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电梯门拐进走廊,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在一扇单间病房门口倏地一晃,倪焰?妇产科?
倪澈在护士站停住脚步,拉住个脸熟的小护士询问,“402住的是什么人?”
小护士撇了下嘴,脸上的神情既无奈又愤慨,怏怏地说,“一个年轻女孩,才十九,凌晨送过来的,满身酒气,吐了个底儿朝天。”
于是送到妇产科的病房里来醒酒?肯定没这么简单啊。倪澈等着小护士继续往下说。
那小护士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似乎有点儿难以启齿,“大概是跟朋友玩得太过火了吧,把自己糟蹋得不像样子,唉,真没见过这么不自爱的……”再详细的情节她也不好意思展开来说,倪澈也已然听懂了。
“确定是跟朋友吗?如果她不是自愿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你们没报警?”
小护士摇摇头,又是一脸的无法言说,“单独处置的时候我们问过她了,让她不用害怕,实话实说,可人家一口咬定是跟朋友一起玩的,心甘情愿,还嫌我们多管闲事呢。
送过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校服,真是吓了我们一跳,以为是未成年。可仔细看看,那一脸的浓妆,还有衣服也都是淘宝货,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人了。”
倪澈这通八卦打探得有些不自在,平白无故恶心到了自己,跟小护士交流了一个无声叹息的眼神便各自走开了。
她交了班,给景澄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车子她会直接送到他家楼下,然后打车回家。
景澄的电话随即追了过来,“我也刚忙完,你过来接我下班?昨天吃了你们医院的餐厅,今天我礼尚往来请你尝尝我们市局的早饭。”
“去市局接你?”倪澈这一问显得底气很不足,出现在他工作的地方,也就意味着在他的圈子里公开亮相,对她来说是种认可,可对景澄呢,别人知道他跟崇仲笙的女儿交往会作何感想?
“对,我等你。”景澄答得利落干脆。
倪澈扶着方向盘做了个深呼吸,去就去。
她将车子缓缓驶出员工停车区,刚要拐上院里的干线路,一辆法拉利作死地从车前极速抢过,对直径一米来高的限速标牌视而不见,险些蹭倒一个推着病人路过的护工。
没等那护工有所反应,倪焰的大脑袋嚣张地从车窗里探出来,用充斥着生殖/器的一串词语问候了对方的所有直系亲属。
不知是他的恶行恶相太过跋扈雷人,还是车前那两蹄尥起的神骏太过神气嚣张,护工忍气吞声地迅速走了。倪澈尾随在他后面刷卡缴费出了院门。
门前的一条大路笔直宽敞,倪澈盯着眼前肝火正旺的红色法拉利,脚下油门轰然踩紧。小坦克似的防弹版引擎发出浑厚的轰鸣,扎实的车身平稳提速,仪表盘上的指针顺时针流畅滑动。
倪澈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底盘低到认为自己可以贴地飞行的法拉利超跑,对准它性感的小翘臀咣当一口亲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过得有些忙乱,不定时更,不坑。
☆、你要多少我有多少(02)
嘭——
两车相撞的爆破音陡然响起,随即是制动装置在摩擦过程中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尖叫和轮胎刮蹭地面的嗡鸣。
倪澈驾驶的防弹版由于在撞击中获得了反向阻力先一步停下来,眼看着被她顶出去的超跑屁股冒烟儿地侧滑了一段,右前方拱到了路旁的防护栏上又是一声脆响,彻底破坏了自己前/凸后/翘的妖娆身材。
倪澈的两手紧握在方向盘上,身体里碰撞的余颤还未完全平复,一口气却喘得格外顺畅。
这是她回来鲸市之后的第二次撞车,前一次是带着积蓄多年无着无落不得化解的愤怨,而这一回却是一时兴起纯属发泄的恨意。
她眼看着斜在前方的法拉利车门被人从里面粗暴推开,倪焰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捂在头上,脚下踉跄,踩着十分脑震荡的步伐朝自己晃过来,也想象得出在刚刚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倪焰大概已经将他的姑姑姑父甚至爷爷奶奶都拖到嘴边问候了一遍。
当倪焰的视线转过来,目光接上肇事车辆的一瞬,他原本因暴怒扭曲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露出了错愕,本该紧接着登场的一串咒骂居然卡词儿了。倪焰陡然看向驾驶位上的司机,对上倪澈寒意十足的眼眸。
他认识这辆车,人的本能反应最为诚实,尤其是在脑筋不太好使的时候。
倪澈推开车门走下去,迎着倪焰那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的咆哮站到他面前,先是看了看那辆“为了速度不要厚度”因而很受伤的小超跑,又回手在防弹版前脸不甚明显的凹痕上摸了摸,心想如果今天她全责地认下这笔赔偿,大概未来两年都得喝风了。
又没撞死他,实在不值得。
倪澈掏出手机,“交通事故拨什么来着,110吗?叫警察过来公事公办好了……”她边说边做势翻页按键。
“神经病!别让我再看见你!”倪焰丢下一句十分没有创意的威胁,居然转身钻进那辆伤痕累累的小超跑里,猛打了一把方向盘,在车轮卷起的一阵红色碎片中扬长而去。
倪澈:“……”这个吃过牢饭又不长记性的混蛋,害怕警察果然已经成为深入骨血的本能反应,躲闪是怕,想置对方于死地也是怕。
围观群众:“……”这姑娘运气真好啊,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啊!
