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榆帮简小凡收拾好了小书包,送简老太太下楼:“简小凡的父亲,不和你们住在一起?”
简老太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当真一无所知,这才叹了口气:“我女儿跟他离婚了。她当初也是瞎了眼,嫁给了那个没用的男人。”
简小凡的母亲年轻时候是个追星族,每天吃饱了没事干,就抱着山下智久的照片当饭吃,动不动飞到日本去看他的演唱会。有一回,她在名古屋的机场接山下智久,偶遇简小凡的父亲带队出征,一见钟情,走火入魔。回酒店后查遍了所有体育新闻,得知他是某个冷门项目的运动员,一时间山下智久也不要了,从此以后飞来飞去看他打比赛,为他打call,举着灯牌接机,组织给他庆生……
“他就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没多久两人就恋爱了。”简老太太叹了口气,“我当时就跟她说,这门婚事,不会长久。”
结婚以后,小两口住在一起,热恋时可以克服的矛盾逐渐浮出表面,成为了婚姻中的主旋律。
“我们家不是势利眼,门不当户不对,没关系,我就当多养了一个儿子。可是,那个男人他根本就没有责任心!他没有为这个家庭作任何付出!他要不每天6点出门集训;要不就外出比赛,十天半个月都不回来,留下我女儿和小外孙两个人孤零零地在家里,就像这个家没有男主人一样。我跟他说,你得多回家啊,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他说妈,我也没办法,我的工作就是这样。所以你说这世上的男人有哪个是好东西?他根本就没有做好建立家庭的准备,一门心思扑在他的事业上,那我女儿算什么?”
谢榆摸了摸鼻子,从简老太太的一番话里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他不由自主辩解了两句:“那运动员……确实需要在事业上有所成绩……”
“成绩个屁!”简老太太走到自己宾利前,嗤了一声,“我看他,半点本事都没有,这么多年,一个冠军都拿不到手!”
谢榆当头一个霹雳,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简小凡摇下车窗,不服气道:“我爸爸是最厉害的!他迟早会做世界冠军!”
“可拉倒吧!”简老太太斥道。
“就算他拿不了,还有我,我帮他拿!”
“你看我让不让你学棋!”
简小凡流着眼泪又哭又叫:“现在我还小,我逃不出你们的手掌心;以后等我长大了,我就去赛场上找我爸爸!你们谁也拦不住我!”
“找他干什么?父子俩一起喝西北风去啊?!”简老太太提起女婿就满腹牢骚,连宝贝外孙也被迁怒,骂骂咧咧地上了车。
谢榆掰住车窗:“简小凡的爸爸,叫什么名字?”
“他叫王旭,你们应该认识。”简老太太冷淡道,“再过几天法院判下来,小凡就会去加拿大,你叫他赶紧死了这条心。他没房没车,工作不着家,凭什么跟我们争小凡的抚养权?”
宾利车载着简小凡扬长而去,谢榆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裤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榆儿,你那个学生有篇作文忘记拿了,你赶紧给他送去。”
“还送什么作文,人都要去加拿大了……”谢榆狠狠踢了脚脚下的石子。
“人家写给爸爸的,认认真真改了好多稿。”
谢榆如遭雷击,灵机一动,赶紧联系邹扬:“王旭在哪里?他合同签了吗?”
“晚上队里临时有点事儿……不过刚才陈院长把他叫走了。”邹扬那边闹哄哄的,显见正主不在也不影响他们借机聚餐,“你要过来吗?”
“拦住他!别让他签!”
“啊?”
“快去!”
谢榆拿着简小凡的信,飞也似的跑进棋院。冲上楼梯时一个急刹车,抓住拎着热水瓶下楼的罗爽:“陈院长的办公室在哪里?”
罗爽:“……”
罗爽:“三楼到底。”
谢榆:“谢谢!”
“……”罗爽凝视着他的背影,动了动鼻子,空气中没有酒味。
所以魏柯是怎么了?脑子坏了?
“今天开会有点耽搁了,来的有点晚……组织上讨论了一下,认为作为青年教练,你的能力是绰绰有余的,合同你看一下,条件应该说是非常优渥了。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尽管提。”陈院长把教练合同递到王旭面前。
王旭匆匆一扫,提笔:“陈院长帮我把关合同,我很放心。”
陈院长按住了薄薄的纸页:“王旭,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么?站在棋院的立场,你转职教练,我求之不得;但站在我个人的立场上……王旭,可惜啊。”
王旭脸上温文尔雅的笑容渐渐淡去,最后化为一丝微嘲:“我没有什么好考虑了的。”
“再努力一把,说不定……”
“再努力一把,这句话你已经跟我讲了八年了。陈院长,我不是灰心丧气,如果我只是孤身一人,我一定跟八年前一样敢拼敢冲。输怕什么?我王旭输了不知多少场决赛了!但是我今年三十岁了。古话说,三十而立,我不但要立业,我还要当家。”王旭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挫败,“跟小简的婚姻让我意识到,人的自我实现和需要承担的家庭责任,有时候是相矛盾的。我有了家庭,就不能脑子里只想着棋,我是丈夫,也是父亲,我要分心照顾他们。我要修水龙头,换电灯泡,考虑买什么牌子的车,在房子漏水的时候跟物业去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