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薇、知薇……救救我啊——”
……
“你是说这二十年来你与清虞她们都维持着联系!?”
听和尚说清虞等人平安无事,谢薇开心地睁大了眼睛。
和尚摇头,订正道:“贫僧只与清虞施主保有联系,其他媚宗弟子的消息一概是由清虞施主转告贫僧的。具体这些媚宗弟子身在何处,是何情况,贫僧并未亲眼所见。”
这也是正常,谢薇点头表示理解。
除了在若柳的事情上清虞被感情左右的太过厉害,清虞平时做事还是挺缜密可靠的。和尚与自己是有肌肤之亲,可清虞在经历媚宗覆灭之后多半不会再相信任何媚宗弟子的另一半,这一点不管她与和尚有没有拜过堂成过亲都一样。
……不,不止是清虞,恐怕媚宗仅存的弟子们都是同样的想法吧。
「同门不可信,外人更不能信。」
清虞不让和尚与媚宗幸存的其他弟子有所接触是有道理的。
“那清虞现在……”
“昨夜贫僧想与谢施主说的正是和清虞施主有关的事。”
提到昨夜,谢薇的脸又热了一下。
“我与清虞施主约好了这月在银城见面。若是下月初五我与清虞施主都未见彼此,那便是出事了。另外还有一事,谢施主——”
“是?”
“清虞施主此次会带龙族太子敖光烈同行,还请谢施主有个心理准备。”
敖光烈!?
谢薇愕然。
据和尚所说,在谢薇入境的这二十年里,清虞装作散修去应聘敖姓一族的侍女。在混入敖姓一族的主家之后,更是花了七、八年的时间才取得了敖大总管的信任,被敖大总管推荐给了龙皇龙后,并被龙皇龙后委任为了敖光烈的侍女。
说是敖光烈的侍女,实际上清虞的工作更多的是监视敖光烈。毕竟敖光烈无法自己差遣侍女。
这一代龙皇龙后之间只有敖光烈这一个孩子。敖光烈既是长子,也是太子。
敖光烈若死,则太子需要从其他的龙子中选出。可其他的龙子皆是侧室所出,先不说龙后一族必然不会满意这样的安排,太子头衔的空出本身就会打破权利的平衡,各种水面下的明争暗斗也会日趋白热。龙族将不得安宁。
考虑到龙族的安稳与将来,龙皇与龙后都不愿意让身为长子、还是太子的敖光烈死。夫妇二人定期亲自以自身修为为儿子敖光烈续命,是以自打被做成-人彘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的敖光烈即便是条植物龙修为也照样只升不降。太子身份也从未被剥夺过。
可想而知其他龙子对于龙皇龙后此等处置并不满意,众龙子表面上父慈子孝,实际上都想在龙后为龙皇诞下新的小皇子之前先除掉敖光烈,好让太子之位空出。
为了保证敖光烈不被害死,龙皇龙后给敖光烈找了个替身放在龙宫之中,遣少量信得过的下人、护卫护送真正的敖光烈去了离宫。
因为这一出李代桃僵,原本敖光烈身边的伺-候的下人统统不能离开龙宫,清虞这才有机会近身照顾敖光烈。
龙皇龙后有心孕育新的小皇子,然而为人父母的两条老龙也不想轻易放弃栽培数百年的太子。再者龙族生育艰难,龙后即便怀孕也要数百年的时光才能产下儿女。敖光烈虽是失了手脚,还昏迷不醒。可对修士、且还是天生金丹的龙族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敖光烈醒来,他的手脚迟早能够重生。
龙皇龙后要清虞密切注意敖光烈的表现,哪怕他只有一点点反应也要报告给他们知道。于是乎清虞几乎是与敖光烈寸步不离地相处了十多年的时间。
“咳咳……不好意思,让师叔见到我这幅狼狈的样子了……”
银城一处民居里,被清虞用轮椅推出来的敖光烈不光神志清醒,四肢也俱全。只是他脸色十分差劲,一副气息奄奄日暮西山的样子,颇有性转林妹妹的病美人气质。
被敖光烈叫成“师叔”的谢薇一时语塞。
路上她是听和尚说过敖光烈与清虞郎有情妾有意,或许不日就会在一起了。可是这敖光烈怎么回事?开口就叫她师叔?……那要是清虞管她叫妈,他敖光烈是不是也要跟着叫妈啊?
