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建业和米家林两个人的际遇,再联想到马林在车上诉的那一番苦,吴永成坐在车上,仔细琢磨着:看来得重新考虑自己以后的发展立足点了。
在中国现有的国情之下,不管你要从事哪方面的创业,官本位根深蒂固的存在,都将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影响。
鱼湾村现在在全县、全区来说,都算是小有名气了。
可即使是这样,也依然摆脱不了地方小官吏们的压榨。
逢年过节的,你一时不小心,打点不到,就不知道哪个环节上,某些人们会给你设置一些小小的障碍,致使你寸步难行。
而鱼湾村的首脑人物——自己的二姐夫马林同志,却还是头上顶着一顶省人大代表的光环呀!
一时间,吴永成又想到了两年之后小龙庄鱼佐明的下场。
论富有,鱼佐明的小龙庄,这会儿在全国来说,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几乎没有那个农村,能像他们那样富足。
论地位和声望,,鱼佐明现在全国人大代表了,平时来往、结交的都是省部级以上的官员,甚至于他也是某些中央领导家中的座上客。
论强势,可以说TJ市委的领导,他也一般不放在眼里,更别说其他部门的小头脑们了。
为了袒护他手下的一个部门经理(也是他家的亲戚),鱼佐明在有的时候,居然敢发动整个小龙庄的群众们,与五百名全副武装的武警们对峙,以至于武警官兵们在包围几天之后。无功而返。
可就是这样一个强势地人物,失势也就是几个小时之间的事情。而他那个统治得铁桶一般的土围子,也在他锒铛入狱之后的几天内,全部灰飞烟灭。
想到这里,吴永成不禁对自己原来弃官从商的决定,又有一些摇摆了:自己是不是当初反打了算盘了?!这一步路继续走下去,结果是不是就会和自己原来预料的一样呢?!
当然。鱼佐明的下场。那也与他自作孽、不可活有关,也并不是政府刻意要对他怎么样。
可即使是这样,那也说明,不管你个人有了多么大地财力和势力,在权势面前,你也只能是扮演着一个任人宰割地角色,所谓“人为刀殂,你为鱼肉”。脆弱得简直经不起人家二指头轻轻的一碰。
吴永成陷入了沉思之中,以至于马林问了他两声之后。他才懵懵然清醒过来。
“什么。二姐夫,你刚才问我什么?!”
马林调侃着他说道:“五儿,是不是昨天晚上换了一个地方,和文老师折腾得时间太长了,没有休息好啊?!我怎么看见你精神萎靡不振的样子!早知道今天早晨我就让你多睡一会儿。”
吴永成心里暗骂自己的这个二姐夫为老不尊,也不看什么场合,有没有别的外人,就和他开这样的玩笑。
于是不耐烦地、没好气催促道:“二姐夫,你要说什么。痛痛快快地说就成了。哪来这么多的废话呀!”
“得、得、得,看来我伤了咱们吴书记的脸面了。我说。我说,五儿,我是问你,这到了中午了,咱们到哪里去吃点饭。总不能饿着肚子往回跑吧?!”马林嬉皮笑脸地问吴永成。
今天马林同志地心情,那是叫一个爽呀!
到底是小舅子的面子大呀,一上午地时间,就轻而易举地给他请来了两个得力地助手,要是他自己出面的话,那就不知道会是怎么一种情形了。
原来是这么一个小事啊!你这也值当得问我吗?!我可是跟着你出来,给你帮忙的,牛这不是杀鸡问客吗?!
吴永成白了自己的这个二姐夫一眼:“二姐夫,你这可有点不厚道了。到了北京,我是东道主,该我来请客,这可回了咱永明县了,你就是主人了,那里有好吃的,你就把我往哪里带好了,总不能由我来请客吧?!你这话倒是问的听新鲜的。我还给你跑了一上午呢,没有工钱,管顿饭那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吧?!你怎么能比周剥皮都吝啬了呢?!”
马林两手一摊,苦笑着说道:“你看、你看,我这不是好心被你当作了斑鸠意了不是?!你二姐夫哪是那种小气的人吗?!
我是说,现在正到了年关了,县城里地好饭店那可是十分火爆呀!各个下级部门、各企业,都在那里宴请上级部门,或者是有权势地头头脑脑们吃饭,你不是不想见你以前一起的那些同事们嘛,所以我才提醒你一下。”
吴永成抱歉地冲着马林笑了笑,没有想到自己地这个二姐夫,心思还相当细谨呢!
