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轮到她们同情我们,给我们银子了?”绣珠愤愤然,“那位妈妈说的话什么意思?”
“清净平安度日,勿要再惹是非。”乔容摇头,“意思就是让我们不要再上门去打扰人家。”
“狗眼看人低。”绣珠骂道。
“我们确实是去求人家的,我们确实今非昔比。”乔容笑笑,“知道父亲出狱我就放心了,何必计较她们说什么。”
“也是。”绣珠笑了起来,“老爷出狱了就好。”
“我们回家。”乔容笑着喊车夫,“大叔,去思鑫坊乔府。”
车夫迟疑问道:“思鑫坊乔府,可是乔财神家的那个乔府?”
“没错。”宝来点头道,“就是乔财神府上。”
“要说三个月前,整个思鑫坊都是乔府的,可如今哪里还有什么乔府?”车夫叹一口气,“乔财神的大宅如今空荡荡的,昨夜里路过,一星灯火都没有,唉,人世无常啊……”
乔容的心猛然抽在一起,父亲既已出狱,为何不回家?
“老爷不回家,去了哪儿?”绣珠自语道。
宝来定了定神,问车夫道:“听说乔财神半月前出狱了,大叔可知道?”
“知道知道。”车夫点头,“这些日子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乔财神刚下狱的时候,都说总得死在里面,可半月前,新上任的两江总督命令知府放人,夜里放出来的,以前总跟在乔财神身旁的那位老仆,好像是姓李,就他一个人去接。”
宝来回头看向乔容:“怎么办?”
乔容心乱如麻,绣珠说道:“姑娘,时辰不早了,不如先找家客栈歇息,明日再找人。”
“不。”乔容紧紧绞着两手,“去三位阿姐家,挨个找。”
绣珠唤声姑娘,乔容咬牙道:“你不去,我自己去,不见到父亲,我决不罢休。”
说着话眼泪已落了下来,绣珠忙道,“找就找,咱们连夜找。”说着话掀开车帘唤一声宝来,宝来点点头跟车夫道:“大叔,我们找乔财神有急事,得去他三个女儿家找找,连夜找,可行吗?”
车夫有些犹豫,绣珠递了几角碎银出来说道:“这是五两,可行吗?”
车夫接过去点了点头,扬一下鞭子道:“走吧。”
马车驶过街角的时候,宝来说声等等,跳下去到旁边铺子里买了两大包点心,又灌了两壶茶水,抱着跑了回来,递给绣珠一壶水和一包点心,说道,“饿了吧?我饿了,吃几块定胜糕垫垫。”又歉然对乔容道,“铺子里这茶水是茶叶沫子泡得,比秦来宝的茶水差远了,四姑娘凑合着解渴。”
乔容吸一下鼻子:“多谢宝来。”
绣珠将水壶递过去问道:“姑娘,先去谁家?”
“二姐家最近,先去她家吧,然后是大姐家,三姐最远。”乔容说道。
“也许人就在二姑娘家,我们不用一家一家得跑。”绣珠安慰着她,跟车夫说了地方。
“但愿。”乔容点点头。
马车跑得快了些,乔容不吃不喝,默然抱着水壶低头发呆,车夫在外说一声到了。
乔容猛然抬起头,掀开车帘就往下跳,绣珠忙扶住了,宝来说道:“别急,咱们一家一家找,找到为止。”
夜色已深,眼前的大宅院门紧闭,只有旁边的门房里还亮着灯,宝来上去叩响了门环,一位老者开了门,提着灯笼往宝来脸上一照,和气问道:“你是谁家派来的小子?这么晚了,可是有急事?”
“老人家。”宝来学着乔容的口吻,指指对面的马车道,“马车里是乔府的四姑娘,咱们府上三少奶奶的妹子,趁夜前来呢,是有要事问三少奶奶。”
“乔财神家的四姑娘?等着啊,这就叫人去二门上通报。”老者更加和气,笑着说道,“就是太晚了些,估计都睡下了,得等一会儿。”
等着的时候,老者端了一盏热茶出来,宝来喝几口,就听吱呀一声,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半大小子闪身而出,看他一眼,又遥遥望了马车一眼,跟老者耳语几句,老者为难看着宝来轻咳一声:“小伙子,三少奶奶说了……”
“说什么了?”宝来看他要说不说的,着急问道。
老者又干咳一声:“是三少奶奶的原话,你说给四姑娘的时候,可和缓些。”
宝来忙说知道了,老者才道:“三少奶奶说了,乔家只有三位姑娘,没有什么四姑娘,她只有一个妹子,嫁的是钱塘县陈秀才……”
宝来一听跳脚就走,几步到了马车面前,一字不差说给乔容。
过一会儿去而复返,对老者作揖道:“四姑娘说深夜里劳烦老人家,十分过意不去,这两角银子给老人家打酒和。”
说着话将两角碎银塞进老者手心,老者摇头道:“这怎么好收……”
“收着吧收着吧。”宝来一把握住他手,用力捏成拳头,使得他不再推让,恳切问道:“还想问问老人家,可听说过乔财神的消息?”
