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成,你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对我怀了女孩感到特别失望呀?”
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文丽眼含泪花,对小心地搀扶着他的吴永成问道。
“嗨,瞧你说的,我有那么封建吗?!”吴永成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又不是我妈,整天把个孙子挂在嘴上。这都什么时代了,男孩女孩,那不都一样嘛!我只要你和孩子母子平安,心里就高兴得念佛了。”
“你是这么想的,可你妈就不一样了。”文丽娇媚地白了吴永成一眼:“你说吧,咱们回去该怎么和老太太汇报呢?!”
本来按照医院的规定,B超室的医生是绝对不能向患者透露所怀孕婴儿的性别的。可吴永成来到医院妇产科以后,就遇到了刘永强的爱人刘爱珍,刘爱珍热心地带着他们进行了全部的产前检查,有她这个医院的大夫的面子,吴永成他们也就顺利地知道了想知道的一切。
“你别管我妈是这么想的,我就是喜欢女儿,女儿懂得孝敬呀。我们那里可是有一句老话,女儿好,女儿好,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吴永成宽慰着文丽:“再说了,这生男生女的,主动权也不在你手里呀!你没有学过生理卫生吧?这生孩子,其实关键还在于老爷们身上,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给你种下去西瓜,你也结不出葫芦来,对不对。”
吴永成的话,把本来有点忧心忡忡的文丽给逗笑了,她笑着推了吴永成一把:“这人来人往的。你胡说些什么呀?!我看你啊,还是留着这份贫嘴,好好地想一想,回去以后,怎么做通你妈妈地思想工作吧。她老人家可是前几天就在我面前一直念叨着,这一次可千万生出一个带把的孙子来的。”
吴永成脸上的笑容被文丽说得一下子没有了,是啊,自己倒是对文丽生男生女无所谓的。反正李琴已经为自己生了一个男孩,可自己的老妈并不知情呀!她和老爹两个人可是盼孙子、盼得都快有点神经质了,要是回去以后老太太知道了这个消息,那该多伤老人的心啊!自己又不能告诉她自己和别人生的儿子已经上小学了。
唉,头疼啊、头疼!文丽她为什么就不能怀一个男孩呢?!这样不就没有这些麻烦了吗?!
当时,这个念头在吴永成地脑海里一闪,他自己也就觉得好笑了:刚才自己还宽慰文丽种瓜得瓜呢,可现在自己也开始有点埋怨文丽了,这人啊。有时候还真是不讲理啊!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套用现在的一句广告词叫: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反正这会儿再这么愁,那也不会把文丽肚子里的女孩变成男孩的。
一回到家里,当吴家妈妈听吴永成说了文丽肚子中的胎儿发育一切正常时。吴家妈妈高兴得合手念佛:“阿弥陀佛,那就好。那就好。”
“五儿,我有点累了。你扶我到里面去躺一会儿吧。”文丽知道老人接下来会问什么,找了一个借口回避。
说心里话,文丽哪能不知道老人们的心思呢?吴家三代单传,真如果到了吴永成这一辈,没有一个男孩延续香火的话,老人们心中的痛楚,那是不言而喻的。
她实在不想面对老人失望地表情。她也不知道怎么来安慰老人们。毕竟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不同于一般的农村妇女们。愚昧到会把这一切罪责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对、对、对,五儿。你快把文丽扶进去。她现在身子重了,在医院跑了一上午,哪能受得了啊?!“吴家妈妈也急于想知道文丽肚子里孩子的性别,可又怕是一个女孩,儿媳妇在旁边也不好意思问,急忙催促着吴永成。
吴永成哪能不明白跟自己关系最亲近的两个女人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
嘿,看来自己在医院就犯愁地那一关马上就要来了。
吴永成苦笑着刚刚才把文丽扶到床上躺好,就听到客厅里吴家妈妈的喊声:“五儿,你出来一下,妈问你个事情。”
文丽轻轻地把吴永成往外推,低声笑着说:“好了,我这里没有事情了,你快点想一想,该怎么过妈地这一关吧。”
果然,吴家妈妈刚刚听吴永成说完B超的结果,脸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下意识地嘴里喃喃着:“什么,是个女孩?”