“那,咱就算了在这里吃吧,还是回家吧。”吴永成说出这句话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对马林说道:“二姐夫,要不我们中午去蹭胡云珍一顿饭去,这家伙调回县城之后,我还没有见到他呢!你知道他家住在哪里吗?!”
马林笑着回答道:“呵呵,他搬家的时候,还是我带着人给他干的呢!哪能不知道呢?!走,他当了这个纪检书记,我还没有敲他一顿呢!今天咱就上他家腐败去。看一看人们给他这个管腐败的书记,送了什么好东西。”
胡云珍在县城的家,也是在当初吴永成当县长的时候,在全省第一家实行房改政策,出售给县直机关干部的那几套单元楼房中。
可以说,胡云珍的房子,是和吴永成的那套房子,仅仅只隔着一个单元。
当马林带着吴永成,来到了胡云珍家的门前。摁响了门铃,出现在胡云珍面前的时候,胡云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
“啊呀,这不是吴书记嘛,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来、来、来,快请进来,你可是稀客上门呀!”
吴永成笑着走了进来。和他开玩笑说:“胡书记啊。我原来还担心你跑到外面去吃请了呢!嗯,看来你还不错,还挺廉洁的嘛!”
胡云珍大诉其苦:“啊呀,吴书记,你还不知道我嘛,其实咱老胡小事上不怎么检点,可在原则性的问题上,那还是自身过得相当硬的。我要是当了那个政法委书记的话。我为什么不敢吃人家的请呢?!那说明人家看得起咱!
可当了这个倒霉地县委纪检书记,唉。你说。最近中央一再强调,要制止公款吃喝,咱不能领着人,到处去查别人公款吃喝了,起码得管住自己地这张嘴啊!总不能咱一个说人的人,反倒因为一时的嘴馋,再被别人给说住吧!”
“好、好、好,老胡,几年不见。你这个人还是头脑这么清醒。不过。好像你对这个纪检书记有点不满意呀?!李宁平就是从纪检书记直接变为的县长吧,你要好好努力。争取走他的这一步路呀!”吴永成笑着调侃胡云珍。
胡云珍苦笑着说:“啊呀,好我的吴县长、吴书记,你还不了解这其中的内幕吗?!人家李宁平这次当县长,那是沾了从纪检部门出来的光了。咱地委地书记吕国强,那是从省纪检委常务副书记的位子上下来地,梁明生又是从地区纪检委来地,人家这是一条线啊!李宁平又是在以前一贯的谨慎、保守,深得吕国强书记和梁明生的信任啊!金春书记又给李宁平打了包票,他这才有了这一次的破格提拔。
咱顶多就算一个没人待见的端盘子、洗碗、打杂的这样一个角色,哪能和人家李宁平相比
马林下去把司机打发走以后,回来听到胡云珍的最后几句话,笑着打趣胡云珍说道:“我的胡大书记呀,你要是算端盘子、洗碗、打杂的,那我们这些农村地支部书记们,又算什么呢?!
难道说,你现在地位子,还不如以前在咱村里党支书的时候吗?!你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呀!!”
哪知道,胡云珍听到这话却认真了起来:“马林,我说这话,你还真别不相信:我就认为这会儿干地这事,还真不如我那会儿在鱼湾村党支部书记的时候呢!可能你也记得那会儿,在咱吴书记的指点下,我把咱村里已经干得有点模样了。
唉,怎么说呢,也是那时候眼皮子浅,知道县里要提我到公社当什么国家干部去,就把村里的那一摊子给扔下,屁颠屁颠的就跑出来了。要不然,哪还能轮到你马林坐镇坐镇鱼湾村呀!那还是咱老胡的天下,你说,那多霸气呀!
哪像现在似的,人家叫你举手,你举得慢了,也生怕人家对你有意见,自己想干的事情,没有人家的点头,那你屁都干不成!这几年下来,那活得叫一个累呀!”
“好了、好了,牢骚过剩易断肠。咱不说那些了,你这个在岗干部,总比我下岗了要强得多吧。我们今天是来敲诈你一顿午饭的,你就别在这里唠唠叨叨了。快叫嫂子给咱们准备吧。把你贪污的好酒也拿出来。”吴永成笑着拍了拍胡云珍的肩膀,催促他快去准备午饭。
胡云珍的婆姨这才插上话:“吴书记、马书记,你们先坐一会儿,饭马上就好。”
望着胡云珍婆姨明显衰老的面貌,显得胡云珍就年轻了许多,吴永成感慨地说道:“老胡啊,糟糠之妻不下堂,这一点我倒是实实在在佩服你的。不容易啊!”
