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臧洪传第七
吕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人也。以骁武给并州。刺史丁原为骑都尉,屯河内,
以布为主簿,大见亲待。灵帝崩,原将兵诣洛阳。与何进谋诛诸黄门,拜执金吾。进败,董卓入
京都,将为乱,欲杀原,并其兵众。卓以布见信于原,诱布令杀原。布斩原首诣
卓,卓以布为骑都尉,甚爱信之,誓为父子。
布便弓马,膂力过人,号为飞将。稍迁至中郎将,封都亭侯。卓自以遇人无
礼,恐人谋己,行止常以布自卫。然卓性刚而褊,忿不思难,尝小失意,拔手戟
掷布。布拳捷避之,
为卓顾谢,卓意亦解。由是阴怨卓。卓常使布守中閤,布与卓侍婢私通,恐事发
觉,心不自安。
先是,司徒王允以布州里壮健,厚接纳之。后布诣允,陈卓几见杀状。时允
与仆射士孙瑞密谋诛卓,是以告布使为内应。布曰:“奈如父子何!”允曰:
“君自姓吕,本非骨肉。今忧死不暇,何谓父子?”布遂许之,手刃刺卓。语在
卓传。允以布为奋武将军,假节,仪比三司,进封温侯,共秉朝政。布
自杀卓后,畏恶凉州人,凉州人皆怨。由是李傕等遂相结还攻长安城。布不能拒,
傕等遂入长安。卓死后六旬,布亦败。将数百骑出武关,欲诣
袁术。
布自以杀卓为术报雠,欲以德之。术恶其反覆,拒而不受。北诣袁绍,绍与
布击张燕于常山。燕精兵万馀,骑数千。布有良马曰赤兔。常与其亲近成廉、魏越等陷锋突陈,遂破
燕军。而求益兵众,将士钞掠,绍患忌之。布觉其意,从绍求去。绍恐还为己害,
遣壮士夜掩杀布,不获。事露,布走河内,与张杨合。绍令众追
之,皆畏布,莫敢逼近者。
张邈字孟卓,东平寿张人也。少以侠闻,振穷救急,倾家无爱,士多归之。
太祖、袁绍皆与邈友。辟公府,以高第拜骑都尉,迁陈留太守。董卓之乱,太祖
与邈首举义兵。汴水之战,邈遣卫兹将兵随太祖。袁绍既为盟主,有骄矜色,邈
正议责绍。绍使太祖杀邈,太祖不听,责绍曰:“孟卓,亲友也,是非当容之。
今天下未定,不宜自相危也。”邈知之,益德太祖。太祖之征陶谦,敕家曰;
“我若不还,往依孟卓。”后还,见邈,垂泣相对。其亲如此。
吕布之舍袁绍从张杨也,过邈临别,把手共誓。绍闻之,大恨。邈畏太祖终
为绍击己也,心不自安。兴平元年,太祖复征谦,邈弟超,与太祖将陈宫、从事
中郎许汜、王楷共谋叛太祖。宫说邈曰:“今雄杰并起,天下分崩,君以千里之
众,当四战之地,抚剑顾眄,亦足以为人豪,而反制于人,不以鄙乎!今州军东
征,其处空虚,吕布壮士,善战无前,若权迎之,共牧兖州,观天下形势,俟时
事之变通,此亦纵横之一时也。”邈从之。太祖初使宫将兵留屯东郡,遂以其众
东迎布为兖州牧,据濮阳。郡县皆应,唯鄄城、东阿、范为太祖守。太祖引军还,
与布战於濮阳,太祖军不利,相持百馀日。是时岁旱、虫蝗、少谷,百姓相食,
布东屯山阳。二年间,太祖乃尽复收诸城,击破布于钜野。布东奔刘备。邈从布,
留超将家属屯雍丘。太祖攻围数月,屠之,斩超及其家。邈诣袁术请救未至,自
为其兵所杀。
备东击术,布袭取下邳,备还归布。布遣备屯小沛。布自称徐州刺史。封丘,为曹
操逆所拒破,流离迸走,几至灭亡。将军破兖州,术复明目於遐迩,其功二也。
