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这是真的?啊呀呀,老天爷爷呀,我家的家林这下子可真的出息了!”县长人家是不会哄人的,米家老妈真真确确地听到吴永成口里说出来的话,高兴得又是把自己的大腿很拍了一巴掌,转头拉住米老汉,对自己的老伴说:“娃他爹,你、你快掐我一把,看我是不是这会儿还在做梦哩!”
米家老汉虽然也是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嘴唇也开始哆嗦了,但理智还是比老伴清楚,没有理会老伴疯疯癫癫的这个劲儿,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包不知道保存了多少年的红塔山,手哆哆嗦嗦费了好半天才拆开抽出一支,颤巍巍地给吴永成递过去:“吴、吴县长,抽、抽烟。”
吴永成不好拒绝老人的好意,接过来拿在手上。
此时,站在一旁好像被这天大的喜讯惊呆了的米家林,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嘴里喃喃地说:“这是真的吗?五儿哥,我真的被县里的领导们定成是食品厂的厂长了?我怎么就好象是在做梦一样?”
吴永成看见眼前的这种情景,就是自己想和米家林说什么,他也不一定就能听进去——他这会儿状态根本就不适宜心平气和地说什么呀!看来只能是等他们一家人先把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吸收、消化以后,到了明天的时候,自己再和冷静下来的米家林谈话吧。今天晚上时间也不早了,还是留点时间,让他们一家老小使劲地乐呵乐呵吧。
“呵呵呵,叔、婶、家林,我们先回去了。今天的时候咱们再好好地谈一谈。二姐夫。我们先走吧。”吴永成笑着和米家人告别。拉着自己的二姐夫马林走出了米家大门。
“那个、吴县长、马书记,你们不再多坐一会了?我让家林家的婆姨给你们炒几个菜,就在家里喝几盅吧?”米家老妈见报喜的客人要走,才从惊喜中有点清醒了过来,连忙从屋里赶了出来。身后相跟着地是米家地其他成员(除了炕上躺着的那两岁的婴儿)。
“我说大婶,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十点多了你让我们喝到什么时候呀?快回吧,有什么话明天咱们再说,你家家林的这一顿酒,可是在我这里交待不下去的。最少我也得喝他个十来八次的。”马林扭过头冲着大门口站着的米家人开着玩笑。
“马书记。你就放心吧。就是我家家林不当这个厂长,你什么时候想来喝酒,婶子也一样欢迎你。”米家老妈笑得满脸的褶子更深了,冲着马林和吴永成离开的方向使劲地摆着手。
“呵呵呵,今天晚上米家林一家人也别想好好地睡衣觉了。米家林这下子在咱梁州地区也成了名人了。第一个农民出来当了国营企业地厂长呀!够出几天风头的了。”马林回转身子笑着对自己的小舅子说,同时自己的心里不自觉地也浮起来遗憾:唉,要不是小舅子怕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地话,那这个食品厂的厂长说不定就是自己的了。那可是国营厂的厂长呀,虽然说规模各方面没有自己手下的这两个厂子大,可到了外面说起来,那可要牛皮得多了!
“二姐夫,一个小小的县营企业的厂长。那也出风头出不到哪里去。”吴永成淡淡地一笑,他知道他的二姐夫马林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他知道别看现在国有企业还能牛几年,可再过四五年。别说是像永明县食品厂这样地小型国营企业了,就连J省占地号称十里钢城的大型国有企业,也会落到惨淡经营的下场的。
唉,不能从经济体制地根本上解决弊端的话,任是神仙也难挽救他们的命运。
不过。这会儿吴永成还得想办法解开马林的这个心结。要不然,他还真害怕马林因此而消沉一蹶不振。
所以。吴永成他想了一想,对马林说:“二姐夫,其实你到了明年的时候,想出风头地话,要比米家林强得多。”
“明年?明年为什么我就能出风头?出什么风头啊?”马林有点奇怪这个小舅子怎么能把明年地事情也预见到了。
“明年是我们J省召开党代会、人代会。根据上级的文件精神,给我们永明县出席省人代会地名额是四个,其中我和岳岚书记、先人大主任李根喜按照上级要求,那是指定必须成为省人大代表的,还有一个名额文件规定,必须是农民代表。如果到了今年年底,我们鱼湾村这两个村办企业,在全县成为利税大户的话,我看你就有希望成为我们永明县第四个出席省人代会的代表。”吴永成郑重其事地告诉马林。
“真的?五儿,你说,到时候我要是真当上了那个出席省人代会的代表,就能和你们县委书记、县长一起到省里去投票选省长?”马林虽然说只是一个村里的党支部书记,可这几年到处跑外见过的世面还真不少,最起码他还懂得当了省人大代表就能投票选省长了。
“那是肯定的,不过这个荣誉得靠你自己来争取。我到时候可是给你帮不上多少忙。要是同时有一个人和你条件相当的话,对不起二姐夫,到时候说不定我又高风亮节把你给牺牲了。毕竟咱永明县三十万人中,就只有这么一个农民代表啊!”吴永成也把丑话提前给马林说了出来,言外之意,那就是你得比别人做的要更好。
“呵呵呵,五儿,这你就放心吧。你二姐夫我不是吹,放眼整个永明县,除了你五儿,你看见你二姐夫我还服过谁?别说全县的乡镇企业、村办企业了,每年的时候,除了咱县里的酒厂比咱村里的企业缴税多以外,其他地都扯球蛋。我马林就是别起一只手,呀能把它们远远地摔在后头。”这下子马林又高兴地眉飞色舞了。
的确。那个永明县食品厂的厂长。比起出席全省人代会的人大代表来,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好嘛,自己倒是生怕他一时消沉一蹶不振了,可谁知道一个小小的鼓励,倒是把他的狂张劲儿给激发出来了。吴永成有点哭笑不得了。
吴永成再次提醒马林:“二姐夫,你可别太大意了。你鱼湾村的企业在发展,人家别的乡镇企业也没有睡大觉啊!大意失荆州这个故事你可是知道的。”
“嘿嘿嘿,这个我知道。我这不是也就是在你跟前这么一说嘛!”马林嬉皮笑脸地对小舅子说。接着他又压低嗓门对吴永成说:“五儿,我听说,一般人只要当了这出省地人大代表,那就跟古时候的钦差大臣一样,见官高一级。犯了什么罪,公安局那也是不敢随便上门逮捕的。是不是这样啊?”