但老人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马上脸上强挤出几丝欢喜:“奥、奥,女孩也好、女孩也好啊!”
慢慢地转过身子,蹒跚地向厨房里走去:“五儿,你也歇一会吧,妈给你们做午饭。你问一问文丽,她想吃点什么?”
“妈,你不用忙活了,今天中午我来给咱们露一手吧。”吴永成知道老人心里难受,但现在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告诉三姐慢慢开导妈妈了。他现在唯一能做地就是,先把今天的午饭做了,让老人静静地歇息一会儿。
“咦,五儿,你啥时候学会做饭了?妈可是第一次听说我家的五儿会做饭啊?”吴家妈妈诧异地转过身来,像不认识她的儿子一样。
“妈,你还不知道你家五儿是个人才吗?!”吴永成戏虐地说了一句,一边把吴家妈妈向她卧室里推,一边嬉皮笑脸地说:“我可是自学成才的好楷模呀!你就先好好地歇着,看我给你一个惊喜。”
把文丽和吴家妈妈安顿好以后,吴永成推出文丽早已不骑的二六女式自行车,先跑到三姐吴永霞的贸易公司,给她打了一个招呼。让她先到自己家去和妈妈沟通、沟通,做做老太太地思想工作。
“什么,你说文丽怀了一个女孩?”三姐吴永霞一听说情况,一指头点在了吴永成地额头上:“五儿呀五儿,你说你和文丽两个人怎么这么不争气呀!你可是把咱妈和咱爹给坑苦了!”
李琴听到姐弟俩的谈话,也凑了过来:“三姐,女孩也不错呀。现在地时代,谁还讲究个什么传宗接代的老观念呢?!”
“去、去、去。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吴永霞没好气地挥手哄了哄李琴。
李琴冲吴永成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吴永霞望着李琴的背影,突然心中一动,又笑着对李琴说:“李琴,公司你先照看着,那我先走一步了。我得先回去给五儿擦屁股了。”
和三姐分手以后,吴永成骑着自行车跑到菜市场去购置午饭的材料了。
其实。吴永成他在家里和吴家妈妈说他会做饭,那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他哪会做饭呀?
别说今生他基本上就没有碰过灶火,就是他前世的时候,成家十几年,也是光顾了看书了。厨房里正儿八经的就去不了几次,做地最拿手的饭。也就是煮挂面、泡方便面的。他是为了转移吴家妈妈的注意力,才想出了这么一招。
不过。当吴永成在热热闹闹的菜市场转了一圈,把车把上挂着的菜篮子塞得满满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了这么一种念头:其实,每天像这样,生活过得也还不错。少了官场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勾心斗角,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的生活呀!