哪知道胡云珍却咧着嘴笑道:“啊呀,好我的吴书记,年轻美貌的姑娘们谁不爱呀?!你以为我老胡就爱整天看老婆的这张黄脸呀?我又不傻!
可看看你这两年过的,本来就是没影子的事情,楞是让人家把你整得死去活来的,我要是敢起这个歪心,估计连现在的这个饭碗也保不住了!”
他地这一席话。把在场的几个人逗得大笑了起来,他老婆红着脸、笑着骂了他一句“老不正经”,转身逃到了厨房里。
这一顿饭,吃得吴永成是感慨万千啊!
在饭桌上,胡云珍把他走之后县里发生的不少事情,都详细地告诉了他,包括县财政收入由他主政时的历史最高水平。降到了今年的三千多万。这还主要是因为有和部队合营的那个煤矿起了很大的作用,否则地话,“一夜回到解放前”,那也不是什么稀奇地事情。
而他胡云珍却是步步小心,生怕惹恼了梁明生,再给他穿个小鞋什么的。
官场也不易啊!
当副职的时候,要受到正职方方面面的牵制,而当你当了一把手之后。上面还有更高的一把手、副职们在约束着你!
就像胡云珍喝醉了嘴里嘟囔的那几句:“哎呀,现在看来。还是咱在村里当农民的那些日子里。吃粮不管闲事的时候最舒心啊!”
吃粮不管闲事就舒心吗?!那也不见得呀!
吴永成回了家之后,还一直想着胡云珍地那几句话,同时想一想过年以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也就到了农历三十岁的时候了。
古人云:三十而立。
可自己现在连如何走下去地道路,都没有完全选择明确,也怎么能在新地一年里“而立”起来呢?!
一时间,吴永成又陷入了迷茫和恍惚之中。穷汉快如马。
可进入腊月之后,鱼湾村的这些富汉们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就迎来了大年三十的到来。
按照当地的风俗。这一天是扫院、贴春联、糊窗花,然后就等着到了晚上守岁了。
可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家家户户窗户上都是大玻璃了,也就不存在糊窗花一说了,也就省略了这样一个环节。
吃过早饭,楚才就带着几个弟弟、妹妹们,来到了这个院子里,帮着扫院、贴对联,反倒把吴永成这个大后生给晾在了一边。
吴永成的女儿小敏也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忙得不亦乐乎(当然,她年龄小,只能是添倒忙了)。
有了这帮小猴崽子们忙活,吴永成干脆把给晚上准备的一大箱子烟花、鞭炮什么地,都搬了出来,分配给这几个孩子们。
看着孩子们抢着把烟花、鞭炮抱在怀中,大声嬉闹着.
吴永成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前世儿时地那个时代……
吃过晚饭之后,孩子们各归各家,都早早地坐在了电视机旁,等着一九九一年春节联欢晚会的到来。
自从一九八三年,中央电视台举办了第一次春节联欢晚会以来,大年三十看晚会,也就成了中国老百姓们一道不可或缺地“年夜饭”了。
随着赵本山的出场,吴永成的兴头马上被提了起来:这个时候本山同志还是没有出什么大名的,听着他那满口的大楂子东北话,看着他那夸张的举动,吴家老少们不时被逗得一个个前仰后合的。
特别是当赵本山对那个女演员扮演的老伴说道:“你要是有话不对我说,那不就出问题了吗?!”的时候,文丽别有深意地回转头看了看吴永成一眼。
而当赵本山又说道:“我要是把什么事情都告诉了你,那我还是个老爷们吗?!”,文丽就站了起来,走到正在张开嘴大笑着的吴永成旁边,轻轻地对他说:“你回房间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吴永成的目光没有离开电视屏幕,心不在焉地回答:“现在晚会多好呀,有什么事情明天不能说吗?!”
文丽轻轻地掐了吴永成一把:“你走不走?!”
吴妈妈敏感地回头望向他们这边:“五儿,文丽有什么事情,你就先和她去一趟,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也不听话呢?!”
吴永成只好乖乖地跟着文丽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吴永成,你说,你是不是什么事情都告诉我呢?!”文丽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吴永成张嘴就来:“我要是把什么事情都告诉了你。那我还算个大老爷们吗?!”
敢情他这会儿顺嘴就把赵本山刚才的台词,就给搬了出来了。
文丽脸色一变,两只手又向吴永成伸了过来。
吴永成吓得连忙陪着笑:“口误、口误,这都是赵本山的那个小品给闹地。文丽,你别生气,我这不是和你开玩笑嘛,你有什么事情就问吧。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不会是这会儿心里想着怎么编吧?!”
