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诤忙活了一下午,终于从医院的伤情鉴定科出来,都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正此时电话响了,是梁澄莹的号码,便懒懒地道:
“喂”
“喂,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去?”
华诤声音柔和下来:
“石头,你在家?没在奶奶家?妈妈回来了?”
“是啊。妈妈酥,叫我给你打电话。”
唉,梁澄莹居心叵测的伎俩,被小盆友奶糯的声音说出来,竟让他释怀了。
“陈姐姐呢?”
“妈妈酥陈姐姐下班了。你什么时候回家?爸爸,你回来带我玩!”
“好,爸爸去吃点东西,马上回去。”
晚上十点,一整天疲于奔命的华诤终于走到家门口,钥匙转开锁眼,屋子里开着灯,响着电视剧对话的声音。
“石头?”
华凯岩放下手机,飞奔到华诤怀里。
“宝贝,你又玩手机啊?少看点手机了,对眼睛不好。唉,你别老给他你的手机了”
“哦”
梁澄莹眼睛还盯在电视上。
她穿着乳白色的开司米细毛衣,外面套一件开大孔的针织衫。两手都戴了各种戒指和手镯,右手中指上的戒指镶了直径一颗比手指还粗的白珍珠——华诤看女人,很少注意细节,除非,这个女人一直用那颗大珍珠去摩擦她自己的嘴唇——没来由地,华诤被她这个动作搞得很闹心,就像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突然看到一窝乱爬的蚂蚁。
他不停地告诫自己要控制、不要见到她就时时都窝着烦,加上儿子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华诤想,怎么的,也得在儿子面前装出琴瑟和协。再加上今天又碰到这么不顺心的事,他怎么样,也不能把工作上受的压力带回家。便勉强用上家常的态度:
“今天回来的?台湾好玩吗?”
“台湾有什么好玩的?”
梁澄莹手持遥控器,按了红键:
“唉,台湾去那么多次了,可以玩的地方都玩过了几遍了,闷死了!”
去那么多遍你还去!
华诤清楚谈话的方向,便不再接话。
“唉,我想去北欧,我和几个朋友都约好了”
华诤心里翻翻白眼,抱着儿子玩:
“欧洲你不是也去过几次了吗?不闷吗?”
“欧洲跟台湾能一样吗?你地理是体育老师教的吗?我以前去的是英国和西欧。北欧只是走马观花。根本没好好玩。”
华诤抱着儿子往楼上走,梁澄莹在背后道:
“我要去北欧啊,你听到没有?”
“你要去就去啊。你跟我说什么?”
“我不跟你说,我哪来钱啊?团费二十万唉。我哪有二十万啊?我去喝西北风啊我?”
华诤把儿子放下来,递手机给他道:
“回房里玩,爸爸一会上来陪你”
等儿子进屋关门,华诤才道:
“一回来就为这事吵,有意思吗?你满世界问问去,看哪个女人一个月十万块的零花钱,还不够用的?你看看这满屋子的包,你的衣服手饰就装了整整两间房!鞋子又装一间房。多少人连放你衣服那叁间房都住不起啊。咱能知点足不?”(小鸟的话:死了,我会不会在怂恿大家要夤缘富二啊?)
“又哭穷啊?人家是人家,我是我。瞎比啥?人家住不起叁间房,谁叫她嫁的老公没本事?可我老公是什么?我老公是华氏连锁医院的大老板,连送老婆去北欧玩一趟都舍不得。丢人不丢人?”
华诤记得那时候给付一默买了一条钻石项链,付一默后来跟他说,对女孩子不能太好、不能买太贵的东西,还什么“碗米养恩、担米养仇”··· ···当时华诤听了,如风吹春铃——只到耳膜。此刻想起这八个字,却个个如千斤重的铁橄榄。难为她那时小小年纪,竟然有这份见识和智谋!可惜这么好的女人,却不愿再给他指点迷津了。华诤只能靠自己分辩道:
“第一,我不是老板,我是给医院打工的打工仔。说难听点,我也是工薪阶层;第二,不丢人。我每个月的工资全给你花不算,每逢年过节,我不都给你补贴零花钱的吗?爸妈还给你的这些房子和门面收房租。你开着这么好的车、住这么宽敞的房子、儿子有爸妈养,一应生活费学费,还有人亲往来都是爸妈负责,还要怎么样?”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华诤电话响了。华诤见是母亲的来电,便冷了冷,才拿起电话,微笑道:
“妈,什么事?”