吴永成赶到家地时候。吴家妈妈不知被她三闺女施了什么仙法。一脸的郁闷居然不见一丝了,一个劲地望着吴永成的脸笑。
“妈。你这是怎么了?我的脸上没有长出花来吧?!”吴永成被瞧得心里直发毛,暗忖别是三姐把自己和李琴的事情告诉了老妈吗?要不然这前后的变化,也太大了。
“愣着做什么?你不是吹牛说要给妈妈和文丽做饭吗?今天我和你姐夫、小丽也都在这里上灶了,尝一尝我们地五儿手艺怎么样。”
“好勒,大家就瞧好吧!”吴永成袖子一挽,把围裙抖了抖,准备围到身上,好像真的要大显身手似地。
吴家妈妈笑着一把扯过围裙:“算了吧,你就别耍活宝了。三女子,你也不长脑子,你什么时候见过五儿摸过菜刀?别让他把好好的菜也给糟蹋了。”一白了,所以思想上感觉到非常轻松。他已经想好了,在这段时间,他要轻轻松松地给自己减减压,重新再把自己以前地锻炼捡起来,先拥有一个好的身体,才能面对以后更为艰难的煎熬。
从吴永成家所在的地方跑出十几米,就是L市南苑公园的后门。
每天早晨六点到八点的时候,公园管理处免费为晨练的人们开放。
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清新地空气,吴永成活动了活动身子,顺着公园内南苑湖跑了起来。
天慢慢地大亮了起来,晨练地人们也越来越多了。
此时,学校还没有开学,不少孩子们也跟着家长们出来锻炼了。顿时,肃静的公园里变得热闹了起来。
吴永成这会儿也活动得身子热了,他想找一个比较僻静地地方,练一段师傅教给自己的通臂拳。
沿着公园里一条幽静的小径,吴永成走到公园的一个角落,找了一个空地,平心静气,气沉丹田,意识即将进入状态的时候,突然附近一阵激烈的迪斯科音乐大作,把吴永成已经酝酿好的意境全给破坏了。
这是谁呀?怎么这么讨厌,在公共场所,就没有一点公德心呢!
吴永成皱着眉头循声而去,但眼前出现的一幕,却使吴永成感到一阵震撼:只见前面的一片空地上,三四个高中模样的学生。穿着高腰运动鞋,带着无指手套,在旁边一台录音机地伴奏下,随着狂劲迪斯科的节奏,一会儿模仿着宇航员太空漫步,一会儿又像机器人似的,骨节也好像僵硬得难以圆转。
这不是霹雳舞吗?没有想到到了现在,还有孩子们对这种舞蹈狂热地迷恋着。
在吴永成的前世里。他也曾经对这种舞蹈迷恋过。所以也非常熟悉这种舞蹈的由来。
“霹雳舞”起源于美国,它的创始人是美国东海岸黑人歌星詹姆斯布劳德。他一九四九年在电视上唱新歌时,自己创作了一种希奇古怪的动作,青年们竞相模仿,并在街头进行跳舞比赛。
后来,这种舞蹈传到西海岸洛杉矶后,又出现了模仿木偶机器人动作的舞蹈。
接下来地几年里,美国东西两岸两大派街头舞蹈结合起来,深受青年们的欢迎。因为这种舞蹈大都在街头表演,故又称“街头舞蹈”。
其实,这种舞蹈的英文名字为“BreakDane”,中文译为“布雷克舞”,也有人形象的译为“霹雳舞”。
对于跳“布雷克舞”的人来说,霹雳舞是个专用名词。只有那些贴近地面,以头、肩、背、膝为重心。迅速旋转、翻滚的动作才叫“霹雳”。模仿木偶、机器人,或月球漫步的舞步。是“布雷克舞”的另一种形式。
后来,随着霹雳舞的盛行,美国于一九八四年又以此为题材,拍摄了一部名叫《霹雳舞》地影片,也算得上是世纪经典了,八十年代一度风靡全球。中国也不例外。
吴永成记得,在他前世的时候。那部《霹雳舞》的影片是在一九八七年的时候引进国内的。接着曾经掀起的全国电视舞蹈大赛,也就因这部影片而起。
当时。吴永成还在省城上学,所以那个时候,谁要是在学校地联欢会上,带着无指手套表演上那么一段擦玻璃、或者是模仿机器人走上几步,那可是相当牛皮的。还有传说中地中国rap第一人李小龙也是霹雳舞高手朱利。
他记得后来看到一段名人传记中说到,九十年代末期四处出风头的soh首席执行管张潮阳也是高手。其风靡程度可见一斑。
不过,吴永成认为如果以电影艺术地角度,看《霹雳舞》这部影片的话,它几乎毫无电影艺术性和观赏性可言:既没有扣人心弦的情节,也没有帅哥美女,更没有电脑特技和绚丽的画面。
可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有那么多人(其中有不乏电影发烧友)还对它念念不忘;甚至把它称作经典呢?