“无事……”
谢薇瞧了清虞一眼。
清虞把敖光烈从里屋推出来后就蹦蹦跳跳地又回屋里拿了大氅来给敖光烈披上,跟着甜甜蜜蜜地坐到敖光烈的身旁。
敖光烈握住她的手,她便也笑眯眯地回握过去,两人还相视一笑,浓情蜜意得旁若无人。
第69章
此情此景,谢薇多少有些感慨。
每个人的感情都是属于那个人自己的东西,当初谢薇也不是没有思考过自己擅自篡改清虞的记忆算不算践踏清虞对若柳的真挚情义。
现在看来谢薇虽不能说自己做得果然是对的,但看清虞幸福的模样,谢薇心里的罪恶感多少也减轻了些。
面白如纸、两颊瘦削的敖光烈与清虞相视而笑后便转向了谢薇。
“师叔,媚宗之事我已从虞妹那里得知了详细,也请让我告知您我的经历。”
谢薇闻言敛起轻慢,正色以待。
和尚则坐在她身边,闭目立掌,不言不语不问不看,仿佛一尊佛像。
就结论而言,现在的敖光烈帮不上谢薇与清虞的忙。其中原因还得从敖光烈受伤说起。
彼时敖光烈离开父皇母后,到龙族下辖的三江十二河三十六湖以及两百四十四处洞府巡查。这种巡查属于太子义务,一是为了让太子习惯处理公务,二是让太子与臣下们熟悉,往后更容易建立起君臣之谊。三是龙族下辖的三江十二河三十六湖以及两百四十四处洞府中确实有些地方隐藏着一些龙在龙宫里看不到的问题。
心知父皇母后有意考验自己,敖光烈踌躇满志地率领部下离开了从小居住的龙宫。
敖光烈有三个异母弟弟,这三位龙子中尚有一位并未成年,还居住在龙宫之中,成天就像个小尾巴似的黏在敖光烈的身边。敖光烈去巡查,小弟死活要跟着他去。溺爱小弟的敖光烈好说歹说也没法止住小弟的眼泪,最终只能带了小弟一起上路,权当提前做一回奶爸,了解一下公务和家事如何能两全;也省得日后若是娶了妃子有了孩儿,不知该如何权衡公事与私事。
敖光烈的另外两位弟弟则分别镇守三江中最大的两江。这两江一东一西,一南一北。正好在孑然不同的方向。
行至东南大江,敖光烈不光见到了自己的二弟,还见着了自己的三弟。应该镇守西北大江的三弟说是来找二弟借宝的,敖光烈心中虽有疑虑,却并未因此与弟弟们反目。他只温言让三弟早些回去,免得擅离职守被父皇发现继而被罚。
三弟生硬地应了,跟着二弟说要为敖光烈接风洗尘,要举办宴会。敖光烈心中戒备,嘴上推说自己初来乍到,又是隐秘行事,还是莫要兴师动众得好。
回绝了二弟的邀请,敖光烈当夜就准备离开——龙族王脉与凤族王脉曾有着预知未来的能力,即便这种能力在传承中不断弱化,龙族王脉依旧有着很强的直觉。
敖光烈这是已经预感到了不妙。
敖光烈没有预料到的是,像他小尾巴一样、让他丝毫没有防备的小弟才是那只最黑的手。
他的小弟策划让他撞见他二弟与三弟密谋起事,以唆使他的二弟与三弟下定要对付他的决心。在他防备着二弟三弟准备连夜离开时又药倒了他与他的部下们。
等敖光烈再度清醒,他已经被砍断了手脚。他的二弟三弟更是在小弟的唆使下在他的身体中种入一种使蛊门派专用的蛊虫。
这种蛊虫会慢慢从生物体内吃空生物的精血,排出可以融化生物肌肉骨骼的酸液,从而使生物虚弱无力,像得了病一样持续衰弱。一旦这种蛊虫进入生物脑髓,生物就会昏睡不醒,形同进入假死状态。
因为这种蛊虫具有拟态的能力,能够附着在生物的神经、肌肉、骨骼乃至窍穴之中,以外力查探很难发现异状。
敖光烈的小弟心思缜密又恶毒异常。他只让两位哥哥将少量的蛊虫送入敖光烈的鼻腔,再将蛊虫引至敖光烈的颅内。这样一来,今后的几十年里敖光烈会在睡梦之中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死去,而不留下一丝可疑的地方。
“我之所以能醒过来还要多亏虞妹。”
敖光烈一笑,跟着咳嗽起来。
清虞着急地为他拢了拢领口,对他说:“不要勉强,你才刚刚取出蛊虫,身体还十分虚弱……这些事情由我来告诉师叔也是一样的。”
敖光烈本想摇头,看清虞着急得双眼发红便也不再坚持,只是靠在椅背上休息,让清虞继续接下来的话。
清虞见闭目养神的敖光烈还有些哑咳,眼底透出些心疼来。她放低了声音,轻道:“我答应过师叔,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所以——”
清虞服-侍了敖光烈约有两年的功夫,终于被周围的人放心地留她一个与敖光烈单独相处。清虞想着敖光烈已经是条植物龙了,侵入他的识海应该不会过于危险,就这么侵入了敖光烈的识海之中。
