻的战士怀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来到了位于滨海省武江县的李家营子村,没人知道这位战士什么来历,从他跋山涉水而饱经沧桑的脸上可以看出,这人必定经历过一番波折。
嗷嗷待哺的婴孩儿在战士的怀里不住的哭泣,似乎在诉说着这个时代的凄凉和无奈,村子里好多人都留下了心酸的泪水,出工回来的李大海夫妇恰好就在人群之中,赵秀蓉看着一个大男人抱着个孩子不容易,和李大海商量了一下,把战士领到了家里。
那时候农村穷啊,没有什么像样的食物招待战士,赵秀蓉拿出几个黑面窝窝头,看着战士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孩子还在哭泣,赵秀蓉抱起孩子,看着他粉嘟嘟的小脸,未语泪先流。
四邻八舍的凑了些小米,赵秀蓉熬了些小米糊糊,给孩子喂下后,他才停止了哭。李大海两口子知道这个男人必定不平凡,这个年代类似于这种事情不胜枚举,两口子合计了一下,没有儿女的两个人决定收养这个孩子。
跟战士一说,战士流下了激动的泪水,本来,战士就有这个意思,只是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有些话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听李大海夫妇主动提起,战士立刻给夫妻俩跪下了,临走之前,李大海也曾询问过这孩子的身世,但战士没有说,只说过了这段时间,国内的形势安定下来后,孩子父母回来找他的,把孩子拜托给李大海夫妇后,战士含泪离开了李家营子村。
时间就这么急速飞过,转眼间来到了1978年。在这期间,孩子的父母并没有来李家营子找他,李大海夫妇似乎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情,他们对孩子十分喜欢,一直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在疼爱,也是在这一年,赵秀蓉产下了女儿李怡群,但是,并没有因为女儿的出生,就怠慢了养子,反而对待三周岁的孩子更加宠爱了。
1978年冬季,武江县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旱情,地里颗粒无收,无奈之下,全村老百姓一合计,只有迁移出去才有活路,李大海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们一家如果迁走,养子的亲生父母假如找了过来,必定会非常失望,但是,不走的话,只有死路一条,和赵秀蓉商量了半宿,李大海拿定了主意,走
走,还有活路,人只要有吃有喝就有希望,不走,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何谈希望?就这样,跟随着全村老少,一路乞讨来到了距离武江县600公里以外的沂南县,在两座大山前安定了下来。
这一住,就是将近二十年。
李逸风这才明白了故事发生的始末,无疑,故事的主角就是自己。讲完这个故事,李大海让李逸风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被李逸风一口拒绝,他说,这辈子自己都是爹亲生孩子,不会去找什么亲爹亲妈。
李大海勃然大怒,他告诉李逸风,人活一世,不能数典忘祖,当时那个年代,李大海相信李逸风的父母如此做实属无奈,换做自己,如果有多一条路选择的话,也不会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送给别人去抚养。
“风儿,你是我们的孩子,永远都是只要你心里有我、有你妈,爸妈就很知足了,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爸妈心里有数。去吧,去找你的亲生父母,我相信这么多年来,他们也在找你,孩子,爸虽然没有文化,做人的道理还是懂一些的,别留遗憾,知道吗?记住,孩子,不管你将来走到哪里,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永远会给你留一间屋子。”
李大海这番话始终回荡在李逸风耳边,无声的,他的眼泪就止不住流淌下来。
漫无目的的开着车,不知不觉间车子停在了海华大酒店门前,李逸风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停好车,走了下来。
初秋的天气渐渐凉爽,李逸风紧了紧外套,大步向酒店内走去。
刘源对李逸风不到七点钟就来砸他的门感到惊讶,开门后见李逸风一脸憔悴的样子,刘源知道出事了。赶忙把他拉进屋里,刘源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李逸风摇摇头,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泪水又下来了。
刘源顿时慌了神,他从来没见过李逸风流泪的样子,与李逸风留给他沉稳的气度相比,刘源除了觉得不可思议外,就剩下手足无措了。
他急得团团转,心里明白李逸风肯定遇上啥过不去的坎儿了,看着李逸风嘴唇颤抖,刘源骂了一句:“你他哭啥?说话大老爷们儿有啥话不能敞开来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说话”
李逸风低垂着头久久不语,他不知道该和刘源怎么解释,半晌,他抬起头来,嘶哑着声音问道:“有酒么?”