***
倪澈将轻伤不下火线的防弹版停在市局门口的街边,她知道进院的通行证就放在收纳盒里,也清楚景澄的车大概不需要通行证门卫也会认得,但她还是不大想开进那道门去。
线条简洁冷硬的雅灰色主楼巍峨矗立于淡蓝苍穹之下,庄严正义的国徽悬挂正中,五星红旗迎风猎猎飘扬。眼前这一切给倪澈的感觉是冰冷而阳刚的,聛睨一切的不容侵犯。
她恍惚觉得自己是游荡到高悬桃木剑的仙门道观前一只孤魂小鬼,揣着勾引里头俊美小道士的妄念,多少有点儿不知死活。
倪澈掏出手机拨通景澄的电话,“我到门口了,突然很想去吃李渝记的鱼丸小面。”
景澄也不拆穿她,“好,我这就下来。”
没一会儿,一辆黑色红旗从路虎旁边缓缓滑过,还轻轻地鸣了声短笛。
倪澈扭头看了一眼,不认识,那车虽然减了速却也没做停留,直接往市局大院里驶了过去。几个意思?嫌她停这儿挡路了?
司机转头问了句,“没看错啊,是景澄的车吧,怎么停这儿了?”
不然他也不会突然鸣笛打招呼,可惜人家连个窗都没落,搞得他有些尴尬,就算他一个司机没什么面子,好歹还有个狐假虎威的资本吧。
程局在后座轻应了声,“嗯,车是。”
司机大概明白了,车是,人不是。
就在两辆车里的乘客互相腹诽之际,倪澈看见黑色红旗在门前等待抬杆,景澄也正好从院里往外走出来。他仍旧穿着那件直接导致她破产的粉色衬衫,辗转一夜居然仍旧崭新笔挺,钱果然是不白花的。
景澄看见来车,肃然在门侧站定,冲着红旗车抬手敬礼,那一礼着实不短,直到红旗车驶入院子转过广场不见了背影,他才放下手臂,转身朝倪澈走过来。
倪澈的目光一直罩在他身上,这个人真的太适合粉色了,怎么能好看成这样!她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大概已经相当地流氓了,不然景澄的眉毛怎么会突然飞起那么高?
“刚刚车里的是你领导?”倪澈拉回目光,发动车子,心想他看到车前的撞痕了吗?下一秒就要开口训她?
“是,”景澄解锁手机,接进行车记录仪的视频,“也是我爸。”
倪澈无声地凹出一个o型嘴,“你见了你爸每次都要行此大礼吗?”
“倒也不是每次,这回是我在讨好他。”景澄将视频下面的进度条往回拖,顿了一下,眉头微蹙,又往回拖了一小段才开始正序播放。
“忤逆长辈还是工作出错?”
“我想包庇私下里动用警枪的英勇市民,这个算……徇私枉法吧?”
景澄盯着视频,眉心又揪紧了一些,关键镜头还不忘趁着等红灯的工夫跟倪澈分享一下。
“……”屏幕上正是红色法拉利被顶出去的一瞬,以第一视角看过去场面略显凶残,前车尾翼的碎片劈头撒开来。倪澈瑟缩地瞥了他一眼,“交警管的事情,你也能包庇吗?”
景澄的脸上并未见怒容,似乎半分责备也没有,“看起来你们好像私了了。”
“可能他怕了你这辆车,或者怕我再来这么一下。”
景澄关掉视频呼了口气,“刚想夸你还算有分寸。”
“我是有分寸的,不然他大概连抢救环节都省了!”倪澈将车子转进封宁路,语气淡漠而森寒,“他出狱那天,如果撞到的人是你,刚刚我可就不是单单收利息那么简单了!”
景澄笃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心脏被她惊得漏掉了一拍,“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这不是武侠时代,凡事有警察管的,你不相信我吗?”
倪澈将车停在路边,拍了拍钳在腕上的手,“我当然相信你,即使你不是每一件事情都会告诉我。放心,我不会跟一个人渣去以命换命那么愚蠢。”
模模糊糊,景澄大概也猜得到倪澈知道了一些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又不十分确信,谁会跟她说这些,景良辰吗?还是她自己猜到了什么?
