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像我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应该说心里话。”
张收起刚刚展露了一点的落寞神态,恢复到强大凛冽的一面,摊开桌上的文件,默不作声开始看。
“……”梁筝见他这样子,挺不是滋味。显得他自己很不兄弟一样。
张本来就是孑然一身的人,若连朋友都对他这么冷漠的话,此人的反·社会人格因子就真的要被激发出来了……双高配置 + 反·社会外显因子,毫无疑问,首先受危害的,一定是他们这些围在他身边的人……
想到这,梁筝把双手从大衣兜里拿出来,走过去,撑在他桌前,“说啊,你的秘密呢?”
张抬起头,脸色平静,语气又重新带了点独特的别扭:“再靠过来一点。”
“神秘兮兮的……”梁筝边说边倾前了一点,与他的电脑屏幕相齐。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眼前人展开半妖半艳的笑容,薄唇轻启:“方案崩了。免谈。”
“……”……强!
就知道特么不能信他,什么心里话没人说?什么感叹自己可怜?什么人畜无害、越强大的人越脆弱?统统都见鬼。
事实是,此人完全不介意花半天的时间引诱你过来,然后再用他最喜欢的方式给你致命一击。
啊……典型张式风格的招数。
在心里默哀完毕,梁筝撑着气场,问:“你赌什么气?崩了不是两败俱伤么?”
“赌气?”反问出声,语气讥诮。张往后靠在椅背上,闲适地抬起二郎腿,“这么劣等的词,也就只有你才会蠢到把它用在我身上。”
“……”
凡是跟情绪波动有关的词汇,都不适合用在张身上——这是很久以前陈妆总结过的。梁筝默。
“方案当然可以继续谈,”白皙十指交叉在下巴处,他张弛有度,“但我要你记住,关于你口中所谓的…‘外面那个女孩’…”
听他这语气,不妙。梁筝拧眉,“行我错了,那是边忱,小忱。不是‘外面那个女孩’。”
一个习惯性用语而已,也能被他抓住放大。此人实在过于犀利。
“我有说我说完了么?”张抬眸睨了他一眼。话被打断,不爽了。
“你继续……”
为了方案,梁筝告诉自己要顶住此人的压迫感,顺着他,别反抗,多少前人的血的教训啊……
就在他给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加固时,听见某人那清冽而迷眩的声音:
“边忱,对我很重要。不能对她开任何认真的玩笑。”
2(边)
书房外,边忱百无聊赖。
事实上,虽然她人生发生大拐弯的时间才很短,两个星期都不到;跟她的张在一起时也丝毫没有无聊的机会,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极其有趣的人。
但是,每当他不在身边,边忱就很明显地感受到一种空荡感,无所适从感,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无助感。
——那是在之前。
——现在似乎更糟了。
现在她忍不住会想很多问题,那些问题,随便挑出一个,都能把她折磨到坐立不安,手足无措。
例如:他到底看上她什么了?他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情感?
为什么他明明不爱,也能对她这般周到呵护?
他真的不是在拿她做什么实验吗?会不会在测试到感情对他来说也一样是个不具备杀伤力的东西之后,就赐她梦醒?
如果一切回归原点,她又该以怎样的姿态存活于世?
或者说,如果他玩腻了之后把她送回原点,她……还能活下去吗?
……这些问题无穷无尽,之前没这么多,也还没这么严重的。
但从昨晚,昨晚看了那份加密性资料之后,这些问题就一窝蜂往她脑袋里跑,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并且,边忱很清晰地记得,那份资料的第一句英文写得很明白:那是他加入某个顶级俱乐部的个人入会资料。
只是他的一份俱乐部会员资料,而已。
边忱才刚看到他身后庞大复杂的资本与权势帝国一角,就已经慌得失眠,慌得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而且,他善意地用了最温和的一种方式让她了解,简直可以说是极端无原则性的方式了。
知道人活在世上最大的危险之一是什么吗?
