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极度讨厌被叶孤城作为对比,特别那身为对比项的还是西门吹雪。
他可以通过剑入道,但是自己却不可以。
即使宫九已经在心中模模糊糊意识到了这事实,却有些难以接受。
哪个高手没有脾气,更不要说是他了。
所以,他需要《天魔策》。
这是,他隐藏在面具之后的脸,忽然变得青铜鬼还要狰狞,并非是他长得不好看,只是将一往无前的坚定与残暴的恶意相结合,会让任何一个人都不敢抬头对着他的脸看。
那实在是太令人恐惧了一些。
宫九走了,叶孤城将拔出来的剑收回剑鞘。
他现在看上去很淡定,如果说一开始一言不合挥出一剑让李寻欢觉得他是来寻仇的,那现在,则觉得他是真见了一个故人。
不不不,果然还是有仇的故人吧?
李寻欢视线往下移,正好看见叶孤城洁白修长的手,现在皮肤上白皙一片,但要是李寻欢的眼睛没有出问题,刚才手背上应该有青筋暴起。
果然,不管面上看上去再淡定,心中还是有怒火的吧?
他心中自有想法,却没有同叶孤城说,因为李寻欢知道,对方现在一定不想提那话题。
他何必去揭伤疤?
叶孤城目送宫九离开,却突然道:“你现在可以去调查那些官员的事情了。”
他又道:“他们的死肯定与宫九有关,现在有我在,宫九一时半会儿绝对不会回到江南,所以,你现在有足够的时间。”
李寻欢道:“好。”
他已经知道,那十分神秘的鬼面青年叫做宫九。
叶孤城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李寻欢道:“没有。”
李寻欢道:“我对朋友的秘密,没有过分的好奇心,因为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不想被别人知道。”
他微笑道:“但是,如果你想要说什么,想要找一个发泄口,到可以与我说说看。”
但他知道,叶孤城是一个很坚强很坚强的人,他不喜欢依靠别人,只是将伤痛或者怒火隐藏在心底深处。
想不到,叶孤城的心情却调整得很快,他甚至能与李寻欢打趣道:“你这样的话,可千万不可以同年轻的女孩子说。”
李寻欢道:“为何。”
叶孤城道:“因为善解人意的男人,是很招女人喜欢的。”
他又道:“但男人招太多女人喜欢,就不是桃花运,而是桃花劫。”
李寻欢一抽嘴角道:“我会谨记于心。”
这件事似乎告一段落,以宫九告诉叶孤城有关西门吹雪的消息作为结局,剩下的事情叶孤城当然不会插手,因为那都是李寻欢的工作。
他的办事效率很高。没过多久便找出了那些官员死的原因,他们都与义士联盟或者说是宫九有微妙的联系,通过漕运赚取了大量的金钱,但宫九本人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他想要杀一个人就如同打碎一个杯子那么简单,当他真正对航道动心时,自然不允许有人骑到他的头顶上。
其实他借刀杀人的手法很好,奈何现在的小皇帝并不是原本那个想象力不丰富的,而变成了被亲戚篡位不知道多少次都稳坐钓鱼台的小皇帝,对江湖事的嗅觉想来敏锐,又加上叶孤城出手再联系李寻欢出色的动手能力,想要查清楚,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宫九自然龟缩回他的一亩三分地,谁都管不到的南海,那里是他的老巢。
当李寻欢一跃成为天子心腹时,叶孤城则踏上了回塞北的路。
他要好好斟酌一下,系统忽然出现在他脑子里的电子音是怎么回事。
这事其实非常的莫名其妙,也就是在他决定下江南的前一日,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动弹过的系统忽然出现了提示,告诉他《天魔卷》残卷在在此世界。
当时叶孤城先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但想想,都已经到了破碎虚空境界的高手,身体还是没有问题的,更何况那电音真是该死的熟悉。
他不得不另作他想,是不是找到《天魔卷》残卷,就能离开这世界了?
他对回到陆小凤传奇世界有迫切的渴望,为了完成与西门吹雪之间的对决之约。
原本在接到玉罗刹那意味不明的信件时心中就隐隐有所动摇,忽然出现的系统提示音则变成了让他下定决心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本对这里的江湖并不是很感兴趣,明明练的是入世剑但在破碎虚空之后却有了出世之感,整个人都游离在武林之外。
因为没有人比叶孤城更清楚,这里并不是他应该在的世界。
那他要做什么?闭关练功,不问世事?
剑不磨是要钝的,如果长久不拔剑他就会失去出剑的能力。
天机老人就是如此。
但叶孤城并不是一个相信天命的人,系统能够让他强行破碎虚空,似乎就代表着对方拥有的力量,但他真的要顺应对方的意图去找那什么《天魔策》残卷,就如同他呆在这世界不能离去一样?