岑兰道:
“儿子,听说你今天在医院被人打了,是不是真的?”
“哦···没有,谁瞎说的?”
岑兰道:
“你别骗我。医院的事,瞒不过我的。怎么样,伤着哪里没有?”
华诤笑道:
“我牛高马大,哪能伤着?”
“你现在在医院?我和你爸过来看看你?”
“我在临江”
岑兰奇道:
“你在家? 那我们不去了。你真没事?”
华诤道:
“真没事。你早点睡吧。”
岑兰道:
“今天我和杨律师商量过了,打你的那个人,不能赔钱了事。怎么的,也要让他进局子蹲几天。放心,妈妈已经找过人了,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还有,那个小刘,是干什么吃的?招他时候,我就跟他说过,他还要负责你的安全的。叫他明天不要来上班了,还有医院的那些保安,我一会就跟杨总说,全部统统换过。···”
“妈!妈!”
华诤笑道:
“那时候小刘不在现场。怪不着他。那个家属只是推了我一下,我是故意摔倒的。真要打,这样的人,再来一百个,都不是我的对手。可是,我总不能,在自家医院和人家打架吧?生意还做不做了?
别担心我,妈。
但是有几个保安确实年纪大了些,反应慢了点。如果今天我不在,靠那几个小医生和护士,只怕应付不了。我会去跟杨总说的了。”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浓厚:
“你不用说,我去说。儿子,妈真是——真是心疼你。要不妈还是回去上班,给你分担一点?唉哟,早知管不过来,真不该开那么多分院的。”
华诤笑道:
“您不是天天都在垂帘听政的吗?我看你不上班,比那些上班的还忙。”
岑兰愀然叹道:
“唉,可是妈老了,帮不了你几年了。可惜也没个可心的人帮帮你!儿子,辛苦你了。要不你还是不要搞业务,就上上行政班算了。做外科医生压力本来就大,哪里还顾得过行政的事?”
华诤道:
“妈,你知道我的,我喜欢做医生。您别操心了。行政的事,是有点累,但是您不是常教导我‘力不到,不为财’吗?您别为了一点点小事,就动摇嘛!我要睡了,挂了?”
岑兰道:
“好,睡吧。儿子,小梁这几天不出去吗?她要出去玩的话,你记得把石头送过来。”
“知道了。我会给你电话的。”
梁澄莹见华诤挂了电话就往上走,便追过去:
“华诤,干嘛呢?我的事呢?想蒙混过关啊?”
华诤停下脚步,他的思维早就被和母亲的通话牵走了:
“什么事?”
“别跟我装啊!二十万!”
华诤背过身去:
“没有。”
“华诤!”
梁澄莹伸长手指着男人的后脑勺道:
“你有没有良心?你看看楼上那个大儿子,谁给你生的?我梁澄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给你们华家传宗接代,对你们华家是有‘大恩大德’的!现在给你要二十万,‘没有’二字亏你说得出口!光给你生儿子那十几个小时受的痛,华诤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就还不完!我梁澄莹,是你的恩人、是你们全华家的恩人!”
梁澄莹越说越来气,大声冷笑:
“哼,你当学生的时候,就拿得出十几万块给人买钻石项链,你现在拿不出二十万给你孩子的妈、给你老婆,你好意思吗你?你的心也太黑了吧?可惜怎么样,热脸贴人冷屁股,人家瞧不上你!只有我啊,捡人家不要便宜货。”
华诤转过身,挥开她指着他脸的手,咬着牙频点着下巴,冷笑道:
“二十万是吧?我转给你!”
说完就跨步走向书房。
梁澄莹以前提付一默,是赌气是不甘是吃醋是嫉妒是痛恨。可她每次提到那个女人,华诤就有求必应。所以近一年来,她觉得自己摸准了华诤的罩门。谁说这个男人是太子爷,不得了?还不是被她降服住了!
手机提示来了,“二十万”一分不少地进账。梁澄莹脸上正露出微笑,就听得男人疲惫的声音:
“梁澄莹,还是抽个时间,去把婚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