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一回头,刚要反抗某人,见他正用手背撑着下巴坐在沙发上瞧他,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我发现你的头发竟然挺正常的,”张相当客观地发表着看法,“勉强算得上乌黑…而且不稀疏。”
“……”吴文倒吸一口气,“and……???”
“没什么,感慨一下。你天天熬夜研究代码,还能保持成这样…”他的指尖在下巴处缓慢游移,“说明某些所谓的科学研究也不怎么科学。”
“很崇拜我吧?”
“滚吧。”
“……”
4
张来丹麦是因为有个人的工作业务需要处理;吴文正好这几天有空,跑来跟他一起度假。
下午两人自驾去郊外兜了一圈,车子停在公路旁,他们靠着车身并排而站,眼前的野景开阔空旷。
“喂,你难道不觉得,钱是赚不完的吗?”吴文突然跟他谈起这种形而上学的问题。
张有点意外地看向他,弯起的桃花眼里带着些微的嘲笑。
吴文轻声咳了几下,“你也老大不小了,尽赚那么多的钱做什么?”
这次,张蹙起长眉,尔后移开眼眸,笑了一下,没说话。
吴文讲话一向接地气且直白粗糙,每每跟他待在一起的超过三天,张就想用胶布封住他的嘴。
“你别忽略我的话啊,难道我说错了?”
“不然?”张反问,“难道你还以为你哪句话说对了?”
“我只是想说,你这个年龄,应该谈个恋爱才对。”
“piss off.”他塞上耳机站直身,离开车子,往前面的荒原走去,懒得理吴文。
5
早上有急事,没来得及吃早餐,边忱饿着肚子一直忙到上午十点,才寻着一点空闲去公司楼下的甜点店。
但是,哦槽!
一打开手机微信,竟然看见某人的随笔在这时蹦出来。
香港上午十点,北欧已经凌晨四点了吧?
张饮修怕真是不想要他那一头秀发了吧?边忱想着这个,一边塞了块点心在嘴里,一边擦了擦手指。
然后双手捧着手机,快速地在公众号留言区写下自己的评论。
——「话筒递给我的信仰张:就这个睡眠时间来看,您毫无疑问已经是位秃顶老头了。请问,您以后该如何挽回你在我等傻狗心目中的帅气形象?」
…………
尼布酒店里,屈着腿坐在沙发上的人拿着ipad,把公众号后台的所有读者留言都选进精选。
视线掠过说他是秃顶这句……张饮修面无表情。
罕见地在留言区回复了一句…
回复给这位无比眼熟的“小棉袄”:「说谁秃顶?嗯?」
第11章 zyx
1
点心卡在喉咙里,边忱被噎到咳嗽。
阳光从玻璃棚斜斜洒下来,普华永道的办公大厦在这一刻变得如此光芒万丈。
她坐在玻璃棚下的休息区,手里捧着的手机很烫,脸颊更烫。
刚刚微信上的“作者回复”的通知声传来时,她只觉得手腕震了一下,紧接着就看到了他那句话。
除了三年前最初那段时间之外,张饮修几乎不回复任何留言的。
一向都是:他写,她们评论——这样的模式刚刚好,过多的交流会破坏彼此的平衡。
唯一的例外是,公众号随笔里,他每次都会在留言区随便找个人回复说「已下线」,好让她们知道他已经不在线上了。
除此之外,其他的留言区里根本看不到他的任何回复。
也许他全都看了,也许他会用其他方式回应,但绝对不会有更多题外的闲话交流。
在边忱眼里,他就像隐在一片云雾里的人,用恰到好处的距离远远地存在着。永远知道自己想要在网络文学圈里得到什么、又该避开什么。
所以他这句神奇的回复,顿时把边忱吓得不轻。
妈耶,他是不是被盗号了?
或者是,哦槽,他现在喝醉了吗?
这简直不科学,越看越不科学。
愣神了好一会儿,边忱再发了一条留言,问他是不是被盗号了。
但是发出去之后,再一刷新,却发现他在五分钟之前就说了那句「已下线」。
她的留言只能在他下一次上线时再被他看见了。
他问什么来着,说谁秃顶?
