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我会很努力调养好自己,让它健健康康出世的。”容真笑吟吟地要闲云去拿些打赏来,“辛苦两位大人了。”
“可是主子——”
毛太医还有话要说,却被容真倏地打断了,只见她眼神安安静静地望着对方,露出一个坚定的表情,“不必多说了,我意已决,我既然说过会让它健健康康的,就决计不会出半点岔子。”
两人面面相觑,可容真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他们也没办法。
接下来的好一会儿,容真都没说话,只是神情莫测地坐在那儿,忽地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
她的孩儿果然是好样的,就连选日子都选得如此绝妙,在对手以为已经将她完全打趴下时,忽地来到这世界上,可不是叫人刮目相看么?
皇上已经有了主意,要在江南事宜解决以后,对沈太傅动手,可是沈充媛身在后宫,与朝堂之争并无直接关联,想来顶多是失宠失势,并不会有太大的风险。那么如今她有了腹中的孩子,沈充媛的下场又会如何呢?
她淡淡地笑着,云淡风轻地抬头问两位太医,“我想知道,若是有喜之后,磕着碰着可会对孩子有影响?”
毛太医一愣,“这个自然,小磕小碰的倒还好说,若是闹出大动静来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我想请问两位太医,如今我腹中的胎儿不够健康,和前几日摔了一跤可有关系?”
太医们何等精明,在这宫中伺候过无数主子,自然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只装作不知,对视一眼,点头道,“从医理上来说,应该是有影响的。”
容真于是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去见皇上的时候……就照实说吧,孩子的状况,我的情况,以及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都巨细靡遗地说出来——就像刚才对我说的这样,一字不落就好。”
两位太医告辞离开后,就去了皇上那边报告喜讯。
而果不其然的是,不出半个时辰,皇帝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若虚殿。
顾渊说不出听到这个消息时是怎样一种感受。
他从未如此期待过一个孩子的降临,从来担忧的都是自己的孩子会步自己的后尘,因为生在深宫、长在深宫,导致骨肉相残,又或者为了这个皇位兄弟反目。
可是当太医说到容真有喜了时,他耳边的一切嘈杂都归于寂静,再无喧嚣。
他听进自己胸腔里破土而出的狂喜,在一片湿漉漉的期望之中生根发芽,迅速长成了参天大树。
她有孩子了!
是他和她的孩子!
这叫他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呢?
可是接下来,太医就面色沉重地说了母子的情况都不够理想,他面色一沉,只问了句,“怎么回事?”
于是谢太医把在若虚殿对容真说过的那番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包括前几日容真跌了那一跤也是导致如今孩子情况不理想的原因之一。
顾渊的心里本来充满喜悦的,这下子忽地又被淋上一盆冷水,“容婕妤知道她的状况么?”
谢太医点头,“回皇上,婕妤主子也清楚她的状况,下官劝过她,因为一旦孩子有事,受伤害最大的就会是她……可是主子她执意不会出岔子,还说只要她在,就一定会健健康□下这个孩子。”
“朕只想知道,这个孩子健康省下来的几率有多大?”
“……这个,下官不敢妄下定论,但若是调养得当,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顾渊的眼眸深沉得看不出情绪,在原地僵了片刻,才蓦地站起身来往外走。
“来人,摆驾若虚殿!”
踏进若虚殿的时候,那个女人正站在窗前发愣,她的头发松松的绾成髻,垂在耳下,身上只穿着件素白色的袄裙,十分素净。
从侧面看过去,她好像在笑,神情一片安详,没受伤的左手贴在平坦的腹部,那模样可以令人想象到任何有关幸福的事物。
她温柔又美好,宛若天上谪仙。
顾渊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忽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样一个脆弱得像是随时会飞走的人,叫人如何不在意,如何不怜惜?
他快步走到她身侧,忽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因为来得太过仓促,胸口还起伏着,却仍旧一言不发地抱着她。
像个愣头愣脑的小子。
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子。
容真微微伸手抵住他的胸口,却发觉他动作虽温柔,但力气很大,叫人挣脱不开。
她听见顾渊在她头顶带着颤音问道,“朕要做父皇了?”
那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喜悦,这样稳重从容的君王,在她面前如此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像是带着恳求般确认。
容真弯起了唇角,却在下一刻收敛了笑意,以平淡的声音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
顾渊身子一僵,垂眸看着她,那张素净的容颜上带着点点倔强,一如初见时分,可是只要细心观察,就能发现她眼里隐忍的悲伤。
她很在意这个孩子,很在意自己能不能保住这个孩子。
顾渊心头一紧,托起她的下巴,不容置疑地对她说,“没有意外。”
容真像是在打量他眼里有几分认真,最终得出结论,侧过头去,“嫔妾也希望没有意外,但既然有了第一次,自然也有可能有第二次。”
她意有所指,顾渊明白她说的是前几日沈充媛那件事。
“你放心,朕会保护好你,从今以后都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他信誓旦旦地说,“朕说过,再也不会发生那种事情了。”
容真笑了,带点无奈,“嫔妾相信您,君无戏言不是么。可是您打算怎么做?把嫔妾关在大殿之内,不让人进来,也不让嫔妾出去?您是皇上,有那么多事要忙,总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嫔妾身边,您不在的时候,嫔妾又当如何?”
