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沁沁低眼看着那张名片，纹丝不动。
    这一幕发生得这样真实，猛然让她联想起了五年前，在她怀孕期间照顾她的那个胖保姆说的话。
    五年前，高家亲戚名下的某幢小别墅内。
    “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啦？生一个孩子十几万喏，你看看我们乡下那些媳妇，生了三个五个，还不是照样要下地干活，操持家务？你以为家里人还会给她们钱吗？”
    保姆看着不肯吃饭日渐消瘦的童沁沁，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老话不是常说嘛，人各有命。她们生了孩子还要苦一辈子，是她们的命。要是有个能成为你的机会，多少人都等着成为你呢。更何况你生孩子也不用费什么劲儿，你看东家还请了我们几个专程照顾你，生怕你身体出什么状况……所以说，要知足，你唯一的代价就是要在这里待着，不能出去，但是家里什么好吃好喝的没有呢？你就别别扭了，吃点吧。”
    那段时间，保姆看似苦口婆心的话，却一点点筑起童沁沁内心的自卫高墙。
    或许全世界都能把女性视为生孩子的机器，但她绝不容许自己自由的灵魂被这样侮辱和践踏！
    所以，在高旻然刚刚说出那番极其自以为是的说辞后，童沁沁彻底怒了。
    “如果您真的是一个爱孩子的父亲，就不应该这么看似伟大、实则不负责任的随便给他组个家庭！小歆确实缺少一个母亲，可如果父母之间如果没有爱，你仍然会发现这个家庭是残缺的，给孩子的爱是不健全的！”
    她站了起来，将脸边的乱发往耳后利落的一挽，“今天在学校很谢谢你替我解围。我先走了，高先生慢用。”
    说着，童沁沁拿着包就走人。
    餐厅经理虽然没有用目光直视这边，可心思一直都是关注着的。
    见到陪同高总来的女伴气冲冲的要走，连忙和事佬般的走上前来，笑盈盈的拦住童沁沁的去路，“小姐，请别着急，我们的菜马上就上来了。”
    “让开！”童沁沁怒瞪经理。
    经理有点拿不定主意，维持着僵硬的笑容看向高旻然。
    高旻然甚至连头都没有转，只是微微抬了抬左手食指，示意经理放她走。
    他双手虚握着面前的玻璃杯，深邃的眼眸藏在垂搭下来的黑色发丝里，让人愈发看不透他的内心活动。
    餐厅经理悄然抹去了额头的冷汗，总觉得今晚不巧碰上金主和小情人吵架的自己会有大麻烦。
    然而，高旻然一个人愉快地用了晚餐，快结束时，他的私人特助赶到，替他结了帐，然后坐到他对面。
    “总裁。”陆子淮看着高旻然还没放下的叉子，担心影响总裁吃饭的好心情，于是打算缓缓再说。
    高旻然无所谓的摇了摇头，“现在说吧。”
    “是。根据调查，童小姐的同学、同事以及与她接触过的两位房东都表示，她是一个低调内敛、不喜欢热闹的人。”
    “所以你是在告诉我——她真的是一个不喜欢荣华富贵的女人？”高旻然的笑容带着几分讥讽的味道。
    女人他见的不多，但毫不贪慕虚荣的女人一定不在多数。
    陆子淮扶了扶眼镜，“我对童小姐还不够了解，不敢胡乱断言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我相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果真是小白兔，就一定不会露出狐狸尾巴。”
    高旻然不语，放下餐具，出神片刻。
    刚才他分明注意到，童沁沁最后拒绝他时是带着怒气的。她一整晚都几乎把他当成神明一样尊敬，动作小心翼翼，但在发脾气的那一刻，他们的地位显得空前的平等。
    有点意思。
    “好好留意这个女人，有任何风吹草动立马向我汇报。”高旻然优雅的擦拭完嘴唇，扬长而去。
    ——
    当晚，高旻然还没有回到家之前，高昀歆小同学因为一个萦绕在心头的巨大疑问而苦苦发愁。
    小宝贝苦思冥想后，先给姑姑，也就是高旻然的姐姐高若黎打了一通电话。
    “我亲爱的糖豆小宝贝，是不是想姑姑啦。木马~~”高若黎隔空传送来一个飞吻。
    高昀歆神色郑重的说，“姑姑你不要跟我嬉皮笑脸了，我有一种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哦。”
    高若黎早就习惯了自家侄儿说话一套一套的风格，抿唇一笑，答应道，“好呀，姑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骗人就是小狗！”
    “好好好，你问吧。”
    高昀歆深吸了一大口气，“我是从哪来的？”
    嗯？
    高若黎愣了愣，感觉自己在这道世纪难题前有些掉以轻心了，“你是……从你妈妈的肚子里生下来的呀。”
    “老师说，每个宝宝就像一颗种子，在妈妈的肚子里孕育，经过爸爸的浇灌滋养，才发芽长大，对吗姑姑。”
    “……这个比喻挺好的。”高若黎讪笑。
    高昀歆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可是为什么我爸爸浇水的时候没有见过妈妈？”
    高若黎感觉被绕晕了，“糖豆你想问什么呀？”
    “不要叫我糖豆，我是大孩子了，姑姑你要叫我的名字，叫我高昀歆！”
    “好好好，昀歆宝宝，你告诉姑姑，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的爸爸妈妈，彼此是陌生人，对吗。”高昀歆白玉圆润的小鼻头忽然红红的，他有点想哭了。
    书上说，孩子是爸爸妈妈爱的结晶，可是他今天分明看到，妈妈用一种新奇的眼光打量爸爸，那种眼光就像他看班上转来的新同学一样……
    由此看来，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他找错妈妈了；第二，他根本就不是爸爸妈妈爱的结晶！！！
    后面这一点让高昀歆感觉头顶上炸响了一道晴天霹雳，几乎要把他的小脑袋瓜儿给劈晕。
    远在几公里之外的高若黎也被高昀歆抛过来的问题劈晕了。
    这些年，他们高家这几个做长辈的，最怕的就是高昀歆问起自己的身世。
    不过过去那些年，他惊人的懂事，从来不问自己的妈妈是谁，仿佛没有妈妈也能一样长大。
    而现在他突然提起……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高若黎还要追问，可惜她侄儿已经离开话筒了。前来接听的高君颖才“喂”了一声就遭到了训斥。
    “你是不是跟糖豆瞎说什么了？”高若黎质问道。
    高君颖忙否认，“若黎小姐请相信我！我不敢的！……可能是小少爷今天和其他同学聊到了什么。”
    “最好是这样！”高若黎有些着急无措，“你快去找点其他事情让糖豆分分心，别让他再瞎想了！”
    “是。”
    挂完电话，高君颖到处找高昀歆，最终发现孩子一个人躺在书房里2米高的大熊靠枕上，拿着手机摁来摁去，似乎要给谁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