——得到的荣宠远超出自身的资格。
她在以身涉险。
边忱知道他不爱,边忱也满足于他给的呵护宠溺。
即使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张饮修对边忱的好,也实在无可挑剔。
他什么都为她考虑得无比周全,生理心理无一不照料引导。他勾一下尾指就把她送上顶端阶层,衣食住行好生供养着。他会在她耳边说诱人的情话,也会亲吻她的唇瓣让她沉沦。
可是这样的呵护宠溺,是无以为继的。
他一味地对她好,却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理由。这让她感觉自己被悬在半空,随时有可能摔回地面,粉身碎骨。
没有根的花,无法盛放到天明;没有爱的宠,无法绵延到凌晨。
否则,为何每一次醒来,他都侧身背对着她?
3(双)
“你这杂志怎么还停在第一页?”
“哈?”边忱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去看,是梁筝从书房里出来了。
好像他进去之前,她就翻开这本杂志了……
边忱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我那个,看完一遍倒回来看了。”
“你们忙完啦?”她起身,“一起吃午餐吧?”
“不了,还有约。你们二人用餐愉快啊。”
她见梁筝说完这句就要转身离开,刚要松口气,他却又转回来补充了句:“晚上见哈,小忱。”
“……哦,”边忱差点没反应过来,扬起她的招牌式可爱笑容,“好,晚上见。”
送走梁筝,关上套房门,整个客厅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和百无聊赖。
晚上见……晚上的私人宴会。
边忱是有点紧张的。
人们在踏入完全陌生的领域或者场所之前,总是会缺乏自信,并且紧张的。不是么?
但是……她望了眼书房的方向,那扇门紧闭着。
但是,有张饮修在,一切都是小事。不是么?
边忱忽而生出一种逃避之心来了。
觉得,似乎,原本只要,乖乖待在他辟置的小小一角就够了。
因为,帷幕拉得越开,她就越觉得眩晕。
了解他越多,她就越清醒地发现:不能爱他。这个人是爱不得的。
但要命的事实却是:她已经爱了。也已经爱而不得了。
由爱他的局部,到爱他的所有面目。
不堪重负,无法承受,她累得捂住胸口弯下腰。
张饮修,才是她人生中最奢侈又最漫长的盛宴,让她从头紧张到尾。
书房门在这时被人从里面打开,张一抬眼就看见她转身的动作,似在掩饰什么,又似只是恰巧而为。
“来更衣室。”
“啊?”边忱重新转回头,只瞅见他走向更衣室的侧影。她跟上去。
…………
去酒店餐厅用午餐之前,张给她披上杏色长款大衣,顺手给她搭了条深色围巾。
边忱仰着下巴,任他的长指在她脖颈下方整理围巾,“这样穿,我会不会在餐厅里热晕过去呀?”
“你昨天发低烧了。”他提醒她。
“那是误诊!”她嚷了句,“明明第二次量的是正常的。”
“以防万一。”
“哦……那你怎么不以防万一呀?”边忱见他身上还只穿了件休闲款衬衫,可能等会儿拿件大衣就出门了。
抚平她的衣领,张把她的长发拨到肩后,随口回答她:“我体凉,不用防。”
“体凉?我只听过‘体寒’……”
“感谢我吧?又学到了一个新名词。”
“……”
给她穿戴齐备了,长指顺着衣架轻轻划过去,张取下一件炭灰色单排扣大衣,挽在臂弯,脚还没抬,另一只手被人拉住了。
“我,我也帮你穿一次衣服吧?”边忱下了很大决心来着。
他垂下眼睑,定定看了她几秒,“你不够高。”
“……”跪了。
边忱默默抹干流淌在心里的泪,固执地抓着他手臂不松开,“就一次……”
张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连睫毛都在微微颤抖。
很短暂的对视,他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顺势掰开她的手指,揽过她的肩膀,“少啰嗦,走吧。”
边忱没再说话,乖乖地跟在他身旁。只有低敛的远山眉显得格外失落。
他不喜欢被别人碰,不喜欢被别人主动亲昵接近,不允许别人侵占他生活里的细节。包括她。
本质上,边忱跟他生命里遇到的其他女人约莫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在于,他把她绑在他身边,用宠爱的表象掩盖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