术生年已来,不闻天下有刘备,备乃举兵与术对战;术凭将军威灵,得以破备,
其功三也。将军有三大功在术,术虽不敏,奉以生死。将军连年攻战,军粮苦少,
今送米二十万斛,迎逢道路,非直此止,当骆驿复致;若兵器战具,它所乏少,
大小唯命。”布得书大喜,遂造下邳。典略曰:元休名尚,京兆人也。尚与同郡
韦休甫、第五文休俱著名,号为三休。尚,献帝初为兖州刺史,东之郡,而太祖
已临兖州。尚南依袁术。术僣号,欲以尚为太尉,不敢显言,私使人讽之,尚无
屈意,术亦不敢强也。建安初,尚逃还,为术所害。其后尚丧与太傅马日磾丧俱
至京师,天子嘉尚忠烈,为之咨嗟,诏百官吊祭,拜子玮郎中,而日磾不与焉。
英雄记曰:布水陆东下,军到下邳西四十里。备中郎将丹杨许耽夜遣司马章诳来
诣布,言“张益德与下邳相曹豹共争,益德杀豹,城中大乱,不相信。丹杨兵有
千人屯西白门城内,闻将军来东,大小踊跃,如复更生。将军兵向城西门,丹杨
军便开门内将军矣”。布遂夜进,晨到城下。天明,丹杨兵悉开门内布兵。布于
门上坐,步骑放火,大破益德兵,获备妻子军资及部曲将吏士家口。建安元年六
月夜半时,布将河内郝萌反,将兵入布所治下邳府,诣厅事閤外,同声大呼攻閤,
閤坚不得入。布不知反者为谁,直牵妇,科头袒衣,相将从溷上排壁出,诣都督
高顺营,直排顺门入。顺问:“将军有所隐不?”布言“河内儿声”。顺言“此
郝萌也”。顺即严兵入府,弓弩并射萌众;萌众乱走,天明还故营。萌将曹性反
萌,与对战,萌刺伤性,性斫萌一臂。顺斫萌首,床舆性,送诣布。布问性,言
“萌受袁术谋。”“谋者悉谁?”性言“陈宫同谋。”时宫在坐上,面赤,傍人
悉觉之。布以宫大将,不问也。性言“萌常以此问,性言吕将军大将有神,不可
击也,不意萌狂惑不止。”布谓性曰:“卿健儿也!”善养视之。创愈,使安抚
萌故营,领其众。】术遣将纪灵等步骑三万攻备,备求救于布。布诸将谓布曰:
“将军常欲杀备,今可假手於术。”布曰:“不然。术若破备,则北连太山诸将,
吾为在术围中,不得不救也。”便严步兵千、骑二百,驰往赴备。灵等闻布至,
皆敛兵不敢复攻。布於沛西南一里安屯,遣铃下请灵等,灵等亦请布共饮食。布
谓灵等曰:“玄德,布弟也。弟为诸君所困,故来救之。布性不喜合斗,但喜解
斗耳。”布令门候于营门中举一只戟,布言:“诸君观布射戟小支,一发中者诸
君当解去,不中可留决斗。”布举弓射戟,正中小支。诸将皆惊,言“将军天威
也”!明日复欢会,然后各罢。
术欲结布为援,乃为子索布女,布许之。术遣使韩胤以僣号议告布,并求迎
妇。沛相陈珪恐术、布成婚,则徐、扬合从,将为国难,於是往说布曰;“曹公
奉迎天子,辅赞国政,威灵命世,将征四海,将军宜与协同策谋,图太山之安。
今与术结婚,受天下不义之名,必有累卵之危。”布亦怨术初不己受也,女已在
涂,追还绝婚,械送韩胤,枭首许市。珪欲使子登诣太祖,布不肯遣。会使者至,
拜布左将军。布大喜,即听登往,并令奉章谢恩。登见太祖,因陈布勇而无计,轻於去就,宜早图之。太祖
曰:“布,狼子野心,诚难久养,非卿莫能究其情也。”即增珪秩中二千石,拜
登广陵太守。临别,太祖执登手曰:“东方之事,便以相付。”令登阴合部众以
为内应。
始,布因登求徐州牧,登还,布怒,拔戟斫几曰:“卿父劝吾协同曹公,绝
婚公路;今吾所求无一获,而卿父子并显重,为卿所卖耳!卿为吾言,其说云何?”
