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寻看着她：“妈，你坐着，听我说，好不好？”
    沈兰被他的态度弄的心里一颤，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刚要问，就感觉身边的顾敬元伸手搭在她肩膀上。
    顾敬元声音里透着点疲惫：“先别急，咱们先听他说完是什么事。”
    沈兰不动了，顾寻也跪了回去。
    顾寻眼睛有些红，脸色也不太好看，但说话的语气却很稳，很平静：“爸、妈，我喜欢男的，是个同性恋。”
    沈兰只觉得是自己听错了，顾敬元却觉得是悬着的刀终于落了下来，他哑着声音问：“是……小沈？”
    顾寻有片刻的错愕，继而点点头：“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顾寻知道今天爸妈那么高兴，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但他真的是没办法再忍下去了。
    今天一路，被他爸妈领着，听他妈说以后再给他娶个好媳妇之类的话，他就觉得难受。
    顾敬元没了声，脑子里嗡嗡的响，最坏的想法被验证了，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沈兰看着面前的顾寻，看了许久，最后忽的哭了出来。
    顾敬元被这声音惊动，赶紧就伸手搂她：“别哭，别哭……”
    他自己声音都是哑的，这会劝起人来，显得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顾寻被沈兰哭的心里像是有刀子在绞，他轻声喊：“妈……”
    沈兰闻声看他，眼泪模糊了视线，但依然能看到面前的顾寻消瘦而苍白的脸，像是精气神都被抽空了似的。
    她之前一直都觉得是读书太苦了，却没想到，却没想到原来是这样……
    一时间，沈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哭什么。
    到底是哭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竟然是个同性恋，还是在哭这孩子以后要走的路不知道要有多难……
    但此刻，哭泣无疑是最好的发泄途径。
    沈兰哭的险些背过气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整个人都像是脱了力，才看着顾寻，问：“改不了了？”
    顾寻点点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嗯，改不了了。”
    沈兰吸气的声音都是带着颤抖的，她能说什么？
    但凡沈晏之那孩子有丁点的不好，她都能挑出错来，都能逼着顾寻跟人断了，可偏偏就没有。
    除了是个男的以外，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一个孩子了。
    沈兰只觉得疲惫，声音也轻的几乎听不着：“你先起来，地上凉。”
    顾寻没动，顾敬元就伸手拉他：“你妈让你起来，跪坏了，万一要是跪坏了，还不是要她操心。”
    顾寻这才站了起来，只是也不知道是刚才跪的久了，还是之前酒喝多了，又哭了一场的关系。
    才刚站起来，他就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整个人一晃，要不是顾敬元正看着他，他这一下能栽地上去。
    沈兰也是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跟顾敬元一块把顾寻扶到了沙发上。
    顾寻缓了好一会才眼前重新渐渐清明起来，沈兰看他缓过来了，真是既生气又心疼。
    她好容易把他养那么大，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子了！
    沈兰一巴掌打在他胳膊上，眼泪跟着又下来了：“你个小讨债鬼……”
    这天他们一家三口过的都不轻松，最后是顾敬元开口说：“先休息，等都休息好了，咱们再谈。”
    沈兰躺到床上时候，还是止不住的抹眼泪。
    一时想起头回见沈晏之时候的情形，一时又想起那个下午顾寻问起沈晏之时候的表情。
    想到顾寻被沈晏之带着开始好好读书，想到沈晏之走了以后，顾寻是怎样的伤心，想到这两年顾寻又是怎么，一天天的逼着自己上进的。
    顾敬元沉默的用纸巾给她擦眼泪，沈兰抓住他的手，颤声说：“是我对不起你……”
    要不是她，那俩孩子也不能那么快亲近起来……
    沈兰总觉得这事情错都在自己，所以心里的难受和自责几乎要把她给压垮了。
    顾敬元叹了口气：“说什么傻话呢。”
    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会倒是比沈兰要镇定许多，把人往自己怀里搂了搂，才说：“我都查过了，这种事情都是天生的，只能说咱们赶上了，寻寻也自己遇上了。”
    顾敬元又帮着沈兰擦了擦眼泪，才继续道：“他能跟咱们说出来也好，不然这么大的事，他自己憋着，也难受。”
    沈兰却是忍不住又哭出了声：“他以后可怎么办……”
    顾敬元拍拍她的背：“他要是真能跟小沈那孩子好好地，那咱们也不用操心了，一样都是过日子。”
