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他脸上刀疤扭曲,狠狠地看着自己缺了两根手指的右手,明明隔了几年早好了,可是一想起那个小孩的凶狠眼光,就又觉得好像隐约作痛起来。
那个小孩真他妈的邪门,小小年纪,就像是不怕血、不怕死似的。
他敢保证,那个小孩掉下来的菜刀,绝对不是被吓掉的,而是故意的!
郑老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知足吧,要是在83年严打那阵子,你这持刀伤人的枪毙了都够格。要不是这些年其实判刑放松了些,你哪能三四年就出来?”
他忽然话题一转:“对了,你们一起出来的那个富家哥,姓胡的那个,你机灵点,盯着些他。”
刀疤脸忽然来了精神:“你说胡波那蠢货啊?我早就想到他了,他和我前后脚出来的呢!”
他遗憾地摇摇头:“我刚刚去见了他,不过没啥搞头,本以为他是头肥羊,结果没想到,他家破落了!”
郑老大终于肯正色看他了:“可以啊,在里面称兄道弟的,出来就想着绑他的票了?”
刀疤脸嘿嘿冷笑:“看到这种人我就恶心,凭什么他们生下来就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就得偷着摸着才能活!我小时候一直长到十几岁,都没吃过一口精白面馍馍,他们呢?他们家的狗,吃得比我都好!”
郑老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跟他聊聊,别断了这条线。”
他语重心长地道:“就算他家没钱了,以前结识的人,也都是有钱人嘛。”
……
八月,东申市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和热切的气息。
股市的动荡,冲击着每一个人。经历了暴涨之后,最近的暴跌,也冲击着人们的心灵。
原来,这看似能给人带来巨额财富的地方,一旦翻脸,也同样能叫人的钱,瞬间化为乌有啊!
坐在申交所的办公楼里,魏清远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市场上放开股价时,给他们带来的成功惊喜,现在已经变成了焦虑和担心。
投机狂潮下,市场上充满了各种连股票是什么都不懂,就带着全部身家一头冲进股市的人。
其中,更是不乏一些老人、生活不富裕的工薪阶层,他们是根本都不懂,只知道一味地追涨杀跌,前一阵暴涨就罢了,大家都在赚钱,可是现在呢?
现在,一旦出现系统性的下跌,他们又反应不及时,往往到了暴跌后才恐慌卖出。
一旦看见再上涨,往往又会不甘心亏掉的钱,说不定又会重新高价杀入……
就在刚刚过去的两个月前,第一次股市的下跌,已经造成了一位东申市股民的自杀,那位可怜的市民一天之内亏掉了6500元,实在经受不起压力和痛苦,选择了上吊自缢。
事情一出,舆论哗然,万人瞩目。
报纸上,纷纷用“血祭股市第一人”这样的血腥字眼来渲染这件事,甚至惊动了市委和更上层的主管部门,魏清远那几天,夜不能寐,体重都减轻了好几斤。
这个市场,真的像有些舆论激烈抨击的那样,是错误的,是吃人的吗?
……
幸好,他的恩师巩行长力顶压力,亲自去了一趟燕京汇报工作,诚恳地和有关方面彻夜长谈,终于还是打消了领导的疑虑。
“你放心做吧。中国证券市场的发展,过程不会一帆风顺,我们但求问心无愧,更不能因噎废食。”
回想着巩行长那时的话,魏清远深深吸了口气。
拿起桌上的钢笔,他开始在笔记本上起草新闻通稿。
“股市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每个人的心。而我们申交所所有的工作人员,牵挂的,却是所有平凡普通的股民。
“我们一直在提示风险,而现在,‘狼来了’不再是一句空话,很多人已经深切体会到了损失的恐惧。
“股市不是‘提款机’,但是,也更不是‘绞肉机’。希望每一个参与的人们都能理智对待,不畏惧、不恐慌。我相信,能够克服这些人性的弱点,才能在这个新兴的市场里存活,和我们一起看到中国改革开放的前行,一起经历证券市场的繁荣和腾飞。”
放下笔,他再三检查审视,修改措辞,才叫来了秘书:“立刻送到《申城证券报》去,请他们即刻发表,刻不容缓。”
合上手里的钢笔帽,他目光一怔。
那是一支英雄金笔,笔尖已经有点磨损了,正是早前从邱明泉手里买下给女儿的。
女儿用了几年,换了新钢笔,他却舍不得扔了,亲自拿来换成自己用。
眼前浮现起邱明泉那清澈而坚定的眸子,他焦躁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是啊,一个孩子都知道股市是一定要发展的,他竟然还瞻前顾后,顾虑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