她收起笑意,神色冷淡地看着他,“这里是深宫,嫔妾最避免不了的事情,就是意外。皇上在这里生长至今,应当最明白不过。”
是啊,他当然明白,这宫里有多少生命是还未见到这世界上的第一缕阳光就消失了的?无声无息,毫无痕迹,这便是皇宫。
他心头有点发憷,好似猜到她已有了自己的思量,只得顺着她的意思往下问,“你想朕如何做?”
容真对他微微一笑,这是自打进了若虚殿以来第一次对他露出笑意,可是嘴里说出的话却令他浑身僵硬。
“嫔妾希望,皇上能隐瞒嫔妾有喜的消息,把嫔妾打入冷宫。”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大家都是高次读者,全部猜中是小包子~
为免被大家打,剧透一个:小包子不会有事。
估计小包子要是有事,我会被你们骂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容真太辛苦,接下来不希望她受到什么大打击了,希望欢欢喜喜虐奸妃。
☆、第84章.有喜二
第八十四章
容真的话有如晴天霹雳,倏地将顾渊定在原地。
她说什么?
把她打入冷宫?
顾渊只觉得情绪倏地一下箭在弦上,濒临爆发。
要他亲手把他的女人孩子送进冷宫,只因为他保护不了她?
说到底,她担心在意的仍旧是他会不会为了下一个沈充媛而舍弃她,因为她知道,与天下百姓相比,他的选择永远都会是睿智而清醒的。
她说得对,她无权无势,没有背景没有后台,拿什么去和其他人比?
这一刻,顾渊忽然痛恨起自己的清醒睿智来,为了做一个明君,为了将对百姓的伤害值减到最小,他竟然狠心冷血到亲手伤害了这个一直默默守着他的小姑娘。
他曾经想要把太阳月亮都送给她,如今却也伤她最深。
而有的东西一旦碎了,哪怕事后缝合起来,也会有一辈子消不去的伤疤。
“你想都不要想,你这辈子都只能安心待在朕身边,哪儿也去不了。”他几近不讲道理地说出这番话,看她倏地抬头望着自己,眼里满满的都是怒气。
他蓦地又软下了声音,环住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听话,好不好?能伤害到你的人,朕会……总之,你只要健健康康的就好,替朕生个大胖小子。你说他会长得像谁呢?若是像朕,那自然好,英武不凡,一看就是治国之才……像你也好,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
有福气?
容真想笑。
而他好似全然不知她的怒气,耍赖,胡搅蛮缠,什么招数都是出来了,手指缠在她的耳发上绕啊绕,哪里有半点皇帝的模样?
容真不动,随他做什么,就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于是顾渊一个人自讨没趣很久,才揉了揉她的脸,“朕一下早朝就听太医说了你的事,立马就赶过来了,现在还得回去处理折子,晚些时候再来陪你。”
容真不说话,睫毛颤了颤。
顾渊又凑过去吻了一瞬,在她耳边轻声道,“给朕两天时间,两天之后,一定八抬大轿接你出来。”
八抬大轿是民间富贵人家娶媳妇的架势,他堂堂皇帝居然也说出这样的话来,叫人哭笑不得。
容真知道,能做到这一切对一个皇帝来说,真的是十分十分不容易了。
哪怕要罚他,也要知道个度,太过了未免不妙,因为无论如何,他毕竟是为君者,素来被人宠着惯着,哪里会有那么好的耐性来讨好一座冰山呢?
她慢慢地伸出手去,好似在迟疑一般,半天才抓住了他的手,低低地说了句,“我等你。”
她的回应叫顾渊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当下眉梢眼角都挂起了笑意,宛如春日骤临,阳光初绽。
他忽地蹲□去,把脸贴在她平坦的腹上,柔声道,“父皇不在的时候,你要保护好母妃,知道么?”
容真哭笑不得。
才刚有孩子,恐怕现下仍是一团看不起模样没长成型的东西,能听见他说话?
可是这个男人,这个一直以来以镇定、严肃、冷静、睿智闻名的男人,此刻像个孩子一样在她面前露出如此真实的一面,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一句不冷不热的回应。
心里忽然有了些许松动。
她看着他,歪着头像是在思考。
她的未来应该有个孩子,有个后台,有个尊贵的地位,还有帝王的真心,这样够了么?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哦不,她还忘了一件事,她的未来,应该没有能够威胁到她的存在,那些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应该干干净净地从她生命里退场,最好不留一点痕迹。
而沈充媛,你是第一个。
回了华严殿之后,顾渊又恢复了那个帝王模样,安静冷峻地看着折子,间或提笔批注。
中途忽地想起什么,于是把那一摞折子一个一个地过目,在翻到其中一本署名为沈元山的折子时,终于停了下来,打开来看。
那是沈元山从江南派人递来的折子,巨细靡遗地讲述了安抚百姓的措施及成果,现如今江南水利兴修再一次开始,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