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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从悦猛地甩开,没好气道:“我拜托你,不要再耍我了!”
    一晚上累积的怒气早已到达顶峰,她身心俱疲,哭过的眼睛干涩发疼,胸口至今还是闷的。
    偏偏他这个时候还要来给她添堵。
    是怎么样?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能肆意践踏她的心情?
    “我跟你不一样,你要什么有什么,你比很多人都了不起。我不是。”从悦自嘲,“我没爹疼没娘爱,一窝蜂扑上来的追求者,为的也只是我这张脸。我真的很累了,你放过我好吧?”
    情绪上来,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对着自己的痛处捅刀也比别人还狠。
    也没什么,反正除了她自己,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的人没几个。
    十几年来她外表光鲜,实则如履薄冰,和一帮名义上的“至亲”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小心翼翼地像个隐形人一样活着。
    就连十八岁生日,所谓的成人礼也没有人记得,除了卓书颜和周嘉起这两个朋友。
    从悦不想提,但她记得很清楚。
    她等了江也一晚上,每一次服务生推门进来问她是否需要服务,她都以为是他来了,然而笑意还没扬起就被失望狠狠击落。
    等到十一点五十八,她还是一个人。她一个人把蜡烛一根根点着,再自己吹灭。
    那天她走路回的家,除了睡下的爷爷奶奶,客厅里一片温馨。
    她爸带着张宜和弟弟妹妹从外面刚回来,从娇拿了区钢琴比赛的优秀奖,从盛喜不自禁,很以为荣,一家四口订了餐厅吃饭。他还给从娇买了个一米八的熊娃娃,买了一件粉红色的公主裙,那张奖状被框起贴在客厅墙上。
    看见她回家,从盛只是点头,还教训她说虽然高考结束,但也不能在外玩到这么晚,完全没有女孩该有的样子。
    他忘了她的生日,她妈也没有给她打一个电话,甚至连短信祝福也没有。
    十二点过半,她穿着睡裙坐在窗台上,给担心她的卓书颜和周嘉起回了短信,然后将手机再度关机。
    她的父母各自拥有家庭,然而这两个家庭都不属于她。
    她没有哭,不过是有点难过。
    小时候想要什么东西,她会和爸爸妈妈说,努力争取。长大以后才发现,有些东西原来是争取不来的。
    就像亲情,还有爱情。
    那晚她喝了三袋喜意果冻,甜腻腻的味道充满口腔,她望着夜空,突然之间不想再为这些不属于她的东西浪费生命。
    亲情也好,爱情也罢,不属于她的,她全都不想要了。
    十八岁成人礼这天,她开始学会做一个懂得爱自己的大人。
    一刹间,旧情绪齐齐涌上心头,和今晚饭桌上的憋屈感觉交织在一起,从悦瞪着江也的脸,努力平复气息。
    “路这么宽你走哪我管不着,别跟在我背后就行。”她扔下这句话,将他甩在身后。
    第7章 比如你
    从悦的身影向着前方越行越远。
    旁边商店里的光斜斜映照在江也身上,一边亮,一边暗,他在光影交界之中,地上的落寞影子被拉得极长。
    分手的时候,江也没想到他们会分开这么久。或者说他根本没意识到,从悦是真的想和他分手。
    当初从悦有多喜欢他,学校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管是同一个年级的同学,还是后来进学校的学弟学妹,谁不知道?
    那个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从悦,只要江也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眼里就只剩满满当当的笑意,遮掩不住。
    从悦喜欢了他三年,期间规规矩矩,没有半点出格举动,连最简单的情书也没递过一封,但就是生生将这件事变成了和吃饭呼吸一样自然的东西。
    对她而言,喜欢他成了一件自然而然的存在。
    表白是她开的口。那个时候,高三学生的暑假比其他人更先开始。江也说不清自己喜不喜欢她,总归是不讨厌的,可能还有一点好感。
    鬼使神差地,他答应了。
    那一个月里,他知道了很多从悦的事。
    她其实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不好相处,私下里她话很多,一点都不安静,说起话来完全停不了。天上的云,水里的鱼,就连地上的蚂蚁也够她讲上十几分钟。
    她眼中的世界丰富有趣,她善于发现生活里细微末节处的美好,只是不喜欢对陌生人讲。
    除了学习好,她喜欢做手工,会剪纸、会编手链,时常用这些打发时间。
    她说高中三年里,空闲时一个人走遍了城区,知道很多风味十足的小吃店,有的隐藏在老街深处,或是在其他学生从未去过的巷子里。
    她带他去看、去走,去尝那些她独自珍藏的美味。
    每次见面她都会比约定时间早到半个小时,随身背着她的小画本,在他到达之前涂涂画画。他见过好几回,每当那种时候,她脸上一本正经的表情就会被认真和专注取代。
    夏天的午后艳阳炽烈,她静静坐在树荫下心无旁骛,所有棱角都被柔光融化,那一方小世界安详又幽静。