登不为动容,徐喻之曰;“登见曹公言:‘待将军譬如养虎,当饱其肉,不饱则
将噬人。’公曰:‘不如卿言也。譬如养鹰,饥则为用,饱则扬去。’其言如此。”
布意乃解。
术怒,与韩暹、杨奉等连势,遣大将张勋攻布。布谓珪曰:“今致术军,卿
之由也,为之奈何?”珪曰:“暹、奉与术,卒合之军耳,策谋不素定,不能相
维持,子登策之,比之连鸡,势不俱栖,可解离也。”布用珪策,遣人说暹、奉,
使与己并力共击术军,军资所有,悉许暹、奉。於是暹、奉从之,勋大破败。
钞暴,果登城拒守。布不能拔,引还下邳。霸后复与布
和。】
建安三年,布复叛为术,遣高顺攻刘备於沛,破之。太祖遣夏侯惇救备,为
顺所败。太祖自征布,至其城下,遗布书,为陈祸福。布欲降,陈宫等自以负罪
深,沮其计。当自首明公。”陈宫曰:“逆贼
曹操,何等明公!今日降之,若卵投石,岂可得全也!”】布遣人求救于术,
自将千馀骑出战,败走,还保城,不敢出。
术亦不能救。布虽骁猛,然无谋而多猜忌,不能制御其党,但信诸将。诸将各异
意自疑,故每战多败。太祖堑围之三月,上下离心,其将侯成、宋宪、魏续缚陈
宫,将其众降。布与其麾下登白门
楼。兵围急,乃下降。遂生缚布,布曰:“缚太急,小缓之。”太祖曰:“缚虎
不得不急也。”布请曰:“明公所患不过於布,今已服矣,天下不足忧。明公将
步,令布将骑,则天下不足定也。”太祖有疑色。刘备进曰:“明公不见布之事
丁建阳及董太师乎!”太祖颔之。布因指备曰:“是儿最叵信者。”於是缢杀布。布与宫、顺等皆枭首送许,然后葬
之。
太祖之禽宫也,问宫欲活老母及女不?宫对曰:“宫闻孝治天下者不绝人之
亲,仁施四海者不乏人之祀,老母在公,不在宫也。”太祖召养其母终其身,嫁
其女。
陈登者,字元龙,在广陵有威名。又掎角吕布有功,加伏波将军,年三十九
卒。后许汜与刘备并在荆州牧刘表坐,表与备共论天下人,汜曰:“陈元龙湖海
之士,豪气不除。”备谓表曰:“许君论是非?”表曰:“欲言非,此君为善士,
不宜虚言;欲言是,元龙名重天下。”备问汜:“君言豪,宁有事邪?”汜曰:
“昔遭乱过下邳,见元龙。元龙无客主之意,久不相与语,自上大床卧,使客卧
下床。”备曰:“君有国士之名,今天下大乱,帝主失所,望君忧国忘家,有救
世之意,而君求田问舍,言无可采,是元龙所讳也,何缘当与君语?如小人,欲
卧百尺楼上,卧君於地,何但上下床之间邪?”表大笑。备因言曰:“若元龙文
武胆志,当求之於古耳,造次难得比也。”
臧洪字子源,广陵射阳人也。父旻,历匈奴中郎将、中山、太原太守,所在
有名。洪体貌魁梧,
有异於人,举孝廉为郎。时选三署郎以补县长;琅邪赵昱为莒长,东莱刘繇下邑
长,东海王朗菑丘长,洪即丘长。灵帝末,弃官还家,太守张超请洪为功曹。
董卓杀帝,图危社稷,洪说超曰:“明府历世受恩,兄弟并据大郡,今王室
将危,贼臣未枭,此诚天下义烈报恩效命之秋也。今郡境尚全,吏民殷富,若动
枹鼓,可得二万人,以此诛除国贼,为天下倡先,义之大者也。”超然其言,与
洪西至陈留,见兄邈计事。邈亦素有心,会于酸枣,邈谓超曰:“闻弟为郡守,
政教威恩,不由己出,动任臧洪,洪者何人?”超曰:“洪才略智数优超,超甚
爱之,海内奇士也。”邈即引见洪,与语大异之。致之于刘兖州公山、孔豫州公
绪,皆与洪亲善。乃设坛场,方共盟誓,诸州郡更相让,莫敢当,咸共推洪。洪
乃升坛操槃歃血而盟曰:“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