“我说二姐夫,你这省人大代表八字还没有一撇哪,怎么就嘀咕其这些玩意来了?还见官高一级呢,你是古戏看得太多了吧。行了,赶快回家睡觉吧,时候不早了,别让我二姐等得着急了。”
吴永成连说带笑的。把马林向他家的大门口推过去,自己转身笑着也回家了。
这个二姐夫可真有意思,什么见官高一级呀?!那不是无稽之谈嘛。
不过,他也说对了一点。那就是省人大代表还确实有一点特权,只要没有经过省人大代表主席团或者是省人大常委会批准,各级司法部门不得对省人大代表作出拘留、逮捕,以及刑事审判。
吴永成回到家里地时候,他的爹妈还坐在炕上眼巴巴地等着他回来。
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吴永成进门以后自然又是被他老妈拉到炕上。瘦了黑了的唠叨了半天,直至吴家老汉开了口。才让吴永成从老妈的絮絮叨叨中解脱了出来。
“我说,五儿在外面工作上的事就够他忙得了,孩子回来一次好不容易能安然一会儿,你就少唠叨、唠叨吧,这会儿天也不早了,赶紧得让五儿歇息吧,有什么话明天早晨再说就不行了?!”
“吴县长起来了没有啊?大嫂,吴县长还没有起来?”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吴永成还在睡梦中,就被院子里传来的声音给惊醒了,他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天已经是大明了,太阳也高高地挂在了半空中。
坏了,今天怎么自己睡的这么沉?吴永成看了看枕头旁地手表,已经是八点多了。
这一段时间在县里可真是把吴永成忙得够呛,就是晚上休息也不能保持正常,早晨多年以来养成的晨练习惯,也只好放弃了。
回到家里一脑门子的轻松,倒确实使自己睡了一个安安稳稳的好觉。
真香呀!怪不得老人们常说:“骑马坐轿,不如在家睡觉。”
“婶子,怎么一大早地,你就和家林一起过来了?还没有吃早饭吧?”
吴永成穿戴好以后,到了院子里却发现是米家林和他的爹、妈过来了。
此时米家老妈正在和自己的母亲小声地不知道说着什么悄悄话,米家老爹和自己的父亲蹲在院子的台阶上头碰头抽着旱烟,米家林却闲不住拿起了扫帚打扫院子里地卫生。
“吴县长,你看,我们来了惊得你连睡觉也不能好好地睡了,这是怎么说地呢?!”米家老妈见吴永成出来了,赶忙陪着笑走了过来。
“家林,把手里的活快点放下吧。你说你自己过来就可以了,怎么还把你爹妈也拉着一起来了?”吴永成笑着对米家林说。
米家老爹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对吴永成说:“那个、那个,吴县长,我家家林不去县里当那个厂长了。”
“嗯?为什么?”吴永成脸上地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心想昨天晚上他们一家人还很高兴的嘛,怎么一晚上就变卦了呢?难道说有人在他们面前又搞了什么鬼?!
米家老妈马上接口道:“吴县长,我家家林根本就不是当那个厂长的料。我知道你也是看在咱们一村一院的份上,才这样照应我家家林的。可他只是个刨土疙瘩的农民,哪能进城给人家国家的厂子当厂长哪?要不然还是让马书记去当吧,你要是想照顾我家家林的话,就让他当那个县里的食品厂当一个正式工、给转成市民户口就行了。”
“对着哩,咱自己家的子孙自己知道,我还不知道他能吃几碗干饭?!”米家老爹把旱烟锅中未燃尽的烟丝,在抬起的鞋底上磕了出来,用烟锅指着站在跟前的米家林说:“他甚球也不懂,到了人家国营厂子里,一年下来把厂子作害成个一塌糊涂的话,那不是把你也给害了?县里的那些领导们人家也是看在了你的面子上,才让他当那个厂长的呀!这种缺德的事情,咱可不能做!”
吴永成这会儿可真是没有办法开口了,你说自己该怎么说哪?放着好好的国营企业的厂长不当,非要求他给闹个国营厂子的正式工!人家一家人也是操了好心,生怕干不好把他这个县长给连累了。
“米家林,你自己的意思哪?”吴永成只好撇开两位老人,直接问低着头好像是犯了什么错误、站在他跟前的米家林了。
“吴、吴县长,我也是这个意思。我真的干不了那个厂长。我们马书记行的,就让他去吧,我知道他原来也想报名应聘的。可是听他说,你怕有不好的影响,就拦阻不让他报名了。他肯定能干好的。我只要能跟着马书记到食品厂当个正式工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