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不笑,这一冷下来便显得更加吓人。
丫鬟注意到她的不对,纷纷低下头,不敢出一点声音。
萧奕身子已不像昨夜那般冰冷,裴苒让人将多余的被子抱走,低头将被角细心掖好。
她低下头,鬓边的碎发落在萧奕耳边晃晃悠悠,时而碰到他的耳廓,时而又远离。
那一下一下的,没来由让裴苒想起晨起时的情形。
她抱着他,只要轻轻一动似乎就能亲到他。
裴苒觉得脸有些热,她将被子掖好,赶紧起身。
发丝一下子扫过萧奕的耳廓,又极快地离开。
躺着的太子殿下呼吸似乎紊乱了一瞬间,指尖轻颤,又徒劳地恢复安静。
昨夜刮了一夜的风,纵使是白日天也阴沉着,瞧着是要下雪的样子。
裴苒用完早膳便回了内殿。她坐在床边,手拿着话本,一页一页地翻着。
内殿安静得很,小姑娘坐在床边看话本,床上的人躺着静静地休息。
内殿的门被轻轻敲响,裴苒抬头看去,“谁?”
“姑……娘娘,是我。”
单是听声音,裴苒便知道是谁。
“小楠,快进来。”裴苒有些高兴地道。
小楠是与她一道进太子府的。
在这偌大的太子府里,也只有小楠是她熟悉的。
“娘娘,您没事吧?”小楠一进内殿,便仔仔细细地瞧了裴苒一番,见她没事才放下心来。
她昨夜被留在前面,一夜不得见裴苒,她是真怕有人趁她不注意欺负裴苒。
虽说两人是主仆关系,但是小楠知道,她家姑娘待她有多好。
她家姑娘心中,并无什么高低之分,只有好与不好。
“高姑姑说要教你规矩,你昨夜可有被她们欺负?”
裴苒趁着早膳的时间将小楠的事说了一遍。
高丛云本不愿让她上前伺候,只说要教规矩。
但她到底顾忌着裴苒的太子妃身份,就像喂粥这件事一样,她最终只能同意。
“姑娘放心,她们不敢欺负我的。我在前面也打听了一下太子府的情况。如今内院包括太子殿下的饮食起居都是这位高姑姑在管。她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太子府内有不少是从宫中拨过来的人,还有太医常驻府中,都说是为了照顾殿下。”
至于真实目的,自也只有那些人自己清楚。
大婚之前,金冶便向裴苒说清楚太子府的情况。
太子本是要住东宫,萧奕却硬是造了一座太子府,住到了宫外。
此次归来病重,太子府内外的人早已被换了许多。
名目,都是为了照顾太子殿下。
裴苒记得义父说的话,她知道太子府中人不可轻信。
小楠还欲多说一些情况,外面忽又有人道∶“娘娘,高姑姑让我来传话,说是要和娘娘商议一下明日除夕的事。”
大婚定在腊月廿八,明日便是除夕。
这也是裴苒在太子府过得第一个年。
高丛云派来的人已经等在次殿,裴苒出去刚坐定,她便奉上几本册子。
“这是高姑姑安排的晚宴菜目,还有一些其他安排。娘娘若觉得没有问题,奴婢便让人安排下去。”
册子上写得很详尽,一切安排得仅仅有条。
裴苒翻着册子细细看着,那丫鬟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娘娘放心,高姑姑办事最是尽心,断不会叫娘娘不满的。”
“娘娘还没看完,你插什么话。”小楠一声斥了回去。
丫鬟面色一青,面上似有些不满,但到底压了下去,“是,是奴婢莽撞了,还请娘娘责罚。”
裴苒抬头看着那低头认错的丫鬟,又看了看手中的册子。
这里每一个人,似乎都要在她面前强调高丛云有多好,多尽心尽责。
偏偏,和她看到的不一样。
“姑姑准备得很好,便按她说的去做吧。”
裴苒将册子递回去,没有多说什么。
那丫鬟一走,小楠便皱了眉,“娘娘,她们明面上来让您做主,但实际事事都听高姑姑的。这么做明明就是……”
“小楠,”裴苒一声轻喊,打断了小楠的话,“我心里清楚。”