虐流百姓,大惧沦丧社稷,翦覆四海。兖州刺史岱、豫州刺史伷、陈留太守邈、
东郡太守瑁、广陵太守超等,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
臣节,殒首丧元,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
明灵,实皆鉴之!”洪辞气慷慨,涕泣横下,闻其言者,虽卒伍厮养,莫不激扬,
人思致节。顷之,
诸军莫適先进,而食尽众散。
超遣洪诣大司马刘虞谋,值公孙瓒之难,至河间,遇幽、冀二州交兵,使命
不达。而袁绍见洪,又奇重之,与结分合好。会青州刺史焦和卒,绍使洪领青州
以抚其众。洪在州二年,
群盗奔走。绍叹其能,徙为东郡太守,治东武阳。
太祖围张超于雍丘,超言:“唯恃臧洪,当来救吾。”众人以为袁、曹方睦,
而洪为绍所表用,必不败好招祸,远来赴此。超曰:“子源,天下义士,终不背
本者,但恐见禁制,不相及逮耳。”洪闻之,果徒跣号泣,并勒所领兵,又从绍
请兵马,求欲救超,而绍终不听许。超遂族灭。洪由是怨绍,绝不与通。绍兴兵
围之,历年不下。绍令洪邑人陈琳书与洪,喻以祸福,责以恩义。洪答曰:
隔阔相思,发于寤寐。幸相去步武之间耳,而以趣舍异规,不得相见,其为
怆悢,可为心哉!前日不遗,比辱雅贶,述叙祸福,公私切至。所以不即奉答
者,既学薄才钝,不足塞诘;亦以吾子携负侧室,息肩主人,家在东州,仆为仇
敌。以是事人,虽披中情,堕肝胆,犹身疏有罪,言甘见怪,方首尾不救,何能
恤人?且以子之才,穷该典籍,岂将闇于大道,不达余趣哉!然犹复云云者,仆
以是知足下之言,信不由衷,将以救祸也。必欲算计长短,辩谘是非,是非之论,
言满天下,陈之更不明,不言无所损。又言伤告绝之义,非吾所忍行也,是以捐
弃纸笔,一无所答。亦冀遥忖其心,知其计定,不复渝变也。重获来命,援引古
今,纷纭六纸,虽欲不言,焉得已哉!
仆小人也,本因行役,寇窃大州,恩深分厚,宁乐今日自还接刃!每登城勒
兵,望主人之旗鼓,感故友之周旋,抚弦搦矢,不觉流涕之覆面也。何者?自以
辅佐主人,无以为悔。主人相接,过绝等伦。当受任之初,自谓究竟大事,共尊
王室。岂悟天子不悦,本州见侵,郡将遘牖里之厄,陈留克创兵之谋,谋计栖迟,
丧忠孝之名,杖策携背,亏交友之分。揆此二者,与其不得已,丧忠孝之名与亏
交友之道,轻重殊涂,亲疏异画,故便收泪告绝。若使主人少垂故人,住者侧席,
去者克己,不汲汲于离友,信刑戮以自辅,则仆抗季札之志,不为今日之战矣。
何以效之?昔张景明亲登坛喢血,奉辞奔走,卒使韩牧让印,主人得地;然后
但以拜章朝主,赐爵获传之故,旋时之间,不蒙观过之贷,而受夷灭之祸。吕奉先讨卓来奔,请兵不获,告
去何罪?复见斫刺,滨于死亡。刘子琪奉使逾时,辞不获命,畏威怀亲,以诈求
归,可谓有志忠孝,无损霸道者也;然辄僵毙麾下,不蒙亏除。仆虽不敏,又素不能原始见终,睹微知著,
窃度主人之心,岂谓三子宜死,罚当刑中哉?实且欲一统山东,增兵讨雠,惧战
士狐疑,无以沮劝,故抑废王命以崇承制,慕义者蒙荣,待放者被戮,此乃主人
之利,非游士之原也。故仆鉴戒前人,困穷死战。仆虽下愚,亦尝闻君子之言矣。
此实非吾心也。乃主人招焉。凡吾所以背弃国民,用命此城者,正以君子之违,
不適敌国故也。是以获罪主人,见攻逾时,而足下更引此义以为吾规,无乃辞同
趋异,非君子所为休戚者哉!
