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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玉蝉儿将孙宾、庞涓拱手送出草堂,回身进屋,将房门关了。
    二人万未料到是此结局,在门外呆怔一时,庞涓忽地拉上孙宾,气冲冲地朝苏秦、张仪的草舍急步走去。
    苏秦、张仪正在门外的草地上候着,见二人走来,也迎上去。庞涓黑沉了脸,径直走到张仪跟前,剜他一眼,冷冷说道:“姓张的,你——你不是说,先生算准我们要来,特别派你下山迎接吗?”
    张仪已知端底,呵呵笑道:“在下的确说过!”
    庞涓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姓张的,那我问你,既然如此,先生方才为何不认我们,拒收我们为徒呢?”
    “姓庞的,”张仪亦爆一声冷笑,“在下只说过先生算准你们要来,何曾说过先生定收你们为徒呢?”
    庞涓一愣,嘴巴张了两张,竟是无话可说,蹲到一边,将脸扭向别处,呼呼大喘粗气。
    草地上静得出奇,唯有庞涓一声重似一声的出气声。
    孙宾看一眼庞涓,缓缓起身,走到苏秦、张仪跟前,拱手揖道:“孙宾恳请苏兄、张兄,万望两位在先生面前美言几句,请他老人家收留我们!”
    苏秦轻叹一声,吟道:“孙兄有所不知,在下与张贤弟在此求拜多日,先生他——”
    庞涓忽地站起,眼睛大睁:“你是说,先生也未收下你二人为徒?”
    苏秦点头。
    庞涓愣怔一会儿,陡然明白过来,转向张仪哈哈大笑:“哈哈哈——这老天,真他娘的公平!哈哈哈——”
    张仪冷笑一声,白他一眼,反唇讥道:“有能耐,让先生收下你去!”
    庞涓冷笑一声:“你以为在下不能?”
    张仪朝草堂努了一下嘴,皮笑肉不笑道:“去呀,庞仁兄!”
    庞涓忽地转身,大步朝草堂走去。
    孙宾急道:“贤弟,你要怎的?”
    庞涓头也不回:“不怎的,在下只要请他出来,求他收留我二人为徒!”
    庞涓噔噔噔朝前连走十余步,脚步忽然放缓,再后停下,缓缓拐回。
    张仪不无讥讽地哂笑一声:“嗬,庞仁兄,进军鼓声尚未落定,怎么就又鸣金收兵了?”
    庞涓反唇相讥:“在下这儿冲锋陷阵,有人却想捡现成的,在下还没傻到这个份上!”
    “不错,不错,”张仪故意鼓几下手掌,“庞仁兄知进知退,有自知之明,在下服了!”
    见二人只在斗嘴,孙宾劝道:“庞兄,张兄,依在下之见,我们还是先坐下来,商议一个万全之策为好!”
    二人不好再说什么,各在草地上坐下,盘想主意。
    坐有一时,张仪眼睛一眨:“有了!”
    六道目光全都投射在他的脸上。
    张仪朗声说道:“先生一日不留,我们就一日不走,和他对耗!”
    庞涓击掌叫道:“好主意!这鬼谷又不是老先生一个人的,许他住,为何不许我们住?”
    苏秦急道:“不——不可!”
    张仪望着他:“有何不可?”
    苏秦吟道:“我们是来拜师的,不是来逼师的!”
    “嗯,”孙宾连连点头,“苏兄所言甚是,天下诸事,不可勉强,我们还是想想别的法子!”
    一阵更长的沉默。
    孙宾陡然间想起什么,将手伸入袖中,在三人的惊讶目光下,缓缓摸出一只锦囊。
    庞涓奇道:“孙兄,此为何物?”
    孙宾将锦囊捧在手里:“在下临行之际,巨子将此锦囊交与在下,说是进谷之后,万一发生意外,可拆此囊。今日情势正应巨子之言,我们不妨拆开看看!”
    三人皆围过来。
    孙宾缓缓拆开。
    草堂里,玉蝉儿正在静坐,童子急走进来,轻声叫道:“蝉儿姐,蝉儿姐!”
    玉蝉儿收住功,抬头望他:“怎么了?”
    童子手指窗外:“蝉儿姐,你看!”
    玉蝉儿站起身,走到窗前,隔窗望过去,见苏秦、张仪、孙宾、庞涓四人正对门口,在草地上跪成一排,初秋的太阳无情地射在他们的头顶。
    玉蝉儿冷冷说道:“他们想跪,就让他们跪去!”
    童子点头。
    夜深了,草地上,苏、张、孙、庞四人依旧纹丝不动地跪在那儿。童子站在门边,朝他们看一眼,掩上房门。不一会儿,草堂里灯光熄灭,四周一片昏暗。
    天色大亮,童子起床,伸了个懒腰,缓缓走到房门前面,拉开门闩,眼睛一看,急忙闭上,揉揉眼睛,再次睁开。
    草地上,四子依旧跪在那儿,头发、额头、衣服上沾满露水。
    中午,太阳较昨日更加毒辣。童子想了想,端起一锅粥和几只空碗走到四人跟前:“诸位士子,稀饭来了,来来来,先喝一碗垫垫肚皮,跪起来更有劲头!”
    没有一人理他。四子只是跪在那儿,各自闭目。童子挠挠头皮,将粥端回去,换来一盆清水,水中放了只空碗:“诸位士子,不吃粥也行,喝口清水吧!”