他当然不会,因为叶孤城是一个很骄傲的剑客。
他想,如果冥冥之中真有某种力量或者意志让他走上既定的轨道,他也绝对会想尽方法挣扎脱离,正如同他成就了破碎虚空的境界一样。
强加于他头上的天命,难道不是紫禁之巅死在西门吹雪手下?如果说他既定的人生轨道是这样,那他早就死了。
但是他没死,不仅没死,还换了一个世界,这是不是就说明,他已经挣脱出了天命?
这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哲学问题,牵扯到了宇宙万物的道理。
最后,也不过是负手对岚风道:“备马,我要下江南。”
塞北很冷。
当叶孤城走的时候,这里的风,已经裹挟小雪花漫天呜呜地吹,当他回来的时候,放眼望去,只能见到银装素裹。
雪有多大?
他掀开窗帘,从天下砸下来的可不是轻盈的雪花,而是一团一团的雪团子。
砸到人的身上,生疼。
在白云城内,他绝对无法感受到漫天的雪花,也无法感受到塞北的严寒,因为那是一座很温暖的城市,下雪的速度或许还没有人扫雪的速度快,即使天降暴雪,城中的每一处,却依旧透着暖意。
白云城,同万梅山庄一点都不一样,即使同样在雪中,白云城是温暖的,而万梅山庄却是孤寒的。
他又想到了西门吹雪,白衣胜雪的形象一直在他脑海中逗留,挥之不去。
他想,西门经脉受伤了,那他在冬日的塞北,可还能出屋练剑?
心脉断裂,这对寻常武者来说,是非常严重的伤,但对半步迈入破碎虚空的强者来说却并不是什么是。
且别说有黑玉断续膏这样的武林圣药,就算是不断用真气冲刷身体内的经脉,就算是时间长一些,痛苦一些,都是可以恢复的伤。
西门吹雪,是不会倒下的。
叶孤城对一块砖道:“在森林那停下来。”
一块砖道:“是。”
从丹田发出的声音十分洪亮,风与雪的呼啸声无法挡住他们的对话。
叶孤城先从马车上下来,而其他人则听从他的安排直接往白云城里去了,阿飞并不喜欢见到很多人,所以他每一次来看阿飞都是一个人。
他离开塞北没有多久,但阿飞却好像已经长大了许多,他身体包裹在动物的皮毛之中,从远处走来,叶孤城竟然发现他长高了一些。
阿飞身后有一捆柴火,你甚至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了这捆柴火,他看叶孤城一眼道:“你回来了。”
叶孤城道:“我回来了。”
阿飞又道:“你不高兴。”
他并不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但却有种笨拙的坦然。
阿飞道:“为什么你会不高兴。”
叶孤城饶有兴致道:“你看出了什么。”
就算是他,都没有少年同野兽一般的直觉。
阿飞道:“我没有看出来什么,但是看你的模样,就知道与平常不一样。”
他又道:“你平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在想,但是现在,他皱着眉头。”
叶孤城的眉头是平整的,任何一个人听见阿飞的话,都会很惊讶,但叶孤城却不会,他总觉得,直觉好的人,总能看见很多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
叶孤城道:“你觉得我是皱着眉头好,还是不皱着眉头好。”
阿飞道:“这你为什么要问我。”
他道:“人想要做什么,与别人有何关系。”
他又道:“你今天很奇怪,而我并不喜欢同奇怪的人说话。”
叶孤城笑了,与阿飞这样坦诚的孩子在一起,就算是心情再糟糕的人都会变得很愉快,因为他知道,这样的聊天是没有负担的。
叶孤城的表情放松了些,虽然不是冰雪消融,但如果被岚风朗月看见,却会令她们惊呼,因为他现在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仙人,倒变得有点像凡人。
叶孤城道:“我忽然发现,与你说话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他并不把阿飞当做是小孩儿,而将他当做是一个健全的大人,因为叶孤城知道,虽然对方坦诚而又相信直觉,但很多方面,他已经超过了大人。
阿飞回头看他一眼,又将柴火塞进树洞里,
他道:“你的心情又变好了。”
叶孤城道:“不错,因为同你对话,我又发现了一个道理。”
这回倒是阿飞好奇了,他道:“你发现了什么道理。”
叶孤城道:“我想做什么,与别人没有关系。”
所以,既然他想要突破破碎虚空的限制,想要找到西门吹雪,那他就应该以自己的意志行动。
什么出世入世,什么《天魔策》,一切只为了一个目的而服务。
他忽然发现,自己在进入破碎虚空之后停滞不前的境界似乎又应以很有所松动,这是之前的十年都不曾有的。
破碎虚空上,还有没有新的境界?
叶孤城不知道,因为前人似乎没有人考虑过破碎虚空以后的事情,或者说他们已经进入了新的境界,只不过是没有留下文字罢了。
他清晰地意识到,当武功达到了某种境界,剩下的功夫便是修心。
他的心,还不够强大。
阿飞道:“既然你不再烦恼,我们就来比一场。”
他将柴火安顿好,又拿出了自己别在腰后面的剑,一双眼睛闪着小狼崽子特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