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着阿洛讲他姓容。
以前姜洛就怀疑过他是不是皇帝,但三番两次都打消了念头。如今他提起万明宫,又提起让她带贵妃玩,这种驾轻就熟的态度,让姜洛隐隐觉得不对,又想怀疑他是不是皇帝。
可他是皇帝的话,早在她于西棠苑见到他的第一次,他就该看出她不是阿洛。
那是她穿书以来首次遭遇她无法通过宫斗文得知的阿洛的故人,没有经验,因此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她掩饰得太过明显,盛光又不傻,他必然会对她有所怀疑。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不像容奉那样打直球,他也该明里暗里地试探她或是怎样。然而事实是他没有。
即便是到得如今,他也仍旧很自然地同她相处,予她帮助,好像她就是阿洛一样。
那么他到底是不是皇帝呢?
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
姜洛心下想了许多,手中缠草茎的动作却丝毫没停。
及至精心挑选的栀子花也缠完了,她勾着锦囊系带递过去:“好了。”
盛光接过,说:“编得比上次更好看了。”
“熟能生巧,”姜洛抻抻十指,活动了下手腕站起来,“万明宫里可没栀子。等这次的枯了,你不会再叫我给你编新的吧?”
她这话问得很有技巧。
乍听是在问编新花环的事,实则是想知道他会不会也去万明宫。
也不知盛光听没听懂她这话深意,他把锦囊佩戴好,答:“没栀子的话,可以换别的花。”
姜洛:“……你这是想叫我一直给你编啊?”
他抬头,望着她又笑了:“不可以吗?”
都说美色到了极致,足以杀人,姜洛此刻也觉得倘若他再这么对她多笑几下,她耳朵可能又得发烧。
美色误人啊。
姜洛按住想捂耳朵的那只手,很没骨气地说可以。
谁叫他是她救命恩人,还长这么好看,连她这个非颜控都有点受不了。
最终姜洛是强行镇定地离开的。
孰料才出了园子,迎上来的扶玉惊讶道:“娘娘是被蜜蜂蛰了吗?”
姜洛说没有。
扶玉道:“那娘娘耳朵……”
话才说到一半,便见姜洛一个眼神扫过来,扶玉立时住嘴。
但这半截子对话还是叫留在园中没走的盛光听到了。
他眼尾便弯了弯,指腹轻轻抚过锦囊上的栀子。
这花好香。
……
皇家避暑是件大事。
至少早在数日前,高公公就问了句:“陛下,各宫都去吗?”
当时皇帝正批阅奏章,闻言头也不抬地道:“都去。”
于是临行时,见除去那些上报的,居然还多出几辆车,扶玉问过人,得知缘由,转身同姜洛低声道:“娘娘,陈宝林也要去万明宫。”
姜洛道:“她不是还在闭门思过吗?”
扶玉道:“听闻是陛下说让各宫都去,陈宝林就也从凝云殿里出来了。”
姜洛看了眼那几辆没被上报的车。
不同于穆贵妃薛昭仪等人险些将寝殿搬空,光是猫猫狗狗的各种玩意儿就装了两三辆,更别提旁的,这隶属凝云殿的车则堪称少得可怜,数来数去,也就一手之数。
“她要去就去吧,”姜洛道,“只要她老老实实的,别再整出事儿就行。”
扶玉应是。
待得长生殿那边派了小喜公公过来,说该动身了,姜洛坐进凤辇,比去上清苑时要更加浩荡的车队就此开拔。
万明宫在京城以北三百里,以仪仗的速度,姜洛估摸着得花个四五六七天才能到。
这样久的路程,姜洛才开始她的剥瓜子大业,突然特别鲜明的“嘚嘚”的马蹄声传来,同时一道说话声传入凤辇:“臣弟见过皇嫂。”
是容奉。
姜洛放下瓜子,掀开帘子往外看。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身为皇室中人,容奉自然是会御马之术的。
此刻他穿着便于骑马的装束,气度慑人,英姿勃发。由于是在马上,他略略拱手见礼,道:“此行去万明宫路途遥远,皇嫂可还适应?”