    依旧没人理他。
    童子愣了愣,将水端到苏秦跟前,舀出一碗递过来:“苏士子,饭可以不吃,水总得喝呀。来,喝一口润润舌头!”
    苏秦闭着眼睛,只不睬他。
    童子又到张仪跟前:“张士子,要不,你喝一口?”
    张仪亦不睬他。童子依次走至孙宾、庞涓身边,没有一人睁眼看他。童子无奈,将水盆放在四人中间,转身走开了。
    又是一个黎明。童子再次开门,四人依旧跪在那儿。童子二话不说,急急走至他们跟前,朝盆中一望,那盆清水竟是一滴儿不少。
    童子瞪了一双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们:“嗬,你们要学先生修仙哪!”
    四子依旧纹丝不动。
    第四个黎明到了,四子依然如故,不过都是面色蜡黄,咬牙强撑。
    山中的天气,说变就变。中午时分,谷中狂风大作,乌云压顶,不一会儿,惊雷响起,大雨滂沱,四人被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
    童子看着玉蝉儿道:“蝉儿姐,外面下雨了!”
    玉蝉儿冷冷地望着窗外,没有说话。童子急了,一眼瞥见墙上有件蓑衣,赶忙拿起,推开房门,冲入雨幕。玉蝉儿轻叹一声,转身走入洞里。
    洞中,鬼谷子端坐于地,已是入定。玉蝉儿悄悄掀开布帘,蹑手蹑脚地进来,在鬼谷子身边缓缓跪下。
    跪有一时,鬼谷子嘴角微动:“是蝉儿吗?”
    玉蝉儿轻声禀道:“是蝉儿。”
    “你有事?”
    “是的,先生。那四个人一直跪在草堂外面。”
    鬼谷子似是没有听见。
    一阵沉默过后,玉蝉儿又道:“他们跪有整整三日了。”
    鬼谷子依旧一动未动。
    又是一阵沉默,玉蝉儿再道:“他们没吃一口饭。”
    鬼谷子仍无所动。
    玉蝉儿越说越慢,声音也越来越低:“也没喝过一滴水。”
    鬼谷子的耳朵微微颤动一下,依旧没有说话。
    一阵更长的沉默。
    两滴泪珠儿从玉蝉儿的眼中滚落,声音越发柔了:“下暴雨了,先生。”
    “唉,”鬼谷子终于长叹一声,“这个随巢子啊!”
    “随巢子?”玉蝉儿一怔,拿袖子拭去泪水,“先生是说,他们这么做,是随巢子出的主意?”
    “是哩,”鬼谷子点头道,“也只有他,才能想出这种苦招儿!”转对玉蝉儿,“去吧,告诉他们,就说老朽让他们起来!”
    玉蝉儿应过,起身出洞。
    草堂外面,山雨越下越猛,四人又饿又冷,浑身打战,无不将头抱了,蜷缩起身子跪在雨地里,模样甚是悲壮。
    浑身湿透的童子在雨中拉拉这个,扯扯那个,四子无一人肯动。童子急了,跺脚哭道:“各位士子,童子求你们了!”
    玉蝉儿冷冷地站在草堂的门口,又望一时,冷冷说道:“四位士子听着,先生让你们起来!”
    四人听得分明,身上的刚劲儿一下子卸去,竟如四摊烂泥一般歪倒于地。
    第六章试四子诚心,鬼谷子开山收徒
    童子、玉蝉儿连扯带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四人弄进苏秦、张仪搭下的草舍里,安顿他们躺下。玉蝉儿熬了姜汤、面糊,童子喂他们喝了。
    这场秋雨由大变小,淅淅沥沥连下三日方才休止。苏秦等喝过姜汤和面糊,童子又寻一些草药熬与他们喝了。四人半醒半梦之中连过数日,在雨水停歇之后,就又鲜活起来。
    第五日上,四子走出草舍,吃过饭食。庞涓拉上孙宾,向童子借过工具,也如苏秦、张仪一样进山伐木、割草。苏秦、张仪赶来帮忙,四人合力,不消数日,在山窝子里搭起两间新的草舍。
    这日午后,新草舍落成。庞涓扯上苏秦三人,走到数十步外的草地上,远远欣赏着,乐得合不拢嘴。
    四人看有一时,庞涓转向孙宾,乐呵呵道:“嗬,新盖的就是不一样,要模样有模样,要气势有气势!”
    不待孙宾说话,张仪朝新房瞄几眼,“嘿嘿”连笑两声,接过话茬儿:“嗯,两间新房的确是有模有样。要是东山墙不歪那么一丁点儿,西房脊不高那么一丁点儿,差不多就赶上两间旧的了!”
    庞涓哈哈笑道:“我说张仁兄,孰歪孰直,孰低孰高,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将头转向苏秦,“苏兄,你是行家,来句公道话!”
    两间新舍也是按照苏秦的吩咐盖起来的,叫他如何评判?苏秦嘿嘿傻笑两声,腼腆地低下头去。庞涓一眼瞥见童子远远走来,大声叫道:“小师弟,走快点!”
    童子依旧不急不慢地迈着步子。
    庞涓耐了性子候到童子,指着远处的两幢草舍:“小师弟,你眼力真,好好瞧瞧这两幢房子,哪一幢更标致一些?”
    童子各瞟一眼,缓缓摇头:“若说标致,差不离,不过,依童子之见,两幢都得拆掉!”
    四子皆是一怔,庞涓急问:“咦,小师弟,凭什么要我们拆掉?”
    童子呵呵笑道:“中看不中用呗!”
    四子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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