倪澈跳下车去买了两份鱼蛋小面打包回来,盒盖掀开热气腾腾的。两个熬了夜班的人也没那么多讲究,就窝在车里一人一碗地捧着吃起来,氤氲的香气冲淡了一些刚刚车里紧张的气氛。
“如果你不去讨好领导,我会被抓起来吗?”倪澈咬着面条,语气委委屈屈地像是在示弱,“毕竟我也是见义勇为。”
“你刚刚不是还天不怕地不怕很勇敢的吗?这会儿还关心自己的麻烦?”景澄将自己碗里的手工鱼肉丸夹了两个丢到倪澈碗里,“等会儿安心地回家补觉吧,我怎么会让别人把你抓起来?”
“要抓也是我亲自来抓,然后把你关到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去,关一辈子。”他玩笑似的语气和表情里藏着几分似有似无的认真,黑化的眼神被一团粉色衬得邪魅横生。
“真的假的?我看你现在都没有打算请我上楼的意思。”
景澄将用过的面碗和筷子、纸巾丢进打包袋里系了个结递给倪澈,“乖乖回家补觉去吧,我回去洗个澡休息下,晚点儿还要回局里。”
看着倪澈丢掉垃圾,很快上了辆出租车,景澄拨了赵队的电话,“拿到定位范围附近的监控视频了吗?”
“拿到大部分了,视侦的正在逐一排查,这都几点了你还没睡?”
景澄抬头看了看明媚的朝阳,对这句日夜颠倒的关怀不予置评,“让他们留意下,是否有一辆车牌号鲸n1y888的红色法拉利在附近出现过,车主应该是倪焰。另外,这辆车刚刚出了事故,应该会到4s店送修。”
“行嘞,知道怎么办,你放心休息吧。哦对了,程局让我转告你,以后上班时间你在局里必须穿制服……咳咳咳……威力太大哈,听说缉毒那边的谢青林见你穿了粉色都打算公开出柜了。”
“你们怎么这么八卦!还记得刚刚我跟你说的法拉利什么颜色的吗?”
“粉色,哦不,红色,哈哈哈哈哈——”
☆、你要多少我有多少(03)
“二监那边已经配合部署了重点监控,协助黑蛇传递消息的人叫吴赟,果然是在倪焰出狱不久后被抓进去的,更巧的是,这家伙之前是倪氏下属关联公司的一名财务总监,入狱的罪名是职务侵占。”
景良辰若有所指地点了点头,“倪氏的人,而且整个案件的侦查起诉过程极其顺畅,简直就是走的进监狱绿色通道。
等那边一拿到确凿的证据我们就立即行动领人回来,他们也想借此机会整肃风纪,消息能传出来必然有内鬼配合,所以行动暂时保密。”
景澄很认真地听完他的话,缓缓摇了摇头。
“你觉得哪里不对?!”原本倚坐在桌边的景良辰一着急站直了身体,他每次尽心尽力地办案,都憋着一股劲儿想得到他这位表哥的认可,他不甘于永远跟在景澄的身后一路小跑追随他,迫不及待有和他比肩的一天。
“你觉得圣堡背后的人会是倪焰吗?”
“目前看来的确他的嫌疑最大。我知道你不把倪焰放在眼里,觉得他整不出什么有技术含量的动静来,但毕竟过了七年这么久了对不对,也不是谁都跟你一样一成不变吧。”说完这话,他果然不出所料地收获了一枚生动的白眼。
“你们还不够了解黑蛇,他这个人……不是什么人都驱策得了的。凭他的技术,如果只是为了钱,他有很多种方法迅速致富而不必冒这么大风险。倪焰,他显然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可是你有啊,说不定他跟倪焰合作只是因为倪焰手里有钱有资源,根本圣堡背后的大boss就是黑蛇本人,他不甘心两年前被你打败,想再跟你玩个三局两胜也说不定?”
“有钱有资源的人多得是,黑蛇是个聪明人,他不会看得上倪焰这种低智生物,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就合作,风险很大的,猪队友的故事还少吗?”
景澄翻开手边的文件夹拍到景良辰怀里,“别说我对倪焰有成见,自己看,这是今天凌晨买凶者被定位范围附近的监控拍到的,红色法拉利,倪焰名下的车,是不是跟他出狱当天我的车就被卡车撞了一样凑巧?你觉得他是想故意跟警方宣战,还是自己脑袋不好使?”
景良辰盯着图片神色陡然一变,“赵队他们出去就是为了调查这辆车?怪不得不叫上我!”
“该回避的时候是要回避的,司法公正。”景澄拍拍他的肩,“这辆车今天早上已经被倪澈给撞了个七零八落,还好倪焰人没什么事儿,应该不至于无法配合调查。”
景澄露出想起心头好的柔和微笑,“她每次都能误打误撞地帮上忙。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表情,要是给你出现场,八成是会暴打当事人上头条的。”
“说的是,她是电,她是光,她杀人放火都无比正确!”景良辰拖着老长一串酸溜溜的尾音,“对了,老太太让我问问你,看看什么时间方便,想请你这位作天作地的小祖宗来家里吃个饭。”
景澄的目光笃地一愣,盯着景良辰,“是我……幻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