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故笙怀疑柳方萍跟日本人有关联,季修年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
的确,她因为争夺俞故笙已跟从前很不相同,变得太多,但是季修年相信,她还是有底线的。她晓得俞故笙是最厌恶东洋人的,她怎么可能去和东洋人勾结?更可况,是利用他......季修年不愿意相信。
季修年的车厢在最前边,靠近那节被炸毁的车厢没有太多的距离。
火车现在已停下来,底下的人在将被炸毁的那一节车厢卸掉,好继续往前行。军队在不停的搜查排除着车上的可疑人物,浓烟滚滚,火车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受伤的巨兽困在陷阱之中,没有办法行动。
季修年跟着俞故笙来到他先前所在的这一节车厢,俞故笙刚要进去,门口守着的士兵就把枪往前一托,拦住俞故笙。
季修年还没来得及上前来劝说,俞故笙一拳上去,那士兵手里的枪掉到了地上,人也歪了过去。
季修年伸手要把人扶一把,然而那前一秒将要倒地的士兵却并没有真正的摔倒过去,反而是一只手撑到旁边壁上,然后飞快的一个起身,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刀来,往季修年胸膛上刺过去。
季修年没有防备他,这么一来,想要接招已显得晚了。他整个胸膛已全部暴露出去,手却来不及收回来隔档。就在这个时候,一脚把门踹开的俞故笙反身一个抬腿横扫,把那离着季修年胸膛只有千分之一的刀子给踹了出去,又一脚踹在那士兵的脑脖子处,彻底把人踢歪过去。
那士兵倒在地上,领子那里露出一点儿白色衬衣的样子,这显然并不是原先士兵内里会有的穿着。
门口的护卫兵已被人调换过了!
这一下子,不必俞故笙多说什么,季修年立即也冲进门去。
然而车厢里面空荡荡的,原本就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外加一把椅子,并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是十分一目了然的。
季修年在紧张之中又有一点儿的放松。既是为自己感到放松,同样也是替柳方萍感到放松。好像在他这里寻不到日本人跟金穗心就能够洗去柳方萍在俞故笙心底里的怀疑一般。
季修年道:“我看人应当并不在这里。”
可既然不在这里,为什么门口的卫兵会被替换掉?
俞故笙回头锋利的视线朝着季修年一看,季修年自己也感觉到这话很有问题,不觉噤声。
俞故笙站在房子正中间,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季修年察觉到这一次会面,自己在俞故笙面前似乎也少了话语权。这倒并没有感到什么不甘心,他自己晓得自己这一次办事情多么的令俞故笙感到失望,他自己也是因此而感到失望罢了。
季修年犹豫着要提议俞故笙再到外边去等一等消息,俞故笙忽然把他用力一推,走到那窗户边上,一把将窗户打开,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于是,他就在底下火车轮子的中间,看到了被打晕,用被子包裹住的金穗心。旁边还有一只皮鞋,很可见是带了金穗心的人被逼到走投无路,见着不好,只能自己抢先一步逃走。把金穗心留在火车底下,等俞故笙等人走了之后,再回来把人带走。却没有想到俞故笙瞥见那并没有关严实的车窗,想到了这一点。
季修年站在窗边上看到俞故笙把人抱出来,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俞故笙抱着金穗心回到火车上,金穗心体内被注射了一种昏睡的药物,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季修年跟俞故笙就坐在季修年的包间里,两人面对面互相望着。
俞故笙的视线锐利又幽暗深沉,其中可以看到的,是对季修年这接连失去水准的能力而生出来的失望。
季修年没有什么好替自己反驳的,可他还是不愿柳方萍就此背负上了与日本人勾结的罪名。
他道:“这一次是我太疏忽。”
俞故笙没有多说他,半转过视线来,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咱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其中有多少凶险,哪一次疏忽都可能丢掉性命。你现在跟我说太疏忽。”
俞故笙蹙眉看向季修年:“我一向相信你的为人跟能力,但是你却一次又一次叫我失望。自作主张、不明是非、受人蛊惑,修年,你要我怎样再用你?”
季修年眼中的光一下子就落了下去。
“你对方萍多年情义不变,我晓得了。”
他摆了摆手:“等阿坤回来,你将你手里的事情跟他交接一交接。”
季修年没有说什么,他应了一声“是”,要退出去。
俞故笙把他叫做:“是不是到现在,你仍旧相信方萍跟从前一样,没变?”
季修年垂下了眼眸:“我知道她变了,在上海时,我就知道她变了许多。可她怎么改变,她对你的心意没有变过。笙哥,我说这话不应该,可是,看到她跟着你多年,帮过你许多的份上,我希望你能够给她一个善终。”
俞故笙静默的看着季修年,隔了一会儿才说:“穗心在上海失踪,你告诉我你当时是怎么做的。”
季修年怔了一下。
金穗心不见的那一天,她身边跟着的何妈被人发现击毙在督察长门前不远的街道上,而金穗心房里的惠香也死在不远处,至于二房里早就放出去的彩萍,则是被人打死在旁边的绿荫丛里。这三个人里头有两个是金穗心房里的人,不论怎么说出去,金穗心似乎都逃脱不了嫌疑。而俞故笙又并没有消息传来说金穗心上北平去寻他了。季修年当时听信了柳方萍的话,唯恐给俞故笙添麻烦,就把这一件事压了下来,只让人暗地里去默默的找........
“我......”
“你一向不同意穗心当家,你总疑心她要害我。修年,看一个人不是看他跟在你身边多久,是要看一个人的心。自然,她先前抱着一种不好的心来靠近我,可她现在是有了我孩子的女子。一个女子,能出卖身子,那还有可怀疑,但她愿意为一个男子生儿育女,你以为,我是要信她,还是疑她?”
季修年无话可说。
他垂着头,说:“我这就出去了。”
俞故笙把人喊住,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让你看清楚一个人会怎样的改变,会变到什么地步。”