吾闻之也,义不背亲,忠不违君,故东宗本州以为亲援,中扶郡将以安社稷,
一举二得以徼忠孝,何以为非?而足下欲吾轻本破家,均君主人。主人之於我也,
年为吾兄,分为笃友,道乖告去,以安君亲,可谓顺矣。若子之言,则包胥宜致
命於伍员,不当号哭於秦庭矣。苟区区於攘患,不知言乖乎道理矣。足下或者见
城围不解,救兵未至,感婚姻之义,惟平生之好,以屈节而苟生,胜守义而倾覆
也。昔晏婴不降志於白刃,南史不曲笔以求生,故身著图象,名垂后世,况仆据
金城之固,驱士民之力,散三年之畜,以为一年之资,匡困补乏,以悦天下,何
图筑室反耕哉!但惧秋风扬尘,伯珪马首南向,张杨、飞燕,膂力作难,北鄙将
告倒县之急,股肱奏乞归之诚耳。主人当鉴我曹辈,反旌退师,治兵邺垣,何宜
久辱盛怒,暴威於吾城下哉?足下讥吾恃黑山以为救,独不念黄巾之合从邪!加
飞燕之属悉以受王命矣。昔高祖取彭越于钜野,光武创基兆于绿林,卒能龙飞中
兴,以成帝业,苟可辅主兴化,夫何嫌哉!况仆亲奉玺书,与之从事。
行矣孔璋!足下徼利於境外,臧洪授命於君亲;吾子讬身於盟主,臧洪策名
於长安。子谓余身死而名灭,仆亦笑子生死而无闻焉,悲哉!本同而末离,努力
努力,夫复何言!
绍见洪书,知无降意,增兵急攻。城中粮谷以尽,外无强救,洪自度必不免,
呼吏士谓曰:“袁氏无道,所图不轨,且不救洪郡将。洪於大义,不得不死,今
诸君无事空与此祸!可先城未败,将妻子出。”将吏士民皆垂泣曰:“明府与袁
氏本无怨隙,今为本朝郡将之故,自致残困,吏民何忍当舍明府去也!”初尚掘
鼠煮筋角,后无可复食者。主簿启内厨米三斗,请中分稍以为糜粥,洪叹曰:
“独食此何为!”使作薄粥,众分歠之,杀其爱妾以食将士。将士咸流涕,无能
仰视者。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离叛。
城陷,绍生执洪。绍素亲洪,盛施帏幔,大会诸将见洪,谓曰:“臧洪,何
相负若此!今日服未?”洪据地瞋目曰:“诸袁事汉,四世五公,可谓受恩。今
王室衰弱,无扶翼之意,欲因际会,希冀非望,多杀忠良以立奸威。洪亲见呼张
陈留为兄,则洪府君亦宜为弟,同共戮力,为国除害,何为拥众观人屠灭!惜洪
力劣,不能推刃为天下报仇,何谓服乎!”绍本爱洪,意欲令屈服,原之;见洪
辞切,知终不为己用,乃杀之。洪邑人陈容少为书生,亲慕洪,随洪
为东郡丞;城未败,洪遣出。绍令在坐,见洪当死,起谓绍曰:“将军举大事,
欲为天下除暴,而专先诛忠义,岂合天意!臧洪发举为郡将,奈何杀之!”绍惭,
左右使人牵出,谓曰:“汝非臧洪俦,空复尔为!”容顾曰:“夫仁义岂有常,
蹈之则君子,背之则小人。今日宁与臧洪同日而死,不与将军同日而生!”复见
杀。在绍坐者无不叹息,窃相谓曰:“如何一日杀二烈士!”先是,洪遣司马二
人出,求救于吕布;比还,城已陷,皆赴敌死。
评曰:吕布有虓虎之勇,而无英奇之略,轻狡反覆,唯利是视。自古及今,
未有若此不夷灭也。昔汉光武谬於庞萌,近魏太祖亦蔽于张邈。知人则哲,唯帝
难之,信矣!陈登、臧洪并有雄气壮节,登降年夙陨,功业未遂,洪以兵弱敌强,
烈志不立,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