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贺云翔一觉睡到八点多,醒来时江琛已经上班去了。贺云翔爬起身,叠好被子,进洗手间刷牙。镜子还是雾气蒙蒙,贺云翔擦了擦,擦不干净。他拿着电动剃须刀往下巴胡乱刮了刮,摸一摸,还有胡茬没剃干净。贺云翔在桌上找到江琛那粉红色的化妆镜,这巴掌大的镜子倒是挺干净,他看了看下巴,能照的清楚。他立起化妆镜,对着镜子刮干净胡茬。
江琛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是他自己做的豆沙包,皮薄馅多,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江琛蒸了三个,此时有点儿凉了,贺云翔打着火把包子蒸热,用筷子夹着吃。厨房里还堆着昨天买的东西,他打开袋子看了看,都是酱油陈醋瓶瓶罐罐,于是一股脑儿收进柜子里。
饭桌上放着一盒精致的便当。京酱肉丝,宫保鸡丁,全是贺云翔爱吃的菜。这些日子,江琛每天变着花样做便当,看着精挑细选的菜式,贺云翔总有种被宠着的错觉。
公司里的人对贺云翔的“爱妻便当”早已见怪不怪。秘书送文件来,还问了一句:“奇了哎,今天没有加辣椒啊?”
贺云翔并不喜欢吃辣椒,江琛给他做的便当也一直没放辣椒。他只当秘书开个玩笑而已。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大展宏图,那是某个大客户送给他的镜面挂画,平时他没有注意,今天多看了一眼,发现镜面有点儿脏,雾蒙蒙的。他对秘书说:“这挂画脏了,改天叫人来擦一下。”
秘书看了一眼挂画,说:“好的。”
贺云翔打开电脑,浏览了一遍开会的内容,是崔志峰那项目,细节他和崔志峰已经协商好了,等开会时候跟员工讲。
会议从十点半开到十一点半,散会时,贺云翔拿出手机,在“最近联系人”页面翻了好一会儿,找到崔志峰,打电话过去。崔志峰很快接听:“喂?贺总。”
贺云翔笑道:“崔总啊,忙啥呢?”
“嗨,还不是在瞎忙嘛!”
“审批文件准备好没有?今天下午要上报了。”
崔志峰愣了一下:“什么审批文件?”
“呵,还什么审批文件?城东那项目,别告诉我你忘了啊。”
崔志峰没吭声,估计在埋头琢磨。过了片刻,崔志峰的声音响起:“这个……东城……我记得我没有什么项目呀?贺总,你是不是搞错了?”
贺云翔也是一愣,这是跟他开玩笑吗?这么大的工程,崔志峰不可能忘记,昨天还跟他聊电话呢。贺云翔笑道:“崔总,这时候了,就不要开玩笑了。”
崔志峰被他搞糊涂了:“贺总,我确实没有什么项目啊。”
“就是城东商业街……”贺云翔滑动鼠标,页面往下,他看到双方签名那一栏。
一边是贺云翔自己的签名,另一边却是……
贺云翔瞪大了眼。
“喂?贺总?贺总?怎么不说话了?”
“……你现在在哪?”
“啊?我的店就在城东商业街那儿啊,不过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什么项目。你也知道,我这边店面早就批下来了,该上报的也都上报过,审批流程都走完了。”崔志峰笑道,“上个月开业,你不是来给我剪彩了嘛!”
贺云翔瞪着屏幕上那签名。
印章是崔志峰的公司,没错。
但签名的人,却是一个姓侯的老板。贺云翔从来不记得,有跟这么一个老板签订过合同。
他打电话过去,那边很快接通,侯老板似乎对他很熟,聊起天来跟朋友似的。贺云翔交代了审批文件的事情,不到半个小时,对方就把申报材料传真过来了。
贺云翔拿着申报材料,望着上面侯老板的签名,眉头紧皱。
健身馆——
江琛等了一个上午,武羿并没有来健身馆。
武羿的排班不固定,他大多时间上晚班,但也会有排到早班和中班的时候。一个月里总有那么几天见不着他。江琛想打电话,刚拿出手机,想想还是算了,反正经常能见面,到时候再聊也不迟。
“江教练,早啊!”陈姐笑呵呵地打招呼,“有没有想念我呀?”