刘源叹了口气,走到床前拿起电话拨打出去,不大会儿,服务员送来了两瓶白酒四个小菜,临走时还诧异的看了眼屋里的两个人,那意思是,大早晨的喝酒,这俩真有病
刘源无视了服务员惊诧的眼神,出门砸响了冯宁的房门,把他招呼了过来,冯宁进来后也是一脸的诧异,却也没多问,安静地在李逸风身边坐了下来。
李逸风打开酒瓶,倒了三杯后,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浓烈的酒液进了肚子里烧得他一阵火热,李逸风毫不在乎,倒上,再干
第三杯倒满时,刘源一把将被子夺了过来:“够了你这是干什么?作践自己有意思么?有事说事,一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听了刘源的话,李逸风呜呜哭了起来。
刘源和冯宁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出了一股惊讶。刘源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冯宁了然的点了点头,他们知道,李逸风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这时候,是不能打扰他的。
半晌,李逸风抹了把泪,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刘源二人听的目瞪口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么离奇的故事会发生在李逸风身上。刘源说道:“你也不要伤心了,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这么残酷的现实,但我觉得李叔说的有道理,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下,是有一些不受人为因素控制的事情发生的,这不是你亲生父母的错,是那个年代决定的这件事情必然会发生,逸风,你打算怎么做?”
李逸风茫然道:“我不知道。”
冯宁沉思良久,说道:“逸风,换做我是你的话,应该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弄明白,你记住一句话啊,天下没有对不起孩子的父母,只有对不住父母的孩子。我也相信你的亲生父母把你托付给养父母抚养是有原因的,备不住,他们也是遭受了那个时代给人们所带来的冲击,这种事情,不是当事人,谁能说的准呢?要找,一定要找到你的亲生父母,问清楚原由,我和丸子会帮助你的。”刘源也点头称是。
李逸风抬头看了看两人,刘源这么说不出乎李逸风的意料,冯宁,李逸风确实感动了他重重点头,“我听你们的。”
刘源见李逸风逐渐恢复过来,他高兴地哈哈大笑,端起杯子一口喝干,呛得连连咳嗽,缓了缓,刘源眉飞色舞地说道:“疯子,据我分析,说不定你也是个大大的太x党。”
“胡扯什么?”
“真的,你别不信呀,你看啊,在那个时期受到迫害的,基本上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农民伯伯啥都不懂,谁会去迫害他?”
“嗯,我也觉得丸子说的有理。”冯宁接了一句。
李逸风沉思起来,这个事情太玄幻了,他一时还没从惊讶中醒悟过来,要说心里不打算找自己的亲生父母,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怎么找?一点线索都没有,据老爹说,那位战士,不是大家看穿了他的身份,他根本自己都不肯说,甚至连姓名都没有留下,老爹印象中,只剩下了个模糊的影子,再有,就是一封书信,信,昨天晚上李逸风也看了,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李逸风的名字,出生年月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留下来。
经过刘源这么一提醒,李逸风明白了,或许是战士也怕将来有些人要找自己,留下过多的线索,就等于留下麻烦吧。
“有没有线索之类的东西?”见李逸风沉默不语,冯宁问了一句。
李逸风摇了摇头,从脖子上摘下了那块玉坠,递给冯宁道:“就这么个东西,别的没啥了,那个战士,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冯宁接过玉佩看了看,说道:“有这个东西就好办了,我可以托人查一查,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有好几条线索可以寻着往下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