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了揉揉我的黑色长发,认真看着我:“巴高斯,我得保护你。要知道,我手底下养着的不是羊羔,而是一群狮子。”
回去的时候赫费斯提翁遣人告诉我,说是奈西还在那边接受治疗,看来这小子命够硬,暂时还挂不了。说起来还有点心虚,毕竟也是因为他当了沙包,我才幸免于难的。
傍晚有人送来饭菜过来,我一个人在房间黑灯瞎火地吃饭。这个年代并没有蜡烛或者什么的照明工具,只有火把,或者火盆照明。鉴于屋里什么动物皮毛啊纺织品啊等易燃物太多,为了安全着想,我也只能过上原始生活。
羊肉究竟如何烤才能不膻?这个问题看来宫里的大厨还没解决。
我举着羊腿叹口气,正准备忍痛下咽,却听到外面细密急促的脚步声,而且是朝我这个方向来的。
“巴高斯。”
一个风流倜傥的身形扶着门框盈盈而立,轻轻吐出我的名字。
听到这个二世祖的声音,我看了看手中的羊腿,又叹口气放下,擦擦手看向他:“塞琉古大人,肩伤好点了吗?”
塞琉古闻声顿了顿,才道:“巴高斯,你不生气了?”
我诧异道:“大人,您是怎么了?”
塞琉古沉默半晌,忽幽幽道:“巴高斯,我想不明白。”
“你想不明白什么?”我拿起迷你木桶,喝一口水。
他走近两步,轻声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这样对我。”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放下杯子反问道:“大人,你说的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夜色里看不到塞琉古的表情,只见两只颇为英气的眼睛亮亮的,好像含了水似的。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不稳,一双手忽然抬起来,捧住我的脸。
我傻眼了。
“巴高斯,”他看着我喃喃道,“怎么回事,我看见你就会觉得……有点……难过?”
我惊得缓不过神来。
“又是这个表情,你对着我时永远都是这个表情。”他低低道,“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肯对我笑笑?你对亚历山大笑,对赫费斯提翁笑,对托勒密笑,甚至对喀山德笑。可是你看着我的时候,总是满脸厌恶的。”
我眼皮一跳,口齿都不太利索了:“大大人,我、我为什么要整天闲着没、没事就对别人傻、傻笑?”
塞琉古闭了闭眼,又用力睁开:“巴高斯,我是不是让你非常讨厌?”
窗外有微风吹进来,屋外偶尔响起几声猫叫。
塞琉古的眼里逐渐迷蒙,他手里略略带上力气,捧着我的脸越靠越近。
我目瞪口呆!我非常惊愕!我觉得天上掉下来块大红砖,不偏不正砸到自己脑门上!
“塞琉古!”我克制住踹他的冲动一把扯开他的手,嚎叫起来,“塞琉古大人!我是亚历山大的内侍!你这是做什么!放开!快放开!”
塞琉古动作一滞,像被人猛浇一盆凉水,瞬间颓然松开。
我摆出拳击姿势对准眼前这个衣冠禽兽,一脸防备。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把戏!他不是要霸王硬上弓吧!
没想到塞琉古愣了半晌,只深深看我一眼,却一低头,捂住自己的脸。
他垂头坐在床边,背对着我,肩膀看起来有几分单薄。
我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头脑。
好半天,他才略略抬起头来勉强笑笑:“对不起,巴高斯。我只是有点想不通,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就跑过来发泄兽欲?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不料塞琉古的眼睛一对上我,眼神顷刻间变了两变。
“又是这幅表情!看在宙斯的份上,巴高斯你不要这再样看我了好不好!”
他激动地站起来,眼睛闪过一瞬的悲伤。
我心底突然泛起一点点愧疚,刚想再说些什么,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房间里又恢复了沉寂。
我愣了半晌,只觉得非常莫名其妙,很快吃完饭,再活动活动筋骨,便睡下了。
夜里不知为何,一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越想越辗转反侧。
总觉得亚历山大好像对我有点太好了。夜里做噩梦他坐在床边陪我说话,奈西的事情他句句都在维护我,怕我受欺负还专门让我待在他身边。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永远都是那么的……温柔。就好像如果一直被他这样看下去,我也会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什么事情能做到。
我是不是该帮帮他?用我知道的历史去帮助他提防一些有谋反之心的臣子,帮助他继续朝东走去——他真的让人觉得生命是应该用来创造奇迹的。
明天,又能见到他了吧。
我心底莫名浮起一丝喜悦。
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楞洒进来,晚风微微吹动树梢,送来外面轻细的说话声。
好像是亚历山大。
我竖起耳朵,却听到赫费斯提翁的声音。
“……听波巴克斯说这几天晚上你都在喝酒,一晚上吐了好几次,你这个偏执狂,酒量不好说出来又能怎么样?”