    一个月三十天,明明很短,想起来却觉得一起做过的事情好多,每一次见面都无比充实,没有一刻是浪费的。
    他甚至还记得第一次牵手,她抓住他的食指,在吃完晚饭逛街的时候。他没有抗拒,张开手掌任她握住。
    走到沿河的街道边,傍晚的路灯正好亮起,一刹照亮整条街。
    他盯着前方,她看着路旁花花草草,两个人沉默着绕了一条又一条街,谁都没说话。
    如果不是她生日……
    没有如果。
    那天和发小们聚会,替关佳庆祝比赛拿奖,一屋子人玩嗨的时候他想起来了,他想起从悦似乎和他提过生日的事。
    就在聚会的三天前,她还跟他说,选了怎么样的蛋糕,提到哪一家ktv的小包厢环境最好。
    只是当时他在接发小们约定聚会的电话,没空听她说,随口应付了几句,过后就忘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遍又一遍,除了六点多给他发的一个笑脸,从悦打来两个电话,他都没接到。
    他回拨过去,从悦的电话已经关机。
    那当下,他抓起手机要走,还没走出包厢的门就被拽住。那些朋友和他不在一个学校,但从小一起长大,隔段时间就会聚在一起。
    都不让他走,最后也没走成。
    他坐在卡座角落,无意识地划着手机屏幕,给她发了几条信息,问她在哪。
    没有回音。
    一直以来都是她主动联系他,见面的时间、地点、去做什么,她想好了就会打电话跟他说。
    他想,或许是记错了,如果是她生日,没等到他,她不应该关机,不应该不回消息,不应该不接电话。
    她会等他才对。
    可是到后来,从悦的电话依旧打不通,而周嘉起的电话却打了进来。只问了几句,周嘉起就在电话那头飙起国骂。他们认识那么久,他从来没见周嘉起那样发过火。
    他拨从悦的号码,依旧关机中,发给她的消息也如石沉大海。想去她家找她,然后想起来,他不知道她家在哪。
    他从来没有问过,不仅是这个,她的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不清楚。
    每一次见面,她絮絮叨叨不停说话,都是她先问他才答。她像颗小行星,所有话题,所有事情,都围绕着他转。
    那一天晚上格外漫长。
    第二天联系他的从悦和平时好像没有什么不同,声音带着笑,语气温柔,不急不缓和他约好见面的地方。
    他以为没事的,从出门开始就在酝酿道歉的措辞,可惜从悦没给他机会。
    她和他聊天,路上在小吃摊买了两串鱼糕,还有一杯奶茶。
    饮料喝到一半,她跟他说:“我们不合适,分手吧,如果你没意见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停在原地,反应不及。而从悦跟他挥手,把擦完嘴角的纸抛进垃圾桶,脚步轻快地走向公交车站,坐上车远去。
    他当时想,她可能是生气。气一气好了,过几天,过一个礼拜,说不定就会气消,会肯接他的电话。
    谁知道时间就这么一过,她再也没回头。
    盛大美院全国驰名,和计算机系一样是挤破头都难进的存在。大学报道的第一天,他在周嘉起身边看到从悦,她眼里一片平静,看着他像是看陌生人一样,再无波澜。
    好像有哪里错了,他说不上来,只觉得喉咙闷滞,呼吸不畅。
    大学的第一年,和从悦见面的机会不多,周嘉起因为他们分手的事在暑假和他吵过一架,冷战完之后几乎不在他面前提起从悦的名字。
    偶尔有几次从悦和周嘉起一块出门,被他们一群舍友碰上,从悦没和他说一句话,也没理他。
    每见一次,烦躁就更多一分,他宁愿不见面。
    恰好第一年他就被导师看中带着进了实验室,每天埋头忙那些项目,时间过得飞快,他也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东西。
    于是就这么过了一年多。
    直到周嘉起生日那晚。
    记得以前有谁调侃过他,说他被那么多人喜欢不是好事,情债欠多了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后来每次看见从悦波澜不兴的眼睛,他都会想起朋友说的那句话。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不敢和她对视。
    她的眼里,有天堂,有地狱,还有他的报应。
    ……
    汽车在路上穿梭来去,江也站着出神许久,当从悦的身影快要接近路口的时候,他慢慢回过神来。
    她就要走远,又一次将要走出他的视线。
    ——就这样吗?
    鸣笛声乍然响起,江也看着她的背影,下定决心般,迈开步朝她而去。
    ……
    从悦本以为已经甩掉江也了,谁知刚拐弯没多久,身后又响起脚步声。
    她顿住,回头一看,果然是他。
    深吸一口气,她往左边走,江也跟着往左。她往右去,他不依不饶跟着往右。
    像个影子似的甩不掉,该说也说了,赶也赶了,从悦没办法,“你到底想干什么?跟着我干嘛啊你?!”她指路边,“那里不可以走吗?那边不可以走吗?!还有那里!那里!地方这么大你为什么非得跟在我背后?!”
    江也默了默,说:“一个人走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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