这就是因为当时国内年轻人被压抑得太久了,也许从霹雳舞那放荡不羁的舞姿中,可以找到一些宣泄吧。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说《霹雳舞》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最震撼中国青少年的歌舞片,一点也不为过。
这部歌舞片,最早通过电影、录像带、内部观摩片,和电台广播其配乐的方式流传。
当时地观众被这种不按人体正常规律旋转地舞姿深深吸引,在霹雳舞盛行之时,很多烫着爆炸头,身着迷彩服的年轻人在大街广场上,提着录音机或者身带随身听,随着强劲地音乐跳舞,引得观者如云,严重者引起堵塞交通。
学校的男生们,也不放松对霹雳舞的练习。一到休息日,就在家模仿蜘蛛爬墙的动作,偶尔也在公园草坪上拿几个大鼎。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音乐,身体就会跟着自己的感性神经舞动。
在学校的时候,恨不得把教室、操场,都当作舞厅。节日舞会上肯定少不了他们的身影:身着蝙蝠衫,头绷裹布,脚踩高帮运动鞋,一遍遍模拟擦玻璃、或者外星人行走动作的情景,实在是受人瞩目。
在吴永成当时那种年龄段的人看来,他们这些霹雳舞爱好者们,舞动出对生活的热情和人生的理想,既能博得女生喝彩,又能博得小男生的崇拜。那实在是最惬意不过的事情了。
霹雳舞风靡全国的时候,很多男生们都喜欢穿高帮的运动鞋,把长裤脚系在鞋里,戴半节有小洞的摩托车手套,一下课就在走廊里交流新的舞姿……
霹雳服、霹雳手套、高帮球鞋,一系列和霹雳舞有关的产品,也随即开始热卖。
第一批霹雳舞少年中的一部分人,后来组成了摇滚乐队,田壮壮的电影《摇滚青年》,就是对那段日子的真实记录。
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吴永成却整天忙于官场上,也记不得去看一场时尚的电影。省城来一趟,也是时间非常紧迫,都顾不上看一看到底又在流行什么。甚至于连电视节目,也只是每天晚上看看新闻联播,就又埋头于文山会海之中了。还真的对这几年街上的流行,有点漠然了。
唉可能自己真的是有点老了。吴永成望着眼前年轻人们的劲舞,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吴永成前世的记忆里,大概从今年开始吧,这种霹雳舞在中国就会慢慢地消失了。
这主要有三方面的原因:
首先是美国的影响。
自一九八六年开始,街舞热在美国逐渐降温,过度的商业炒作,使街舞很快成为大众口中嚼剩的口香糖,流行艺人迅速窃取街舞成果,将之重新包装成更易为大众所接受的流行产品,真正的街舞却遭到抛弃。霹雳舞在纽约成为过时的东西,全世界的b-boy仿佛在一夜间被扫荡一空。
其次是“霹雳舞”没有为社会所正确认识。
特别是在这会儿的国内,跳“霹雳舞”的年轻人,除了艺术专业的以外,大都是不爱学习、贪玩好动的学生,或者是社会上的闲散青年,其中许多人,是当时被称为“痞子”的不良少年。八十年代的社会意识远没有现在开放(即使在今天,街舞仍没有完全被大众所理解和接受),对街舞青少年的反感令街舞蒙上不健康的社会形象,从而没有得到正确的对待,再加之八九年五月份、六月份发生的事情,使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更上一个台阶,这种从国外引进的舞蹈,那也就更被打上深深的烙印了。遑论引导与扶植了。这也许就是这几个年轻人大清早的,偷偷摸摸跑到没人的角落里,来过把瘾的缘故吧。
想到这里,吴永成不禁感到庆幸:如果不是自己这一段时间官场失落的话,也许根本没有什么闲心来公园里锻炼,也就错过了再次领略流行风的机遇。
唉,人生在世,草木一生,何谓正道?这也是多少年来无数仁人志士们探寻的哲理,也许眼前的这几个年轻人,觉得他们的追求也是正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