“听说是出狱了。”老者说一声手疼,宝来忙忙松开,老者又道,“没见三少奶奶出门去探望,自打乔家出事,三少奶奶就病倒在床,府里每日忙着寻医问药,前些日子听说有了身孕,老爷太太最重子嗣,合府上下呵护得紧。”
宝来咬咬牙,又对老者作一揖道,“多谢老人家,我们还要赶路,先告辞。”
老者摆摆手:“去吧去吧。”
挑灯回了屋中,隔窗看着马车走远,摇着头关上房门,发出一声长叹。
“以前咱们来的时候,他们家太太都亲自出迎,如今可好……”绣珠发着牢骚,看乔容面无表情僵坐着,忙刹住了话头。
“这才是二姐姐,任何时候都知道审时度势,知道如何护着自己,没了乔财神这座靠山,她就装病示弱,让二姐夫怜惜她,她趁着夫妻恩爱有了身孕,又惹得公婆疼爱。”乔容猛得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几口水,拿手背用力抹着嘴角的水渍。
绣珠忙递了帕子过去,劝慰道:“患难见人心,她不认姑娘,姑娘也别认她,谁稀罕呢。”
乔容翘唇想笑,脸上僵着笑不出来,声音嘶哑说道:“见了大姐姐再说吧。”
大姐家在西边,到时已是午夜,院门叩响,里面的狗疯狂叫了起来,随着狗叫声有人走了出来,不高兴问道:“谁啊,深更半夜的。”
乔容一听声音,隔着门喊一声大姐夫。
“是四妹妹。”那人朝屋里喊道,“四妹妹来了。”
屋里亮起灯,然后响起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院门哗啦一声开了,一位妇人在前一位男子在后走了出来,妇人借着星光看一眼皱了眉头,一把攥住乔容手臂往里,嘴里絮叨道:“还真是你,你不是回延溪去了吗?何时回来的这大半夜前来,是没地方去了吧?”
“大姐,我不进去了。”乔容用力挣开她手,“我今日刚回,听说父亲出狱了,不知道他到了那里,我去了二姐家,二姐不见我,又来了大姐家,父亲在吗?不在的话,我还接着找去。”
“父亲出狱了?”大姐惊讶看着她,又看向大姐夫,“怎么没听说?”
“没听说啊。”大姐夫挠头道,“岳父刚入狱那会儿,我去过狱房探望,不让见,去求二妹夫,没见着人,又去找三妹夫,他说也想去探望岳丈,已经托了人,正等消息呢,我让他能进去的时候知会我一声,那还是七月里的事,一晃眼,四个多月过去了。”
乔容扭头就走:“父亲既不在,我到三姐姐家找找去。”
“就该到三妹妹家里找,父亲偏疼她,总是到她家去了,也不打发人跟我们传个信……”大姐发着牢骚,又扯住她袖子:“大冷天的,手跟冰一样冷,进屋里去烤烤火,天亮了再走。”
乔容说不,大姐板了脸:“既来了,就不能让你走,过了这一夜父亲也跑不了,明日再去你三姐家不迟。”
“你三姐家在钱塘县,你就算想去,也得等明日一早开了城门。”大姐夫说着话,将车夫和宝来往里让。
“不了。”乔容坚决说道,“我心急如焚,就算等,也到城门口等着去。”
大姐松开她衣袖:“你打小性子倔,非要走,那就走吧。”
“大姐一起去吗?”乔容期冀看着她,大姐刚刚的话让她心里有些热乎乎的。
“我倒是想去,我也挂念父亲。”大姐叹口气,“不过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实在走不开。”
“我去吧,我跟四妹妹一起去,她一个姑娘家……”大姐夫自告奋勇。
“你去添什么乱。”大姐截住他的话,“改日吧,如今知道父亲出狱,我们也就放心了,改日带上孩子们一起看他老人家去。”
乔容说一声好,转身向马车走去,听到大姐夫在身后说:“这么冷的天,给四妹妹带些热乎的吃的,我看她穿得单薄,再拿条毯子……”
大姐嗤了一声:“我四妹妹是多尊贵的人,能瞧得上你们家这些吃的用的?”
乔容加快脚步,也不等绣珠搀扶,踩凳子上了马车。
大姐追了过来,热切说声四妹妹慢走,嘱咐绣珠小心侍奉,又端详着宝来问道:“怎么没见过你?”
“我新来的,是四姑娘的跟班。”宝来大声说道。
“你既是四妹妹这一头的,我更放心了。”大姐对车夫摆摆手,“半夜三更,天寒地冻的,驾车可千万小心。”
车夫甩一下鞭子,算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