姜洛没回答,只说:“你还真随行了。”
容奉道:“臣弟磨了皇兄好几日,才得的准许。”又道,“皇嫂放心,皇兄没让臣弟住万明宫。”
看来皇帝还知道要避嫌。
姜洛腹诽着,道:“行了,本宫这儿没事,你去找陛下说话吧。”
她很冷漠地说完,同样很冷漠地放下帘子,半点好脸色都不给容奉。
容奉也不恼,朝着帘子说了声是,便策马往前去了。
侧耳细听,听这马蹄声是真的远去,姜洛复又掀帘,看了看前头龙辇,发现和上次一样,还是连个皇帝的后脑勺都看不到。
她蹙了蹙眉。
车队出了皇城,行到正午,于一驿站前停下,略作休整。
姜洛从凤辇里下来时,正好高公公等长生殿的宫人们正簇拥着皇帝往驿站里走,于是姜洛仍然没能看到皇帝长什么样。
她不由又腹诽,她和皇帝的缘分是有多浅,这都共同出行第二次了,她居然连皇帝的后脑勺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这要是让秦苒知道了,估计又得变着法儿地催生,真是想想就头疼。
正头疼着,小喜公公过来躬身道:“房间已经打理好,娘娘请随奴婢来。”
这驿站不怎么大,即使提前做了清场,打扫出来的房间也就只够皇帝和诸位娘娘等人使用,没有魏王的。
容奉便留在了大堂。
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正喝着茶,见姜洛进来,他起身,见礼道:“皇嫂。”
观他神容,客客气气又规规矩矩,还带着点适当的恭敬与疏离,丝毫没有前几日那咄咄逼人的样子。
姜洛睨了他一眼。
要不是她亲眼见过他黑化状态,恐怕她也得以为他其实就是个再正经不过的小叔子。
她便没说话,只颔首,随即便从容奉身旁走过,进入留作给皇后的屋子里。
才坐下,扶玉问:“娘娘是在房内用膳,还是在大堂用膳?”
姜洛说:“大堂人多,在房内吧。”
扶玉这便出去吩咐,扶玉则沏茶,又叫人送些新鲜的点心过来。
姜洛走到屋子另一边,推开窗,正待看看绿色放松放松眼睛,冷不丁一转头,和隔壁房间同样打开窗户的人对上了视线。
她愣了下才回神,盛光居然也在这驿站里。
还在她隔壁!
难不成他真是皇帝?
这念头一出来,姜洛“啪”地关上窗户,转头叫来弄月,压低声音问:“陛下在哪边的屋子?”
弄月说:“在北边。”
还抬起手,指了个和隔壁房间相反的方向。
姜洛问:“没记错?”
弄月答:“奴婢不会记错。”
姜洛又问:“旁边这间住的是谁?”
弄月想了想道:“好像是某个陛下随行之人?”
“那从陛下进入房间到刚才,他有出来吗?”
“没有。才奴婢还见着高公公进去,同陛下说事呢。”
心知事关皇帝,弄月绝不会看错,姜洛挥挥手,让弄月继续忙活。
她则扶着闭合的窗户,暗道这么说起来,盛光果然不是皇帝?
她想了好一会儿,方才重新打开窗户。
隔壁的窗户仍在开着,盛光也仍站在那儿。见她终于又看过来,他拿起一张纸,朝她递了递。
纸上写了行字:“魏王可有欺负你?”
他知道容奉是故意请命随行的。
不对。
他知道容奉在查她。
姜洛沉默一瞬,摇头。
盛光见状,便也点点头,然后又往纸上写字。
这次是问她坐车坐这么久累不累,要是累,就改骑马,贵妃她们也能骑。
姜洛看完了,先摇头再点头。
她不累。知道了。
这时身后响起碗筷摆放声,姜洛一看,该用膳了,便又对盛光点了点头,重新关上窗户。
姜洛于桌后坐下,弄月送人出去,顺便关门,回来说了句:“陛下那边也在传膳了。”
姜洛握着银箸思索良久,总算把盛光是皇帝这个猜测抛到九霄云外。
用过午膳,姜洛没有抓紧时间在床上午睡,而是换了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