文丽不知不觉中。也用上了刚才这个小品中女主角的台词了,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自己也不由得觉得好笑了,连忙正色说道:“吴永成,你不是说你的钱都是卖了猴票得来的吗?!我看看你买的那些猴票,我就不相信你有那么好的运气。”
在单位地时候,文丽还真向懂邮票地同事们问过现在猴票的价格,当她得知猴票的确一枚已经涨到了八百多块钱的时候。才有一半相信了吴永成的话,但她还是不相信吴永成会买了那么多。
“奥。你是想看邮票呀!吓了我一跳。你早说呀!”
吴永成听说文丽是问自己猴票的事情,心里马上也就释然了,站起身来,从自己屋子里的一个锁着的大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大皮夹,放到了文丽身旁地床上。
“啊呀,怎么你还有这么多呀?!”
当文丽小心翼翼地拉开皮夹子的拉链,看到一大叠整版地猴票出现在自己眼前地时候,尽管心里也有了一点准备。可还是惊讶得叫出了声。
“呵呵。我没有骗你吧。”吴永成不无自豪地炫耀着:“去年拿出去的十一版,只不过是里面的一点零头呢!”
“吴永成。你给我几版,成不成啊?!”文丽轻轻地拿起来上面的几版,侧头问吴永成。
吴永成大手一挥,毫不在意地说道:“你要是觉得喜欢,就都拿去好了。说什么拿几版的呀!”
文丽不相信地望着他:“我可真拿了啊?你就这么舍得?也不问我要拿去干什么吗?!”
“文丽,别说是这些邮票了,就是更多的财富,放在我的面前,也抵不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你你就是我的唯一,是我生命地全部。”
这一大堆肉麻地话儿,从吴永成的口中说出去之后,咱们地吴永成同志那是脸不变色、心不跳啊!
笑话,咱好歹也是前世活到了四十岁的人了,哄文丽你这个小女孩,那还不是顺嘴就来的事情吗?!
前世之中的吴永成就明白这么一个道理:女人是要用来哄的,小孩是得经常打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嘛!)。
果然,世界上再聪明的女人,在男人们的甜言蜜语之前,那也是没有一点理智的!
文丽娇笑着唾了吴永成一口说:“哼,你呀,就是长了一张油嘴,不知道在外面拿这些话,哄了多少女人哪?!
我是和你闹着玩的,我要你这些邮票干什么!
告诉你吧,吴永成,我当初也是看中了你这个人,你有钱没钱,我可是一点也不在乎的,只要你心里有我这个人,我这辈子不管你是叫花子也好,还是什么人也罢,都会跟你过一辈子的。前提条件只有一个,你也是心知肚明的,你不准再和那些女人们勾勾搭搭的。”
一时激动之下,吴永成干脆把最后的一个宝业献了出来:“文丽,你等着,我这里还有一个好宝贝哪!那可是康熙年间的青花瓷呀!我这就给你去拿,让你也过过目……”
第二天大年初一,吴永成早早地第一个就起来了。他之所以这么早起来,那是有一项光荣但不艰巨的任务的——放“开门炮”!
过年放“开门炮”,是当地的一个风俗习惯。只有当家的男子起身,在正月初一的早晨,放过了“开门炮”,家中的女人们才能提着放了一晚上的大尿盆子,走出房门。
而现在自从去年马林给大家添置了暖气之后,也学着城里的样子,把厕所都改到了屋里,这样,鱼湾村的了女人们,也就不用再每天的早晨,提着大尿盆子跑厕所了。
作为吴家成年的男子,这过年第一天放“开门炮”的重任,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吴永成的肩上。
当文丽看着吴妈妈在吴永成放了“开门炮”之后,虔诚地净手、点香,恭恭敬敬地给菩萨磕头的时候,就悄悄地附在吴永成的耳边说:“你妈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迷信这些呀?!”
吴永成回答她:“这就跟你们年轻女人们爱打扮一样,也是一种爱好吧。”
这个时候,吴有德老汉神色严肃地走过来,喊了吴永成一声:“五儿,你过我这边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吴永成郁闷地跟在老人走到了他们住的那间房间,心想:吴家老爹从来没有这么严肃的跟自己说过话呀!难道说,又给自己布置什么重要的任务吗?!
“五儿,你也是过了年就三十的人了,三十而立呀!爹想问一问你,过了年,你准备到底干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