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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有人当即便意识到甚么。
    “姓周偏挑此时挑事,多半是之前听说师姐身体不适,难怪这样嚣张。”
    “真卑鄙……”
    “现在怎么办?师姐没法上场啊。”
    四下里义愤填膺。
    周娘子倒是面不改色,反而扬起下巴,不依不饶的追问,“闻姑娘以为如何?”
    跳,还是不跳。
    “你可不能去。”楼砚小声提醒道,“别忘了你的脚……”
    闻芊并没接周娘子的茬,当然也没心思搭理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神情未变,很是淡然。
    随着年龄增长,她比以往稳重了不少,想必如此明显的激将法她是不会中计的,楼砚略松了口气,眸中不由多了几分赞许之色,心道:“她从前一激就怒,如今能忍得了这份委屈,着实不易。”
    然而正在此刻,闻芊突然往后一退,将长袖倏地朝旁一撩,伸手做了个起势,似乎那便是个横撇竖捺绘就的“请”字。
    这个动作把楼大夫的一番感慨瞬间化为泡影,仿佛对准他的脸打了个颇为响亮动听的巴掌,他咬咬牙,从齿缝里蹦出话来:“闻芊!”
    后者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随着手臂缓慢抬高,停于胸前的刹那,她足尖轻点,朝着红鼓的方向骤然一跃。
    杨晋在人群之外站定时,正看见闻芊旋身而起,衣袂随风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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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请相信我!后面一定会很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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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最喜欢的舞蹈时间!【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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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被这一举动惊艳到的,不止是周围看热闹的路人,还有一直有恃无恐的周娘子,不过她倒不是惊艳,而是惊吓。
    闻芊受伤是她打听到的小道消息,而从这几日的观察,见她确实没有在乐坊露脸,才料想是去养伤了,所以先前会放出那番挑衅之词。
    但就目前这个动作来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压根不像有伤,心下登时便觉得,这一趟来亏了。
    闻芊正单膝而跪,双手交叠在腰间,她抬起眼皮,神情里似乎充满了不屑。
    周娘子与之对视了片刻,便觉这姑娘何其成竹在胸,单单只是气势,较之当年的白芍三娘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遭一群师弟师妹正在欢欣鼓舞。
    “不愧是师姐,这么快便编了一支舞。”
    “就该杀杀他们的威风!”
    然而此时,站在鼓上“成竹在胸”的闻姑娘脑子里却是一锅刚煮好的腊八粥,也就比浆糊清晰一点。
    其实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想好这舞该怎么跳,上场应战全因激将法,一时冲动,毫无理智,本着输人也不能输面子的道理,义无反顾地把乐坊的名誉全都押上去了。
    按理说是个沉甸甸的包袱,但不知为何,饶是毫无准备,闻芊心里竟也半点不慌张。
    周娘子站在十步之外,整个人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目光锋利的盯着她。
    不知为何,闻芊突然就想起十年前,在华容道的破庙内,三娘第一次看见她时曾说过的话。
    “……你这个身段,还有你这个人,生来就是学舞的。”
    短笛响起的瞬间,闻芊脑中虽仍旧空白,手腕却已紧跟着翻转起来,银铃叮叮当当的随之而动。
    这是和胡旋舞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情,笙箫管笛齐奏下,她足尖在鼓上画了个圆,踩着节奏与曲相和。
    和胡姬的轻盈完全相反,那脚上的每一下都生生击着鼓点,仿佛是从身体中所弹奏出来一样。
    而这个舞,杨晋居然觉得不陌生。
    那是他在城郊的高树上见过的,很诧异,时隔一个月了,竟还记得。
    “哥。”施百川见他驻足,抱着满怀的东西凑过来,“你在看甚么呢?几时也对歌舞感兴趣起来了?”
    言罢转头瞧到闻芊,他愣了下,锦衣卫中某些流言立马从脑海里冒了出来,不由小声嘀咕。
    “怎么又是她……”
    鼓点越来越急,甚至连一旁的乐师也有些乱了手脚。
    她和着曲调开始旋转,脚下却仍旧打着节拍。
    摆动的衣袂显然已跟不上她的动作,袍角飞舞,仿佛乘风而起的白鹤。
    少女的身姿美得如梦如幻。
    举手投足间,完全让人无法转开目光。
    那是一种来自血液里的情感。
    哪怕她眉目间不显山露水,却依然自成风流。
    每当这个时候,闻芊总像是变了个人,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杨晋目光牢牢放在她身上,眸中却看不出有甚么情绪,直到闻芊不断敲击鼓面的脚出现几分不甚明显的凝滞时,他才颦起眉,自语道:
    “她的脚伤还没好……”
    施百川在边上并未听清,狐疑地开口问:“哥,你方才说甚么?”