识海也是修士的一部分,肉-体上和精神上的影响都会反应在识海里。敖光烈被蛊虫侵蚀脑髓,识海里就成了以虫子为主题的恐怖片。清虞为了自保,不得不攻击敖光烈识海中的虫子。而敖光烈那苦苦支撑的神识本已经快要放弃抵御蛊虫的侵害了,却又因清虞的到来而重拾了战斗的信心。
清虞并知道敖光烈的情况,敖光烈作为识海之主倒是先将清虞为他做的一切看在了眼中。确信清虞不是来害自己的人,敖光烈的神识于识海中现身,并向清虞请求,请清虞助他一臂之力,帮他把蛊虫从脑髓中赶出。龙皇与龙后一直用自身的修为在帮敖光烈续命,敖光烈不缺修为。然而敖光烈被蛊虫侵蚀脑髓已久,修为受阻不能绞杀附着于脑髓之中的蛊虫。只有将蛊虫逼出脑髓,敖光烈才能将其一举绞杀。
若是绞杀蛊虫成功,作为报答,他答应替清虞完成一件事情。哪怕那件事情需要他粉身碎骨。
清虞倒是不稀罕什么报答。但她要了解敖光烈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就必须让敖光烈活着,起码活到她弄清楚她是被什么人害的,那样嫁祸媚宗的人也就有了眉目。
倘若敖光烈真的能说话算数,愿意报答她为她做一件事,则她会要求敖光烈作为证人洗刷媚宗的污名。
只是这场交易无论如何都建立在敖光烈能活下去的前提上,于是清虞真的是豁出性命地去帮敖光烈。
生死与共,清虞与敖光烈建立了深厚的战友情谊。蛊虫被逼出敖光烈的脑髓后旋即钻入他的内脏中疯狂啃咬,试图先弄死敖光烈。敖光烈不顾自己器官受创,硬是以修为绞杀了所有蛊虫。但也因此,敖光烈脏器受创颇重,直至现在都还没有恢复。
再后来的事情就比较老套了,无非就是战友情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质。这部分清虞害羞得紧,就没详细说。不过看清虞和敖光烈的模样,谢薇不难脑补出他们是怎样擦出火花的。
此次清虞帮着敖光烈假死逃出只有龙皇龙后知情。可龙皇龙后并非万能。龙皇龙后无法马上连根拔起龙子们、侧室们以及侧室们身后的势力,于是为了保住敖光烈并抓住其他龙子们谋逆的证据,龙皇龙后假作敖光烈已死,为敖光烈举行了盛大的葬礼。
“也就是说,明面上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敖光烈稍微休息了一阵,不再咳嗽得那么厉害了。只是仍然面有疲色。
“我就算出面作证,为背上莫须有罪名的媚宗正名,龙族也不会承认我就是敖光烈。我只会被当成顶着龙族前太子之名招摇撞骗的骗子,继而被杀死吧。”
敖光烈说得不错。谢薇无话反驳也不打算反驳。她让清虞好好照顾敖光烈,自己与和尚告辞——人家小情侣黏糊在一块儿,她总不好继续杵在那儿当碍事的电灯泡。
“……主,谢施主。”
谢薇一惊,总算收回神思。她回头,只见和尚站在桥上,身披霞光,眉目在逆光中看不清晰。
“大师?”
“敖施主与清虞施主的话谢施主都听过了,你现在还想为媚宗正名,还打算为死去的媚宗弟子报仇么?”
谢薇并未犹豫:“报,为何不报?再艰难又如何?正是艰难的事才更要有人去做吧。否则我媚宗岂不是白白被人污蔑,我媚宗弟子死得岂不是一文不名?”
和尚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只是他这叹息,更像是一种早知如此的释然。
“那么谢施主,你决不可再次失控。你还记得你二十年前对贫僧说过的媚宗前辈的事吗?”
“媚宗前辈……?”
谢薇一怔,跟着想起了那个因为发疯,做了一屋子人干摆在闺房里欣赏的媚宗女修。
第70章
“大师的意思是?”
“施主昨日的举动很像你与贫僧说过的那位媚宗前辈。当时你意识清醒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像为心魔附体,也不是为人所操控。当时的施主更像是只靠本能在行动。”
和尚迈出阴霾走上前来,这次谢薇终于能看清他清润的眉目。
一言一行都透露着智慧与聪颖。眼尾温柔的下垂,一双眸子为长睫遮住,让人看不真切他眼中微光,和尚看上去只年长了几岁,气质却成熟不少。
“可有可能施主昨日的失控是因媚宗功法而起?”
谢薇心中咯噔一响,她自己也想过这个可能性。只是有一点她想不通:“可我与那位前辈不同,我并没把人做成-人干的冲动……”
她的饥饿只需精气既可满足,并不需要人的血肉。她更没有把人做成木乃伊放着观赏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