“我不是酒量不好。”亚历山大醉醺醺的声音就像个急于争辩的小孩子,“我是不喜欢喝而已,嗯,不喜欢喝。”
赫费斯提翁轻笑起来,他柔柔地压低声音:“我的亚历山大,我可是连你小时候被奥林匹娅斯的蛇吓得哇哇乱叫的模样都看过,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大男人?”
亚历山大也跟着低笑一声,他沙哑道:“亲爱的赫菲斯,我是不是男人,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还需要我去装?”
“你……唔……”
赫费斯提翁的声音突然被什么打断,接着是唇齿交接的声音,清晰地如同在我面前上演。
我盯着天花板,耳边只剩下两人灼热的呼吸声。
“不行,亚历山大,不可以……”赫费斯提翁的声音带着浓浓诱人的情欲。
悉悉索索的布料声渐渐响起。
月光依旧白得好似霜雪。
我转过身闭上眼,拽紧毛毯一角蜷缩起来。
我知道,亚历山大就在外面。
他的眼睛在全心全意地注视着另一个人。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只剩下对那个人炙热的爱。
真好,是不是。
可是。
可是,怎么回事?
我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我会觉得心里有一根针在微微刺痛。
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变得这样愚蠢!我心里一下子混乱地有些难以呼吸。
小弗朗西斯科,我对自己不停地默念,你听到的是别人的故事,那是别人的,别人的。
赫费斯提翁的喘息越来越混乱:“呼,我的亚历山大,我的阿喀琉斯,放过我……”
不!不可能!我与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紧紧抱住头,生怕再听到一点点声音。我是弗朗西斯科!我不是巴高斯!我不属于这里!
很久之后,久得大概让我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喘息声才渐渐停止,只剩下草木被风吹得摇曳的声音。
“赫菲斯。”
亚历山大忽然念道。
“嗯。我在。”赫费斯提翁温和地回应着。
“赫菲斯,赫菲斯,赫菲斯,赫菲斯……”
亚历山大念这个名字的声音,有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绵长的深情和珍视。
“嗯,嗯,我在的,我最爱的小国王,我在的。”
赫费斯提翁依旧一遍一遍地回应,不厌其烦。
亚历山大终于满足地笑起来,笑了一阵,渐渐安静下来。
然后我听到一声很长很长的叹息。
“父亲对我说过,”亚历山大忽道,“要做一个好皇帝,就必须学会伤害他最深爱的人。”
赫费斯提翁没有说话。
亚历山大顿了好长时间,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可是赫菲斯,我根本做不到,”他轻轻地,用抖得不成样的声音道,“我的赫菲斯,我怎么可能伤害你,我怎么可能伤害你?”
第21章
考试不及格的时候,舞跳的不好被教练骂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往家里那张床上跑。一边强自压抑那种足以将人淹没的阴郁,一边安慰自己睡一觉就好了。明天再醒过来,我还是那个人见人爱的弗朗西斯科。
其实我不过是个旁观者,大概因为夜色太迷离,我又离家太远,才会这样低落。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直至第二天睁开眼脑袋里还蒙蒙的,感觉好像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梦。
窗外是金翅雀婉转的叫声,清晨的阳光带着新鲜的凉意,我深吸一口空气,伸个懒腰。
这样平稳的心境在我准备叫人上早餐时被个不速之客打断。
“宙斯神啊,巴高斯,我刚从陛下那里听说你从今天起要去做内侍了!”太监总管像个球一样朝我滚过来,“我记得大流士陛下的时候你可是最伶俐的男孩,怎么样?那些规矩都还记得?”
规矩?
我问道:“你是说在室内要光着胸膛的规矩吗?”
太监总管闻言脸色一拉,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我好几遍。
“餐桌礼仪和起床礼总还记得吧?”
我挠挠头,支吾起来:“这个……”
现代餐桌礼仪我倒还懂那么一点皮毛,可这个起床礼是个什么东西?
太监总管面容有点发黑,红扑扑的脸蛋上开始冒汗:“那穿衣和脱衣的规矩呢?应该还有点印象吧!”
我继续摇头。第一次穿这边的衣服我自己搞了大半天,更别提给别人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