“陈姐,不早了,都快中午了。”
“哎,早上有事儿没法来,今天练什么项目呀?”
江琛看了看她的项目表,道:“陈姐,这边请。”
又有几个客户来了,为了方便管理,江琛把他们安排到同一个区域。
陈姐已经练上了,江琛指导陈姐时,顺便跟他们讲注意事项。
午休时,江琛在消防通道见到张教练。张教练染回黑头发后显得“乖”了不少,他慵懒地依在墙角吸烟,见江琛来了,朝他挥挥手。
张教练进健身馆之前是歌舞厅里跳舞唱歌的,蹦迪街舞样样精通,在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进健身馆后,张教练收敛了不少,也许是那股桀骜不驯的气质,他常常成为女客户闲聊的话题。
当然,话题的内容,张教练还蒙在鼓里,偶尔听到只言片语,但听到了也没用,张教练不懂那些名词的意思。
张教练分江琛一根烟,两人吞云吐雾。
张教练弹弹烟灰,苦恼道:“我觉得,她们最近又在讨论我了,问了她们又不说,神神秘秘的。”
江琛笑道:“张教练,你真是太受欢迎了。”
“唔,恐怕不是。”
“哦?她们说什么话题呢?”
“她们最近在讨论磕cp……你说,cp是什么意思?”
江琛道:“那是上海一个动漫展览会的简称,她们可能打算去漫展。”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她们在讨论我。”
“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差评。”张教练呼出一口烟,“'chaping,我还以为她们对我有意见呢。我寻思我形象挺好,长得帅,也没对她们咋的,怎么就给我发一个cp呢?”
江琛:“哈哈哈哈哈哈!”
吸完烟,两人进去了。江琛朝张教练那边看了一眼,赵副总不在,张教练正接待三个年轻女孩儿。
直到下班,江琛还是没见着赵副总。真是稀奇,赵副总平时狼扮成羊混在客户堆里,今天却没有出现过。
回家路上,雨势渐渐小了起来,天边的云开了,露出夕阳橙色的光。
雨过天清,台风终于过去了。
贺云翔打来电话,说是要出去一趟,晚上不必等他。江琛一个人在家,想着吃点面条。他记得昨天买了一把面条,翻翻柜子,却没找着。江琛简简单单吃了个蛋炒饭,吃完了又找出那粉红镜子,戴着头箍夹发夹。他不确定天气晴朗后会不会还遇上奇怪的事情,他得尽快找出敏慧消失的原因。只要搞懂了敏慧的事情,他就能用自己做实验,让自己也去体验一下失踪。
贺云翔九点多才回来,他似乎很累,把公文包一放,松开领带道:“还没玩够?”
江琛摘下头箍,泄气道:“网上找不着有用的帖子,倒是黑洞理论比较靠谱。贺总,我实在搞不懂了,难道他们真的踩着黑洞掉进去了吗?”
“我如果想明白了,早就学他们失踪了。”贺云翔喝完咖啡,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似乎在想事情。
江琛拿着头箍和发夹进洗手间,然后又出来,去主卧里的洗手间。两个洗手间的镜子雾蒙蒙,根本看不清,唯独粉红化妆镜还清晰着,他只好把粉红镜子立在大镜子前,对着镜子摆弄“头花”。
贺云翔进厨房烧水,江琛走出洗手间,道:“对了,贺总,你把面条放哪儿了?”