谁问谁知道。
哼!
2
失眠。
张饮修见过很多个城市凌晨四点的模样,它们普遍都安静平常,不会发生什么半夜爆·炸、外星人登陆之类的刺激事儿。
所以他也没什么机会去扮演城市英雄,诸如蜘蛛侠、蝙蝠侠、奥特曼之类的角色。
人的心脏若是分成一百个房间,那他一定有一间地下室,藏着所有淹没在生活表面的童真和幼稚。
一个人该如何正常地存在?谁都不知道。
从小就探寻艺术的人,往往会把自身的生命抽象成一场不同于常人的游戏。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体验比生存更重要。
他敬畏努力生存的人,与此同时,自己却疯狂地违背着这样的做法。
一面清醒克制,一面疯癫放纵。
而每一个失眠的夜晚,就会有无数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他脑海里冒出来,时而跌入地狱和深渊,时而攀上天堂和圣地,并且自己还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没关系,艺术向来为人们那些极端的行为和情绪提供了藏身之处。此族人们也素来以喜怒无常和离经叛道而闻名。
他对“失眠”没有明确的看法,他只是接受它的发生,接受它的存在,并用自己的方式与它友好相处。
张在中国,最开始以“张挽微”这个中文笔名在网络上宣泄自我时,就是出于失眠这一原因。
夜深人静,独自坐在电脑面前,偌大的公寓里只有他指尖轻敲键盘的声响。
因为那时候,如果不这样,其实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式。
他总不能大半夜地在大街上乱逛吧。也不能老想着63大厦、小蛮腰或者其他适合纵身一跃的高楼。
一直到现在,每当大脑应该休息却又无法进入休息状态时,他就习惯敲键盘,排列文字,在另一个空间里跟自己玩耍。
然后,渐渐的,招来了一群中国读者,于是他敲文字的原因似乎多了一个;有时候也不得不在失眠以外的空闲间隙写写东西,尽管状态并不那么合适。
…………
关于秃顶…张饮修垂眸轻笑,怎么会有人傻到认为所有人都会毫无例外地遵循一般性的医学研究结果?
而恋爱需求…他又忍不住在心里鄙视吴文那套说辞。
无需解释,就是鄙视。
3
中午,在公司附近的餐馆用午餐时,边忱倒回去瞅张饮修在两小时之前发的那篇随笔。
淡丽的远山眉下意识蹙起,她发现,之前那条被他回复过的留言,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边忱十分确定自己当时并不是在做梦来着……那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留言被他手动删了。
可是,为什么呢?
大约是他对他自己的举动后悔了?而他对他自己的举动又拥有全部的主动权,所以想删就删掉了。
嗯……更有可能是他酒醒了,然后就删了。
边忱试图从多方面去分析原因,最后却猛然发觉,这毫无意义。
那本来就是一个意外。不回复留言的张饮修才是正常的。
4
结束了香港的实习后,再回到学校时已经是大四上学期的中期了。
边忱还有一门实践课没修,毕业之前基本都留在学校里修学分、写毕业论文。
生活里的长久存在着的乐趣还是张饮修,并且,这一年,她反而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关注他。
他写新系列的小说了;随笔的分享面变广了;的他微博循环性活跃 - 长草 - 活跃 - 长草;官博通知说新的实体书籍出来了;超级话题里有了新活动……
边忱没有在微信后台问起上一回他删留言的事情。
一是因为,从一七年十月开始,一般情况下,张饮修很少会去看公众号后台的信息;二是因为,无论怎么看,这件小事都不应该成为她去打扰他的借口。
别看边忱平时在留言区换着法儿催他睡觉,其实除了这一点外,她写的其他关于他文字的感想都很认真很正经。
在微博上的不定时表白也特用心,措辞活泼,用语却相当尊敬。
更不会把一些对他而言无关紧要的糟心小事发泄在任何他可能会看见的地方。
在她的心里,信仰是不能被打扰的,一点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