    杨晋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似乎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没甚么,走吧。”
    琴瑟颤着音收了势,曲终的刹那,闻芊腾空而起,优雅地在乐坊门前站稳身子,手腕上的银铃余音未绝,人却是背对着周娘子一行的。
    对面的人好似呆住了,几个乐师尚在气喘吁吁,胡姬正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唯有周娘子面无表情。
    闻芊连头也没回,只倨傲地侧目说了一句。
    “不是随便转几个圈就叫跳舞了。“
    “贵坊技艺,还有待磨炼。”
    言罢便举步走进乐坊。
    胡姬是听明白了的,当下为难地挠挠耳根,却听得身边传来一声颇为不屑的冷哼——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发出来的。
    占了上风的乐坊弟子们这会儿立马挺直了背脊,连看人都似高了一截,几个年轻的乐师抬手往鼻尖上一抹,得意洋洋地冲那边挑事儿的扬扬眉,这才转身跟着人群进去。
    原地里回过神来的众人终于开始拍手叫好,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师姐就是师姐,看他们往后还敢不敢再来叫板。”
    几乎是在闻芊走到乐楼正厅的那瞬,她腿上一软险些摔坐在地,幸而一个小师弟眼疾手快扶住她。
    “师姐!”
    此时此刻,闻芊脑门儿上细细密密的冷汗才顺着脸颊滑下来,好在唇上抹了胭脂,气色还不至于太难看。
    貌似不可一世的闻姑娘还是头一次跳舞跳到脚抽筋的。
    之前的装腔作势效果如何还很难说,请乐这种事,毕竟和踢馆子是有区别的。区别在于,后者孰胜孰负界限分明,而歌舞不同,横竖是跳出来了,别说外行人看热闹,内行就是瞧门道也并非一眼既定。
    楼砚拨开人群箭步冲上来,嘴里一边碎碎念,一边从小弟子手中把她接过,“你就逞能吧,这乐坊少了你闻芊是会塌了吗?”
    不承想她还有空贫嘴:“不好说,怎么也得塌一半吧。”
    楼砚深觉无奈,只朝周围满目关切的弟子们递眼色,“你们先忙,她这边有我,不要紧的。”
    一干师弟师妹连连应声,给他带路,“楼大夫这边走。”
    凤仙乐坊那帮上蹿下跳的搅屎棍走了个干净,一切看似平定下来,实则却不然。
    尽管闻芊明面上是技高一筹,但对方这波人气仍旧赚得不亏,奔着胡姬去的观者与日俱增,相较之下听雨楼的生意反而淡了不少。
    有很多时候,屋漏都会遇上连夜雨,从入秋起棠婆的病就一直没好,随着天气转凉便日渐加重。
    小偏院里的灯大半夜还亮着。
    闻芊和菱歌在门外等,看到楼砚走出来,与她相视一眼,随后沉默着摇头。
    “师姐……”小菱歌提着灯笼,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拉她的衣袖,声音里带了些担忧,“怎么办呀。”
    闻芊眼睑低垂,半晌不曾言语。
    不知从几时起,师妹们总是爱围在她身边问“怎么办”。
    真奇怪。
    明明自己从前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每日跟在几位师父师姐屁股后面转,天大的事只需要问一句“怎么办”,为何一晃眼,那些曾经挡在她身前的人就全都不在了呢?
    闻芊抬起头,可惜今晚少了轮明月让她感怀,无边无际的苍穹里连星斗也看不到几颗,浮起一丝最原始的荒凉。
    她深深吸了口气,收回视线时,看到了巴巴儿在旁瞧着她的菱歌,心里顿时把甚么惆怅都吞了回去,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
    杨晋从秋分起就开始翻广陵的地方志,桌上的案宗摆了足足一尺来高,除了大事记外还有不少人物传。
    手边放着杯才煮好的兰雪茶,他捧书端起来饮了一口,茶杯尚未放下,耳畔忽觉有何物袭来,杨晋正偏过头,一团裹着纸的石块暗器似的自窗外飞进屋内,在窗沿和桌角弹了几个起伏,落于地面。
    杨晋飞快望出去,院中静悄悄的,风吹着树梢沙沙而动。
    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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