“都在柜子里。”
江琛又翻了翻:“……没有啊。”
“可能吃完了吧。”
“昨天去综合市场买了一把,金龙鱼的鸡蛋挂面。”
“有吗?”贺云翔倒是没留意,“那你再找找?都在柜子里。”
江琛又找了找,还是找不到。江琛也迷糊了,心说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第二天,武羿还是没有来。
平时武羿就算休息,也会风雨无阻地来健身馆。江琛知道他的目的,也常常跟他聊起自己的“实验”。武羿觉得江琛的思路是对的,但一些细节恐怕没有做到位。至于是什么细节他一时半会也没想明白。前几天武羿还建议江琛换个角色,试试从蔡哥的角度去思考,没准会有什么突破。
江琛想跟武羿聊聊蔡哥的事情,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打算再仔仔细细跟武羿讨论一下,争取今晚就去试一试。但今天武羿没有来,反而其他客人来了。江琛安置好他们,等休息时拿出手机,打算给武羿打个电话。他找了一遍最近联系人,没有武羿的名字。他又去通讯录里翻,还是没有武羿的名字。江琛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通讯录,有客户的电话,有快递的电话,有朋友的电话,也有家人的电话……林林总总他都备注好了,偏偏没有找到武羿的名字,反而有几个想不起是谁的人,其中一个还叫吴房东。
难道是以前找房子时存下的号码?江琛实在想不起来,觉得留着也没用,于是删掉了。
通讯录找不到武羿,他只好去微=信里找。他记得前不久还跟武羿聊过,结果找了一轮,没有。联系人里也没有。武羿仿佛凭空蒸发了,手机里居然找不到他的信息。
江琛想不起武羿的手机号码,于是发消息问贺云翔。贺云翔也是加过武羿,他那边应该有。江琛发完消息,正好客户来找他,江琛收起手机接待客户去了。
下午,来了两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她们跟江琛熟,见面嘻嘻哈哈打招呼,称他作江哥哥。江琛却觉得好像第一次见面,不认识她们似的。他看了两人的登记表,是上一年前来的老客。江琛心想,可能是蔡文强那边的客户,所以比较面生吧?
“江哥哥,你上周介绍的餐馆,真是太棒了,小龙虾特别好吃!”客户a跑步时跟他聊天,“不过烧烤店我没找着,具体在哪个街道啊?”
江琛一头雾水:“烧烤店?”
客户b:“哦,那是沃尔玛旁边那一家,叫什么遇上烤鱼?”
江琛懂了,顺着她们的话道:“那店叫柠檬遇上烤鱼,在沃尔玛侧门左转。”
前台小妹带着名单给江琛,让他跟新客户沟通一下,尽快订好训练方案。周年庆还没结束,每天都有新客人。江琛扫了一眼名单,朝她们笑笑:“你们先练,我去去就来。”
客户a跑着步,气喘吁吁道:“江哥哥,你先忙!”
客户b对器材很熟悉,已经自己练上了。
江琛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看,两个女孩儿叽叽喳喳,一边聊天一边练。江琛摇摇头,实在想不起什么时候带过这两个女孩儿。
临下班时开总结会,欧经理和一个年过五十的老领导主持会议。江琛记得那老领导是总公司的陈部长。
江琛环顾四周,还是没见赵副总。
散会时,江琛找上张教练,问他赵副总是不是回总公司了。
张教练嚼着木糖醇,顺手递给他一粒,道:“是啊,赵副总早就回去了。”
江琛茫然:“早就回去了?”
“当然呀,周年庆那天下午就回总公司了,你不是现在才反应过来吧?都过去多少天了!”张教练瞥到陈部长,连忙勾着江琛的肩膀把他带到墙角,低声道,“这陈部长估计要在这边待上个一年半载,考察工作,懂不?这老头儿特别严,遇上他你可要小心点啊!”
“哎,不对吧,留下来的不是赵副总么?”江琛道,“赵副总还归在你名下,你当他的教练呀!”
“哈?”张教练一脸新奇地指着自己,“我是赵副总的教练?哈哈哈哈哈哈是就好了!”
张教练只当江琛在开玩笑,拍拍他,道:“如果我是赵副总的教练,那就精彩了!嘿嘿嘿,看我不把他训得妥妥贴贴喊爸爸!”
江琛汗了一下,心道你就是赵副总的教练啊!还妥妥贴贴喊爸爸……到底谁喊谁爸爸都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