    沈兰却没法这么想：“哪那么容易……沈家那边怎么可能同意！”
    顾敬元又叹了口气：“那不是咱们能操心的事。”
    沈兰声音忽的一滞，转头看顾敬元：“你的意思是你同意啦？！”
    顾敬元看着她：“这事情是我们不同意就能算了的？你难道现在还看不出来寻寻这两年，拼了命的上进是为了什么？”
    沈兰怎么可能没看出来，就是看出来了才更难受。
    这让她更明确的知道了，顾寻是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上那条弯路了。
    最后是顾敬元的一句话，让她终究是软了心肠。
    顾敬元说：“你都说不容易了，咱们俩是当爸妈的，何苦还要为难他们？”
    他琢磨这件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偷偷的找了不少书看，也看到不少家长阻挠最后孩子出事的案例。
    每多了解一点，顾敬元就知道，顾寻现在心里的压力，和以后面对的困难都不会少。
    大环境摆在那里，要是他们当爸妈的都不能理解包容孩子，那孩子心里该多苦啊……
    沈兰心头震动，终究还是没忍住，靠着顾敬元又狠狠哭了一场。
    这天晚上一家三口都没睡好，早晨起来时候都顶着个黑眼圈。
    顾寻跟沈兰明显都没少哭，黑眼圈不算，还都肿了眼睛。
    家里能顶事的也就生顾敬元了，他先是热了早饭，然后又给娘儿俩敷眼睛。
    等都忙活完了，早饭也吃了，仨人就又坐到客厅继续昨晚的谈话。
    这次主要是顾敬元在说，他开口第一句就是：“你跟小沈的事情，我们不支持。”
    顾寻本来就难看的脸色霎时间更不好看了，然后就听他爸大喘气的接着道：“但也不反对。”
    顾寻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爸。
    顾敬元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人生这条路，我们不能替你走，以后是好是坏，还是要靠你自己。”
    顾寻没想到事情竟然会那么容易，一时间都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顾敬元看着自己的傻儿子，最后叹息道：“我跟你妈只要你能好好地，就够了。”
    顾寻一个没把持住，抱着他爸就开始哭，他妈在边上受到他情绪感染，一边抽他一边哭。
    最后一家三口可算是哭了个痛快。
    这一天，顾寻能记一辈子。
    心里的枷锁好像一下子就被打开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然后，紧接着袭来的，就是对沈晏之疯狂的想念。
    他好想见阿晏。
    只是好事不可能一下子都砸到他头上，他想归他想，人反正是没见着。
    顾寻还是要先折腾填志愿的事，这次小伙伴们也都考的不错。
    不过比起考的不错这点来，更让王小松开心的是，徐梦对他说：“q大离a大挺近的。”
    王小松开始时候还不明白，但看到徐梦对他眼睛笑的弯弯的，他刹那间就悟了。
    顾寻看他高兴傻了的样，忍不住也跟着笑。
    徐梦倒是一点不害羞，拍拍王小松的肩膀，说：“争取研究生考过来呀。”
    陈非凡在边上吓唬王小松：“特别难哦……”
    王小松立刻朝他瞪眼：“难怎么了！难我也考！”
    然后等看向徐梦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又傻笑了起来。
    这两年他瘦了不少，看着就是个有点敦实的少年样子，笑起来有点傻气，徐梦觉得他这样就很好。
    顾寻又回头看宋欣欣和石俊涛，发现这俩也正头挨着头说着些什么。
    说不羡慕肯定是假的，他也想给别人塞狗粮啊！
    陈非凡看他老看那两对给自己找不痛快，就翻白眼：“别看了，好歹有我这个单身狗陪你呢。”
    顾寻非常感动：“额……还是不了，毕竟我是有对象的人。”
    陈非凡：“……”
    有对象了不起啊！
    事实证明，有对象的确是挺了不起的。
    特别是在一个外头刮台风下暴雨，你打开门看见你对象的时候，你肯定觉得他特别的了不起。
    顾寻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再见到沈晏之的。
    他比最后一次见的时候，高了至少有半个头，顾寻看他的时候，微微抬头了。
    整个人比最近一张寄来的照片里，看起来还要瘦的多，因为个高的关系，那种消瘦感被越发的突出。
    但也正因为如此，沈晏之的五官也变得更加的深刻，线条轮廓漂亮的像是美术馆里的希腊雕塑。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不断的滴落，衬得他一双眼睛亮的惊人，里头的情感是炙热的，几乎凝成了实质。
    眉目之间原本初见端倪的成熟，被时间酝酿成了醉人的酒，只这样被他看着，顾寻就觉得泛起一种微醺来。
    沈晏之看着他，轻声说：“抱歉，回来晚了。”
    就好像他不是一走两年多，只是在某天意外晚归了片刻。
    大风大雨就在他身后，风雨裹挟着灌进屋里，可顾寻却感觉沈晏之身后都是光，落在身上的雨水都显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