高丛云要议事,偏偏让人拿了册子过来让她看,自己不出现。
她能感觉到,高丛云对她有敌意,可这种敌意她不明白为什么。
“不管她们做什么,都等殿下醒了再说。只要……”
只要她们不做什么不能容忍之事,她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一日过得很快,冬日里天黑得又快,等到下人们都退出去,内殿便只剩下裴苒和萧奕两个人。
屏风后面人影微晃,裴苒抱着外衣轻手轻脚地走出屏风。
丫鬟要留下服侍脱衣,都被她赶走了。
她总觉得,那样会更加无所适从。
小姑娘如昨夜一般从床尾钻到里侧。
里侧的被子平整地放着,裴苒钻进去,又滚了滚,成功将被子裹到自己身上。
被子团团裹住她,像一个蚕蛹一样。
小姑娘伸出头,看了看身侧的人,艰难地动了动身子,才成功侧过去。
睁眼便能看到萧奕,这样会让她心安许多。
“晚安,殿下。”
小姑娘轻柔的声音响起又落下。
裴苒安心地睡着,心里还想着自己这次肯定不会再乱动。
蜡烛早已灭掉,内殿一片黑暗。
床幔笼罩下,蚕蛹一样的被子渐渐打开,一双小手从里面钻出来。
她往外摸了摸,很快钻到一处温暖的地方。
里侧的被子被丢到一旁,一个小小的身影往外钻了钻。
外侧的被子慢慢鼓起来,裴苒抱紧身边的人,脸颊在枕头上蹭了蹭,眉眼弯弯,脸颊上的酒窝忽隐忽现,小姑娘睡得更香了些。
第32章 32
天尚未亮, 一声又一声的爆竹声便响起。
裴苒朦朦胧胧地被爆竹声吵醒,她揉了揉眼睛,朝身侧看去。
一抬眼, 睫毛便扫过对方的面颊,又轻又缓。
小姑娘一下子睁大眼睛,粉唇微张, 轻轻擦过萧奕的侧脸。
她猛地坐起,捂住自己嘴巴,低头瞪大眼睛看着萧奕, 脸颊肉眼可见地变红。
她,她又钻进来了。
里侧的被子囫囵个地团在一边, 萧奕身上的被子被她带得扯开大半。
衣领下, 露出一道伤疤的边缘。
那伤疤看着像是新伤加旧伤。
裴苒曾见过那伤口, 但似乎又有些地方不同。她有些犹豫地伸手,指尖已经触碰到衣领, 殿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娘娘,您醒了吗?”
裴苒一下子缩回手指, 她抬头应了一声,“醒了,进来吧。”
说话的功夫, 小姑娘已经缩回了自己的被窝里。
小楠挂起床幔,床上的两人各自睡在自己的位置上,被子之间分隔得清楚, 倒像是楚河汉界似的。
裴苒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在小楠的服侍下出了内殿。
腊月三十,天虽刚亮,但有人家早早就放了爆竹, 当是图个喜庆。
等到中午,这爆竹声便更密集了些,一声声地都在庆贺着即将到来的新年。
裴苒坐在外间,看着桌子上一碟碟精致的菜肴,听着那一声声爆竹声,反倒没了胃口。
她抬眼看了一眼内殿的方向,又默默地低下头。
爆竹声越响,心里就好像漏了个口子,呼呼地往里面灌着风。
以前若是这时候,她一定是围绕在义父身边,一起在厨房里烧着菜,为除夕夜做准备。
可是现在,坐在桌上的只有她一个人。
昨日太医来过,诊完脉后只是说了些场面话,单是看神情便知道他束手无策。
柳元青住在自己的小院里,甚少来内殿诊脉。太子府的人都说他是没有办法了,才借着研药的名义躲在自己的院子里。
裴苒不信那些话,可是如今看着萧奕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她心里也有些慌乱。
不是怕他醒不了,而是怕他醒了之后还会面对下一次未知的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